我叫周秀蘭,今年62歲,退休前在紡織廠干了三十多年。兒子周明結(jié)婚那年,我把攢了半輩子的錢都拿出來給他們付了首付。現(xiàn)在想想,可能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我在這個家的位置,就像陽臺上那盆半死不活的綠蘿——看著礙眼,扔了又可惜。
"媽,您又把我的真絲襯衫機洗了?"葉婷舉著那件皺巴巴的襯衫,聲音尖得能扎破耳膜。她今天涂了新的口紅,顏色艷得像剛吃完死孩子。
我張了張嘴,那句"標(biāo)簽上明明寫著可以機洗"在喉嚨里轉(zhuǎn)了三圈,最后變成一聲:"下回我注意。"
兒子躲在廚房假裝沒聽見,水龍頭開得嘩嘩響。小宇在客廳看動畫片,音量調(diào)得震天響。這是我們家的常態(tài),每個人都活在自己的氣泡里。
那天我腰疼的老毛病又犯了,像有把鈍刀在腰椎上慢慢鋸。小宇放學(xué)回來說想吃紅燒肉,我扶著料理臺慢慢切肉,汗珠子順著太陽穴往下淌。
"砰——"
瓷碗摔在地上的聲音特別清脆。我彎腰去撿,突然眼前一黑,整個人栽倒在碎瓷片上。
醒來時人在醫(yī)院,手背上插著針頭。臨床的老太太沖我努努嘴:"你閨女守了一宿,剛?cè)ベI飯。"
我這才看見床頭柜上放著杯豆?jié){,底下壓著張紙條:"媽,醫(yī)生說是勞累過度,這兩天別做飯了。——葉婷"
字跡潦草得像被狗追著寫的,但那個"媽"字寫得格外端正。
回家后發(fā)現(xiàn)冰箱里塞滿了半成品菜,貼著便簽紙:"加熱即食"。我捏著便簽發(fā)愣,突然聽見主臥傳來壓低的聲音:
"...我媽就是太要強..."
"那你倒是請假照顧孩子啊!我明天要見客戶!"
"我項目正在關(guān)鍵階段..."
門縫里看見葉婷踩著高跟鞋在屋里轉(zhuǎn)圈,西裝外套都沒脫。她突然抓起枕頭狠狠砸向衣柜,然后蹲在地上把臉埋進膝蓋里。那么瘦的肩膀,抖得像風(fēng)中的樹葉。
第二天早上,我發(fā)現(xiàn)廚房垃圾桶里有幾個焦黑的煎蛋。灶臺上擺著碗勉強能看的雞蛋羹,旁邊紙條上畫了個笑臉。
小宇突然神秘兮兮地拉我衣角:"奶奶,媽媽昨天哭得好大聲,把我都吵醒啦。"
周末葉婷破天荒沒加班,頂著兩個黑眼圈在客廳陪小宇拼樂高。我端著果盤過去,聽見她說:"寶寶,媽媽下周帶你去海洋館好不好?"
"真的嗎?"小宇眼睛瞪得溜圓,"那奶奶也去嗎?"
空氣突然凝固。葉婷的睫毛快速眨了幾下,喉結(jié)動了動:"當(dāng)然...一起去。"
那天晚上,我聽見浴室傳來嘩嘩水聲。透過磨砂玻璃,能看見葉婷在給小宇洗澡。她動作笨拙得像在拆炸彈,但語氣溫柔得不可思議:"小鴨子游呀游,游到外婆橋..."
我突然想起她剛嫁過來時,有次悄悄跟我說:"阿姨,我從小沒媽媽,不太會跟長輩相處。"那時候她眼睛亮晶晶的,還沒學(xué)會現(xiàn)在這副張牙舞爪的樣子。
昨天收衣服時,發(fā)現(xiàn)葉婷的真絲襯衫都單獨晾在一邊。我拿下來一件件熨好,發(fā)現(xiàn)領(lǐng)口縫著張小紙條:"可機洗,請用羊毛檔"。
今天早晨,餐桌上多了瓶鈣片。葉婷一邊回工作消息一邊頭也不抬地說:"媽,醫(yī)生說您骨質(zhì)疏松。"頓了頓又補充,"...我托同學(xué)從澳洲帶的。"
陽光透過紗簾照在藥瓶上,折射出一個小小的彩虹,正好落在我長滿老繭的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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