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李德林

郭相國是個藥販子，代理地塞米松磷酸鈉原料藥。他憑借三寸不爛之舌，短時間內就將3家上市公司和一家非上市公司給聯合起來，讓地塞米松磷酸鈉原料藥漲價60%以上。在藥販子的導演之下，價格壟斷聯盟把救命藥變成了他們牟利的工具，地塞米松注射液最高漲幅超過280倍。

地塞米松磷酸鈉原料藥是生產地塞米松磷酸鈉注射液的主要原料，這種注射液是一種腎上腺皮質激素類藥，具有抗炎、抗過敏、抗風濕、免疫抑制作用，同時被證明對新冠肺炎重癥病人具有療效，被編入《新型冠狀病毒肺炎診療方案》推薦用藥。在2021年11月至2024年3月，地塞米松磷酸鈉注射液作為危重癥患者的救命藥，卻被藥販子郭相國給盯上了。

2021年10月12日至15日，武漢召開第87屆API會議，郭相國作為一個代理商，自然也去參加會議了。會議期間，郭相國跟津藥藥業總經理認識了，說自己想就地塞米松磷酸鈉原料藥進行整合，提高銷售價格。郭相國的能耐在于，一個剛認識的人，就能馬上變成他的資源，通過津藥藥業介紹，跟聯環藥業聯系上了，跟津藥藥業表達的想法一樣，想整合漲價。

郭相國是個執行力非常強的人，API會議結束后，他就去聯環藥業交流地塞米松磷酸鈉原料藥的市場情況。當年11月20日前，郭相國還到浙江跟仙琚制藥董事長進行接觸，討論地塞米松磷酸鈉原料藥整合和漲價的事。不難發現，郭相國對三家上市公司的高管們并不熟悉，只是在會上認識津藥藥業的高管，隨后就迅速將行業里的上市公司都變成了他的漲價盟友。

津藥藥業是郭相國發展的第一家合作藥企，所以他們在2021年11月20日在天津召開了第一次聚會，除了三家上市公司，還有西安國康瑞金制藥，4家公司在天津會議上達成了地塞米松磷酸鈉原料藥停止價格競爭、共同漲價的口頭協議，并約定在會后向市場釋放漲價信息，春節后正式漲價，具體細節由郭相國分別跟4家企業進行單獨溝通，包括起草代理協議。

郭相國的算盤是，地塞米松磷酸鈉原料藥市場規模小，通過推動漲價加強與4家原料藥生產企業合作，并分別跟他們簽訂總代理協議壟斷該原料藥全國市場，進而控制并推高下游制劑價格，獲取壟斷利潤。讓郭相國意想不到的是，他想跟津藥藥業簽訂獨家代理協議，津藥藥業內部合規審核沒通過，可是涉及壟斷協議的內容還是實施了。

要想在一個小眾的領域實施壟斷，郭相國他們想出的招數就是先斷供。2022年1月，津藥藥業斷供地塞米松磷酸鈉原料藥，聯環藥業、仙琚制藥、國康瑞金同樣保持一致斷供，造成市場供應緊張。2022年2月21日，津藥藥業將地塞米松磷酸鈉原料藥價格由原來最高9000元/公斤提高至13800元/公斤。他們的壟斷協議實施至2024年3月7日監管現場調查。

郭相國組織的價格壟斷聯盟到底有多厲害呢？受此影響，從2021年11月至2024年3月，地塞米松注射液價格從0.35元/支飆漲到最高98.76元/支，漲幅超過280倍。按照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的核定數據：津藥藥業違法所得為4276.44萬元；仙琚制藥違法所得為2374.66萬元；國康瑞金違法所得為2476.31萬元；聯環藥業違法所得為1789.92萬元。

監管是怎么打開取證突破口的呢？

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設計了一個自首制度，壟斷聯盟第一個自首的，可以按照不低于80%減免處罰金額，甚至可以完全豁免，后續自首的只能獲得30%至50%的減免。這個制度就是要突破壟斷協議取證困境。

其中，聯環藥業沒收違法所得1789.92萬元，并處2023年度銷售額8%的罰款，結合寬大情形減免后實際罰款4313.9萬元，合計罰沒款達6103.82萬元。聯環藥業超過70%的利潤都給罰沒了。仙琚制藥沒收違法所得2374.67萬元，并處2023年銷售額8%的罰款1.72億元，合計1.95億元；津藥藥業被沒收違法所得4276萬元，罰款1.32億元，實際罰沒6919萬元。

從處罰的數據看，津藥藥業減免罰款80%，聯環藥業減免30%，仙琚制藥沒有減免。不難看出，津藥藥業是第一個自首的，也是郭相國第一個認識并介紹了行業內其他藥企的公司。聯環藥業應該是在調查過程中提供了關鍵證據，而仙琚制藥董事長親自出面跟郭相國合作，又沒有做出對調查有突破性的貢獻，所以沒有獲得減免罰款的機會。

除了上市公司被罰款，郭相國作為主謀，被頂格罰款500萬元，4名企業負責人每個人罰款60萬。國康瑞金被沒收違法所得2476.32萬，并處2023年度銷售額8%的罰款401.60萬元，合計罰沒款為2877.92萬元。四家藥企合計被罰沒約3.54億元。

津藥藥業作為第一個自首的企業，可不是個什么善茬兒。2023年3月，卡莫司丁注射液高價銷售被罰2772萬；當年4月，氟尿嘧啶注射液價格壟斷被罰2988萬；2021年，醋酸氟輕松原料藥壟斷罰款4402萬。不難看出，津藥藥業是一個慣犯，難怪跟郭相國一拍即合。

根據公開信息，2020年國家市場監管總局就查處了山東康惠、普云惠、太陽神三家葡萄糖酸鈣原料藥濫用市場支配地位實施壟斷行為的大案，他們壟斷原料藥，造成葡萄糖酸鈣注射液供應短缺，價格大幅上漲，監管對10個省的30多家上游原料藥生產企業和下游制劑企業進行調查取證，最后對三家公司罰款超過3億。

藥物具有公共產品屬性，尤其是一些市場規模較小的藥物，很容易通過操控上游原料藥來推高價格，實施壟斷行為，破壞了市場自由競爭的秩序。監管對民生領域壟斷行為一直堅持零容忍，相信隨著國家醫保集采常態化，反壟斷監管體系會穿透藥企上下游，打擊垂直壟斷的灰色空間。面對醫藥領域的壟斷行為，也許，老百姓會說，他們都是蠶豆開花，黑心了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