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朔的擰巴在于:他親手召喚的大眾文化怪獸,如今反噬得他最慘。
前文回顧:
前些天,王朔接受社媒“起初有個編輯部”采訪,視頻在網絡發酵。這是他18年來首度出鏡東扯西拉,有點意思。
我們來看看他說了些啥,還是原來那個頑主王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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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比較深的是他自曝每日刷短視頻10小時致“晶狀體報廢”,認為這是“精神麻醉劑”,正在主動戒斷。
這種“沉淪中的掙扎”,67歲的王朔都不能免俗,恰是數字時代人類困境的縮影。
王朔還提到女兒叮囑他:“別死在屋里,房子不好賣”。他直言“怕死怕得要命”,并從兩只老貓離世中悟出“向貓學習利落赴死”,將生命哲學落于日常。這比年輕時“過把癮就死”的宣言更通透了還是更虛無了?
這里有父女關系的悖論。王朔一面寫《致女兒書》懺悔“爸爸對不起你”,一面又輕飄聲稱“孩子都是稀里糊涂生的,重選我不生”。
當女兒冷漠提醒“死院里別死屋里”時,他眼神中的落寞,反襯出親情債絕非文學金句能償。
王朔早年批判“養兒防老”是封建糟粕,晚年又如何想?
另外,他還將當代性別平等思潮貶為“四舊復辟”,又批評年輕人“要求太高”,以“當年大家都窮”搪塞。
“人活到最后只能為自己”——這句訪談金句可以當作王朔晚年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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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再聊聊王朔的文學。
王朔叼著煙卷從故紙堆里爬出來,甩給文壇一套四卷本《起初》,號稱“寫給高級知識分子看的”。您瞅這書名——《起初·紀年》,聽著像教堂唱詩班開幕詞,翻開卻是漢武帝帶著痞子腔在未央宮罵街:“丫匈奴又來碰瓷兒了!”
這老炮兒把《資治通鑒》剁碎了扔進京味大雜燴,拿“新北京話”當料酒,愣把司馬遷熬成了鹵煮火燒——歷史這玩意兒,裝什么滿漢全席?咱老百姓嚼得動才是硬道理!
當年他寫《動物兇猛》是青春荷爾蒙亂噴,如今寫漢武帝倒像給自己立碑——耳順之年偏要“絕處逢生”,把“過去的自己全砸碎”,結果砸出個胡同串子版《史記》。
學者罵他“戲說歷史”,朔爺白眼一翻:“歷史本就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潛臺詞:爺今天給她套了件朋克鉚釘裙!
在《起初》中,他混用京腔、陜西方言、粵語,直言“普通話寫小說必枯燥”,以語言雜糅對抗文化單一化,延續了《頑主》的“市井解構”基因。
這里也有歷史觀的平民轉向,借漢武帝朝堂寫現代職場“草臺班子”,將劉邦團隊稱為“塔兒哄”(混日子)——把神壇歷史拉回人間巷陌,比年輕時罵金庸更具建設性。
《起初》豆瓣僅千多人評分,小眾化本無錯,但面對“零零后不識朔”論調,他撂話更毒:“孫子才在乎被誰記得!當年那幫捧我的現在不也改捧元宇宙了?”這是豁達,還是對失去文化影響力的不甘掩飾?
九十年代王朔是文化圈“平趟”的頑主(原話:“中國電影,哥們兒現在平趟”),靠《頑主》《甲方乙方》把精英的假發薅下來當毽子踢。如今復出卻鉆進故紙堆,為什么呢?
如果硬上價值,或許這里有語言奪權運動的企圖。二十年前他用“我是流氓我怕誰”撕碎偽崇高,如今拿“小三號字體”(自嘲老花眼)繼續對抗文化霸權。漢賦駢文算個球?未央宮奏折里夾句“你丫找抽呢”,才是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文言文改革”。
這里有一個“過氣流氓”的文化突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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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朔的擰巴在于:他親手召喚的大眾文化怪獸,如今反噬得他最慘。
九十年代他靠《渴望》把電視劇變“百姓史詩”,結果現在流量明星念臺詞像AI朗誦,彈幕飄過“不如朔爺小說里混混有靈魂”;
他罵金庸“情節重復”被文人圍剿,如今網文日更萬字套路雷同,倒成“文化新勢力”——這世道,到底誰更“痞”?
朔爺還是內個朔爺,只是江湖早喂了狗。
二十年前他喊“過把癮就死”,如今改口“活著就得折騰”——《起初》這鍋鹵煮未必合年輕人胃口,但那股子混不吝的蔥花味兒依舊嗆鼻子。
當北大教授戴錦華夸他是“一代人的精神病歷”,當余秋雨們還在散文里熬雞湯,王朔早把診斷書撕了搓成煙卷,蹲在漢朝城墻上吐煙圈:
“裝丫挺的累不累?下來整碗炒肝兒唄!”
他像自己小說里走出的角色,在漏雨老屋中與短視頻、病痛、回憶纏斗,既未活成年輕時唾棄的“到處題詞的老臉”,也未成精神導師,只是以血肉之軀演示了“真實老去”的樣本。
贊其不偽飾,彈其不擔責;敬其敢言死,惜其難言愛。當他說“眾生皆苦,沒什么好留戀”時,我們聽到的不僅是暮年嘆息,更是一代反叛者與時代和解又未完全和解的復雜回聲。
而這,遠比完美人設更接近文學的本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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