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提要：

文章通過福特汽車路易斯維爾工廠擴建和Purism手機制造成本僅比中國高10%的案例，探討美國制造業回流的可能性。駁斥了認為美國工業空心化、成本高昂而不適合制造業的觀點，指出制造業占GDP比重下降是經濟發展規律，中國的制造業優勢依賴人口規模與供應鏈轉移，而美國正通過自動化與政策縮小差距，制造業回流比想象中更可行。

一、勞動力短缺、人力成本高昂、工業門類不齊全，特朗普通過關稅推動制造業回流的計劃可能難以實現？

特朗普第二個總統任期主推的關稅措施，其主要目標就是為了通過增加進口工業品的成本來推動制造業回流美國。但大多數中國人認為，美國這個曾經的全球制造業領頭羊，工業空心化、經濟金融化，勞動力短缺、人力成本高昂、低附加值的零部件外包后供應鏈的支離破碎，讓特朗普這一看似雄心勃勃的計劃可能難以實現。

中國經濟周刊在《美國制造業回流，那么容易嗎》一文中，還特地引用波音這個曾經的全球工業明珠、美國制造的代表舉例說，2019——2024年，波音連續6年虧損，累計凈虧損360億美元，如今正在快速滑向深淵。該文認為，波音目前的困難就是美國制造業的宿命。

文章還認為，從20世紀末開始，波音和諸多其他美國企業一樣，染上了“一切向錢看”的毛病，壓縮科研、人力成本，外包大量核心零部件的生產制造，甚至設立金融公司，開始提供貸款服務，是美國制造業衰敗的原因。

而與此同時，中國正踐行著“制造業是立國之本、強國之基”的發展邏輯。41個工業大類、207個中類、666個小類,中國是全世界唯一擁有聯合國產業分類中全部工業門類的國家。如今的中國供應鏈早已通聯世界，韌性十足。面臨低成本、全產業鏈的中國制造業的競爭，美國制造業回流很難實現。

本文不討論低成本、全產業鏈是否是制造業發展的必要條件，也不討論門類齊全和專注高端制造業誰優誰劣。本文只想通過介紹美國制造業正發生的幾件代表性的案例，來探討，美國制造業回流的可能性大小。

二、福特路易斯維爾工廠大規模擴建，美國制造業并非沒有希望。

6月16日，《內幕》報道，福特汽車公司位于肯塔基州的路易斯維爾裝配廠（LAP）已確定進行52,000平方英尺的重大擴建。

福特的這個擴建項目要求擴大3萬平方英尺的碼頭空間，增加 1萬平方英尺的碼頭，以及一個1.2萬平方英尺的電動汽車充電站，配備16個單元。

此次重組支持從2025年后逐步淘汰的福特Escape和林肯海盜船過渡到UAW協議下的新型全電動汽車。2023年罷工后達成的勞動協議保證全國只有三家福特汽車公司工廠提供電動汽車產品，包括 LAP。該投資項目總預算約12億美元。

福特在美國雇傭5.65萬名員工。2024年，福特銷售汽車390萬輛，營業收入為 1850億美元，調整后利潤為102億美元。截至2024財年末，福特汽車公司持有的總資產為2852億美元，總負債1490億美元，資產負債率為52.2%，債務凈收入比為14.6倍。每輛車凈利潤2615美元。

對比我們的某某迪，某某迪2024年雇傭員工90萬人，實現銷量427萬輛，營業收入1092億美元，凈利潤56.55億美元，截至2024年12月31日，比亞迪的總資產為1100億美元，總負債為821億美元。資產負債率為74.6%，債務凈收入比為14.5倍。每輛車凈利潤1324美元。

按人均計算，福特人均生產汽車69輛，人均銷售收入327.4萬美元，人均利潤180531美元。某某迪人均生產汽車4.74輛，人均銷售收入12.1萬美元，人均利潤6283美元。福特的人均生產率按銷售收入計算是某某迪的27倍。

三、Purism——美國唯一一家智能手機制造商的生產成本與中國對比僅高不到1成。

上周，《FORTUNE》報道稱，特朗普要求蘋果不要固守老觀點，應將其部分智能手機生產轉移回國。美國為數不多的組裝智能手機的企業之一，美國初創公司 Purism的生產成本證明特朗普的要求是合情合理的。

該文稱，專家們長期以來一直表示，在美國而不是像蘋果那樣在亞洲生產iPhone，成本高得離譜。但Purism生產的手機成本證實這一說法可能夸大其詞，因為Purism生產的手機成本與中國相似或僅略高不超過1成。

完全美國血統的初創公司Purism，雖然不像蘋果公司那樣在全球具有高知名度和數億臺的超高規模手機產量，但這家公司在圣地亞哥附近制造的Liberty Phone主要配備了美國制造的電子設備，以及少量日本、韓國零部件，僅手機金屬外框來自中國，它的零售價為1,999美元。該公司還生產平板電腦、筆記本電腦和服務器。

Purism完全使用美國制造設備生產Liberty Phone（上圖）作為主要賣點。它的成本與在中國生產類似配置的手機成本只相差50 美元，正負在10%之內。

這家成立才幾年的初創公司雖然銷售量不及蘋果的百分之一，可以說還缺乏規模優勢，但從2023年開始，已經盈利。

Purism的小規模手機制造成本能夠做到與中國大規模生產的手機成本差不多，主要基于自動化。

Purism 的裝配線位于加利福尼亞州卡爾斯巴德，那里只有十幾名工人組裝設備。這條相對適中的裝配線與生產 iPhone 的工廠形成鮮明對比，iPhone的中國合同制造商生產線可以有幾個足球場那么大，雇用超過10萬全天候輪班工作的人。

美國制造業的勞動力成本高于中國。但在自動化的幫助下，可以將人力成本保持在最低限度。

一位分析師表示，如果在美國制造，iPhone 最終可能要花費3,500美元。Purism的投資人韋弗（Weaver）認為，實際上只要蘋果愿意花費一定的時間，Apple完全可以在開發新的供應鏈、找到足夠的工人并依靠廣泛的自動化后大幅降低成本，甚至可以比Purism的手機成本更低。

四、福特汽車擴建、Purism手機制造成本與中國接近等案例，實證了美國制造業回流的可能性。

經濟分析看上去多么動聽，多么讓人折服，都必須接受實踐的檢驗。而在中國汽車產量大幅增長背景下，福特汽車在美國擴大投資，Purism手機制造成本都能做到與中國相差不大，這兩個案例，無疑將美國不適合發展制造業駁斥得體無完膚。

實際上，從邏輯上看、理論上分析，認為即使進口消費品面臨特朗普關稅，制造業也不太可能回流美國，都是站不住腳的觀點。

第一，中國制造業增加值占GDP的比重比美國高，并不代表中國制造業一定更具優勢。因為該比重持續下降，是經濟發展規律。

我們經常看到人們用中國制造業占GDP接近四分之一而美國不到百分之十來論證中國制造業比美國具有優勢。但該觀點沒有注意到，制造業占GDP比重持續下降，就和食品支出占消費支出比重（恩格爾系數）持續下降一樣，前者是經濟水平發展規律，后者是生活水平提高規律。

中國制造業增加值占GDP的比重，從1995年的41.8%下降到2024年的24.87%。你不能因此得出中國2024年的制造業不如1995年的結論。

根據世界銀行數據，美國制造業增加值占 GDP 的比重在 1970 年代中期才開始低于30%，并持續下降。例如，1975年美國制造業增加值占GDP比重約為25.6%，此后逐步減少至1980年代的20% 以下，直至近年穩定在10% 左右。

因此，從客觀、科學的角度分析，制造業增加值占GDP的比重，只能用于衡量經濟發展水平，如同恩格爾系數用于判斷生活水平一樣。我們目前的制造業增加值比重說明，我們目前的經濟發展水平，接近40年前的美國。

第二、我們也不能因為我們的制造業增加值是美國的1.62倍，就推導出中國制造業比美國更具優勢的結論。

這是因為：

1，我們的制造業發展，建立在西方供應鏈轉移的基礎之上。

2005年，美國制造業增加值為1.69萬億美元，中國為0.73萬億美元，是中國的2.32倍。中國制造業增加值從2010年開始超過美國，并非美國制造業衰退的結果，而是歐美日韓和我們的臺灣地區向內地轉移低端、中端制造業的結果。比如我們現在引以為傲的汽車制造業、手機等電子消費品制造業，無一不是他們引進生產線之后慢慢發展起來的。當然，還與我們加入WTO之后，西方對我們給予優惠關稅稅率的照顧分不開。直到現在，從事經濟研究的人都知道，我們的制造業優勢，主要體現在消費品制造業上，高端制造業我們與美國、歐洲和日韓，還是有一定的差距。

2，我們的制造業規模大，實際上與我們的人口規模高度相關。

當一國經濟發展進入中等收入階段，食品和工業消費品的消費，都將進入飽和階段。比如汽車擁有率超過80%后，冰箱、洗衣機擁有率超過90%后，手機擁有率超過100%后，產量增速一定回落。而達到飽和狀態，中國在食品制造業和消費品制造業的飽和消費量，是美國的4.14倍（人口比例）。也就是說大家都不出口、進口，中國在這一塊的制造業規模是美國的4.14倍，大家才能各自滿足國內消費。我們的制造業增加值中，超過三分之二是消費品。亦即我們的規模領先依靠的僅是人口領先，而非技術領先。

3，特朗普掀起第一次貿易戰之后，美國的制造業增加值與我們的差距，已經在明顯縮小。

2021年美國的制造業增加值為2.5萬億美元而中國為4.87萬億美元是美國的1.96倍；2024年，美國制造業增加值為2.91萬億美元，中國為4.71萬億美元，是美國的1.62倍。中美制造業的差距3年間縮小了17.9%。按這個趨勢，10年后美國的制造業增加值將與我們持平。

4，我們相當一部分制造業產能掌握在跨國公司手中。

蘋果將出口美國的iphone產能迅速轉移至印度，意味著我們相當一部分制造業產能，掌握在跨國公司手中，隨著我們的營商環境、貿易條件、人力成本的變化，這部分制造業產能將如同二十年前從歐美日韓轉移到我們這一樣，5年或10年后，將轉移至東南亞、墨西哥或其他地區。

【作者：徐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