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熟悉又陌生的大門,像一道鐵幕橫在我眼前。哨兵筆直的身影,眼神里是毫不含糊的警惕。我喉嚨發緊,那句“我想回來看看老連隊”卡在嘴邊,咽不下,也吐不出。二十多年前,我穿著和他一樣的軍裝站在這里;如今,他看我,只是營門外一個尋常的百姓。
不遠處的營房輪廓,在黃昏里漸漸模糊。我下意識摸了摸口袋——那張褪色的老照片,邊角已被磨得發亮。照片上年輕的我和戰友們,曾以為這身綠會穿一輩子。心頭猛地一沉:難道二十年的魂牽夢繞,連遠遠看一眼的資格都沒有?
去年的事像根刺扎在心里。六十多位白發蒼蒼的老戰友,輾轉千里回到魂牽夢縈的老營房,卻被一句冷冰冰的“退伍就是老百姓”擋在門外。他們失落離開的背影,深深刻在我腦海。我甚至提前在營區外的小超市買好了礦泉水——絕不能讓老部隊為我多花一分錢。
猶豫再三,我還是撥通了輾轉托人拿到的老部隊現領導的電話。聲音出口時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政委您好…我是二十多年前的兵,想…想回去看看咱老連隊,就一小會兒,絕不添麻煩,絕不違反規定!”話筒那邊沉默了幾秒,這短暫的寂靜幾乎讓我窒息。
“老班長?”政委的聲音穿透電波,帶著不容錯辨的暖意,“歡迎回家!您等著,我馬上到門口接您!”我猛地攥緊手機,眼眶發熱,“老班長”三個字像鑰匙,瞬間打開了塵封的時光閘門。
政委真的親自來了!他大步流星走向營門,遠遠就朝我伸出了手。那雙手握上來的力道溫暖而厚實,仿佛要把二十多年的歲月距離一把抹平。他笑著對哨兵說:“這是咱們的老班長!”哨兵刷地一個敬禮,眼神里的陌生瞬間化為純粹的敬意。那一刻,我喉頭哽咽,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熟悉的營區小路在腳下延伸,政委親自陪著,一路走,一路輕聲講著營區的變遷。我貪婪地呼吸著這方空氣,目光急切地掠過每一棟熟悉的營房、每一棵似曾相識的樹。走到當年我們連隊那片訓練場,一群生龍活虎的新兵正在練戰術,汗水在夕陽下閃著光,喊殺聲震天動地。腳步不由自主地釘在了原地。
政委善解人意地停下:“老班長,合個影?就這兒!”我激動得連連點頭。接過相機時,手指竟有些控制不住地發顫。鏡頭里,我身后是揮灑汗水的年輕身影,身前是曾經揮灑青春的熱土。快門按下的瞬間,二十多年的思念與眼前鮮活的軍營圖景轟然重疊,撞擊得我胸口發酸。
時間過得飛快。我幾次抬手看表,心里那根弦繃得緊緊的——說好了不添麻煩,絕不能食言。我主動停下腳步:“政委,今天能回來看看,我這心里…太知足了!不敢多耽誤您時間,我這就回去了!”政委眼中掠過一絲訝異,隨即是更深的贊許與理解:“老班長,您這覺悟…永遠是咱當兵的人!”
走出營門,夕陽把我和政委的影子拉得很長。我一步三回頭,想把眼前的一切更深地刻進腦海。那營房,那哨位,那面獵獵飄揚的軍旗。政委一直站在門口目送,身影挺拔如松,像一座無聲的界碑。
回程路上,我一遍遍翻看手機里那幾張珍貴的照片。手指輕輕撫過屏幕上熟悉的營房輪廓,心頭一片滾燙的安寧。這次不到一小時的“回家”,像一塊最完美的拼圖,嚴絲合縫地嵌在了我生命的版圖上。沒有喧囂的儀式,沒有額外的破費,只有一種被鄭重珍藏、被深情記得的踏實。
車子駛離營區,暮色四合。我不再回頭。這片鐵打的營盤,這面永不褪色的旗幟,早已鑄進我的骨血。無論走出多遠,只要知道它還在那里,還認得我們這些老兵的足跡,還珍視那曾經共同流淌過的熱血與青春,便已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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