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你知道清朝中后期中國南方是個什么情況？

當時的地方官員已經認識到了“馬爾薩斯陷阱”，認為當下世道這么亂，是因為人口太多了。

怎么解決呢？一個字，殺。

清朝后期南方一些地方州府一年的死刑判決多達上千起，人頭砍的堆成小山了，南方一些地方的官員下令把罪犯直接在監獄里弄死，沒必要走程序審判了，效率太慢，可殺不可殺的全殺了算球。

官員們（曾國藩給弟弟的信里這樣勸他多殺人）認為世道這么亂，就是因為人口太多引起的。

02

闖關東的是農民。

農民不會用小布爾喬亞的視角審視居住的環境：農民知道水鄉的亭臺樓閣和GDP跟自己沒關系，金陵的王氣連個毛兒都粘不到自己身上。

臨安城的CBD再大，那土里能長出屬于我的莊稼嗎？

農民知道即便在魚米之鄉也得不到一旮產魚產米的土地——你猜福建的土樓為什么是圓的？

如果你有幸坐過火車出山海關，往北開個百十來公里，你就會驚訝地發現，大地與天空在遠處交匯了。在地與天遠遠相融的那條線之下，是你想不出用什么單位來衡量的土地。

寒武紀以來，生命在這里生，這里死，變成土地的一部分，養育下一代生命，最后便宜了你。

春天是一片充滿希望的黑，夏天則是喜人的綠。

冬天那么白，讓你不忍心踩上一腳的白。

秋天呢？

那首歌是這么唱的：

萬里長城萬里長

長城外面是故鄉

高粱肥大豆香

遍地黃金少災殃。

你來吧，背著你的孩子來，這塊地里就有一片是你的。

第一個冬天那么冷，你被凍傻了，當地人幫你整了個窩棚，告訴你怎么在窩棚里生火，取暖，同時避免中毒。

你熬過一冬，開春的時候你開荒，抓一把黑土，你發現這老黑土那么黏，牢牢地粘在你手里，就像你之后的日子一樣。

你有了五坰地，有了一個小院，又生了大胖丫頭，接來了老家快要餓死的爹娘。

你的院子沒有高墻，你的房門也不關上，你的鄰居大姐有時候干完活過來找你老婆，嘮嘮家常。

你看，現在的活得壓抑，總看穿越小說。那時候你來東北，你就又活了一次。

人啊，總是以希望為食。

三代之后，你的子孫后代散落在山海關以北的三個省，他們或許彼此相隔千里，互相不識，但是這片平原之上，都是家人老鄉。

所以這里才會有如此不同的鄉土情感。

四五代人不過一百多年，還不足以把故事留在基因里，卻足夠形成一種用人情對抗命運和老天的文化。這才是李雪琴所說的東北的冷味兒。

東北很好，江南當然也很好。

一千多年前，那個老楊廣就給出了評語：我夢江南好，征遼亦偶然。

然而隋煬帝是有資格夸江南好的，那怕死也能死在燕燕鶯鶯的脂粉堆里。

農民沒有這個資格。

中國的農民祖祖輩輩能期待點啥啊？活下去。

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活下去。

山河四省的老鄉，處在這花園錦簇與白山黑水交界之處的老鄉們，一百多年前用自己的雙腳投票，做出了他們的選擇。

03

時代變了，現在活下去也不成問題，活得更好才是問題。

所以千千萬萬的東北游子，坐上大火車出了山海關，這也是他們的選擇。

他們的祖輩就是從這個小小又大大的關隘來。

只是這一次，他們的身份變了。一百年，他們成為了東北人。

我曾想過，遼寧省應該在山海關遼寧的一側豎一塊牌子。牌子上這樣寫：

咱到家了孩兒

那么每一年過年，會有多少人在路過這塊牌子的時候流淚呢？

東北這個地方，在現在這個時代，可能不滿足很多人“活得更好”的期待了。但是沒關系，東北不在乎。

東北在乎的，依然是有那么一天，當你需要生活用最樸素的方式關照你，包容你，讓你有繼續活下去的希望時，她聳立在亞歐大陸的東北一隅，說，你來吧孩兒，來，吃口熱的，沒啥大不了的嗷！

在更遙遠的太平洋彼岸，跨過中央平原，在那個國家同樣的東北，紐約港，自由女神的基座上，有猶太女詩人拉扎魯斯寫的一首詩，我很喜歡。

女神說：

舊大陸啊，守著你的高傲和榮華吧！

把你不要的人給我。

給我那些疲乏的，貧困的，擠在一起渴望自由呼吸的賤民們。

給我那些無家可歸，顛沛流離的可憐人。

我站在金色的大門之外，為他們舉起自由的火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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