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7年，原浩罕汗國軍官阿古柏在新疆建立所謂的“哲德沙爾汗國”，并投靠俄國；1870年，俄國強占伊犁；英國也趁機插手新疆，企圖和俄國將新疆以天山為界南北分而治之。西北邊疆局勢告急，1866年左宗棠率領湘軍抬棺西征，歷經14年，先鎮壓陜甘回民起義，后劍鋒西指，收復新疆全境。

這么大的軍事行動，對于羸弱的清王朝而言，其軍費開支極為龐大，如何才能保證充足的軍餉確實是一個大問題，那么清末政府的戰時財政是怎么應對的呢？

左宗棠

一、左宗棠西征花了多少錢

新疆不復，于肢體之元氣無傷；海疆不防，則腹心之大患愈棘?！铠櫿?br/>

在西北邊疆告急的同時，內地還有太平天國農民起義爆發，西南沿海也被列強無禮侵占，清政府這時國庫空虛，軍費供給更是難以滿足，朝堂上掀起了一場關于“海防”和“塞防”之爭，“海防”派以李鴻章為代表，堅持海防比邊防重要，“塞防”派則是以左宗棠為代表，充分認識到新疆的戰略位置，極力主張收復新疆。

最終，左宗棠得到慈禧太后支持，1875年左宗棠被任命為欽差大臣，督辦新疆軍務，率軍出關作戰。左宗棠在西北轉戰十余年中，其軍餉到底需要多少呢？

據史書記載，從同治五年（1886年）左宗棠離開福州到光緒六年（1881年）的五年間，共辦理過四次報銷案，共支取9251萬兩白銀。但是還有一些部隊雖然歸左宗棠指揮，但卻是專餉，也就是說不算在報銷案的金額中，保守估計，加上專餉之后西征的總軍餉在1億兩以上。而康熙、雍正、乾隆、道光四朝平定準回兩部總共才花了3000多萬兩白銀，比在西征軍餉上就是小巫見大巫。

四次貸款9251萬兩白銀中有一半就被用于支付利息，剩下的部分主要用于發軍餉、收購口糧、籌運費用。如此浩繁的軍費讓羸弱的晚清著實有點吃不消，歷史上有些人認為左宗棠用借貸的方式籌措軍費是成功的，為西征的勝利創造了起碼的物質條件。但也有人認為是失敗的，在當時的時局下不顧較高利息，大量借貸外債，加重了國家和人民的負擔。

胡雪巖

我覺得，一件事件的成敗不應該只放在一個局限的時間和空間來評判，就收復新疆的長久意義而言，左宗棠在當時沒有更好的辦法來籌措軍費，而要是把新疆放棄，俄國、英國等列強進入新疆，清政府的統治者將成為永遠的歷史罪人。

除了從1886年至1881年五年間借貸的9251萬兩白銀之外，早在1867年至1881年之間通過胡雪巖借貸洋款六次，共計達1595萬兩白銀。當然利息也是極高的，年息在8%-10%之間。六次分別為：1867年4月從上海洋商借款120萬兩，1868年1月從上海洋商借款100萬兩，1975年從麗如銀行借款200萬兩、從怡和銀行借款100萬兩，1877年、1878年、1881年向匯豐銀行分別借款500萬兩、175萬兩、400萬兩。兩部分軍費共有10846萬兩白銀。

二、多方掣肘華洋借款

華洋借款是指為了西征從國內資本和國外資本槊借的款項，華款主要來自于上海、漢口、西安等地的銀號和票商，負責籌措華款的是上海采辦轉運局、湖北后路糧臺和陜西西征糧臺等組織；而洋款的籌措則是由時任滬局道員的胡雪巖負責。其實，從左宗棠著手鎮壓太平天國農民起義的時候，胡雪巖就開始辦理捐輸、拓展餉源等事宜。而胡雪巖也從中獲利，成為著名的紅頂商人。

左宗棠說過：“籌晌難于籌兵”。的確，在清末不穩定的時局里，想要招到愿意到未知之地進行遠征的士兵很難，但要是有實實在在的銀子，總有愿意的。所以，大額的軍費在那時候起到了穩定軍心的作用。那么，在“海防”派大有人在的情況下，華洋借款就會有諸多方面的阻力。

李鴻章

1、《申報》的歪曲言論

同一西人日報也，在歐洲者其言公而直，在東土者其言私而曲……甚且交構其間，顛倒是非，迷眩其耳目，簧鼓其心志，俾中外因是失歡。——清·王韜《弢園文新編》

在上海創刊的《申報》作為中國現代報紙開端的標志，是由英商美查同伍華特、普萊亞、麥洛基合資創辦，以贏利為主要目的的商業報紙。雖然它如實報道了社會上的一些時政要聞，甚至起到了揭露社會黑暗、仗義執言、為民請命的作用。但是，在某些方面的報道卻受到《字林西報》和《泰晤士報》的影響，尤其是對左宗棠西征戰事的報道多與前兩家報紙的相似，真實性、準確性大打折扣。

翁同龢都說《申報》報道的西征戰事是“《申報》所說十得四五”，而最根源的原因是英國一直在覷覦新疆，暗中保護著疆內的敵對勢力，英國方面的媒體就對西征有很多歪曲報道。甚至刊登清政府放棄收復新疆、反對中國借貸外款用于戰爭、散播西征“失敗”的言論等，從而影響了《申報》的報道。而《申報》在兩江地區的官場上尤其受歡迎，官員緊密關注著報中內容，肯定會影響到自己的參政議政方向主張。

《申報》社論明確反對借款構兵，尤其反對捍衛新疆而舉借外債。還在社論里舉出了土耳其舉外債亡國的例子，報館還專門刊文稱巨大的外債數額會拖垮中國財政，又推出社論反對《循環日報》等支持左宗棠借外債平定新疆叛亂的觀點，極力主張新疆獨立以“解除”對中國財政的拖累，其險惡用心昭然若揭。

左宗棠給吳大廷、沈葆楨、劉典、曾國荃、總理衙門大臣的上書或私信中，嚴厲抨擊了《申報》造謠生事、顛倒是非、把持國政的斑斑劣跡，呼吁封疆大吏們在施政決策的時候，不要依賴《申報》上的不實報道。

沈葆楨

2、清廷內部派系的阻撓

在清末的政壇上一切的政見對立歸根結底是淮楚相爭?；幢緛硎侵赣衫铠櫿抡心嫉膩碜杂诮匆粠У臐h人軍隊，也叫淮軍，在朝廷官場也形成了以李鴻章為中心的派系；而楚則是指曾國藩組建的從湖南地區招募的一支軍隊，其中除了如曾國荃、左宗棠等晚清重臣，也形成了政治上的楚派。雖然這兩支軍隊都是由曾國藩一手組建的，但是李鴻章和左宗棠之間的爭斗卻難以避免。

準予舉借，令沈葆楨即照該督所請，妥速籌辦，以期無誤事機?！蛾兏士偠阶笞谔囊蛭髡鞒鲫P餉源涸竭擬請各省速解協餉與擬借洋款抄折》
左公借款……吃虧太甚，不可為訓……甘餉成騎虎之勢，洋款尤附骨之疽?！渡蛭拿C公牘》

關于左宗棠上奏要舉借外款的事，戶部和總理衙門經過了長時間的協商，先是同意了左宗棠的奏請，將舉借外款的諭旨發到了沈葆楨手里，沈葆楨卻極力反對，向李鴻章表達了自己的擔心，而李鴻章也極力反對朝廷同意左宗棠舉借外款的奏請。

為什么沈葆楨會如此反對呢？其外在原因是收到了《申報》關于有些國家因放外債而富強及土耳其因舉外債而亡國的評論，在沈葆楨的奏折中陳述的理由與報中觀點幾乎一樣。而內在的原因就是因為所借外債都是用海關收入了還，而海關收入在兩江地區的財政收入占大頭，要是海關收入都被用來還債，就會帶來一些風險，這是沈葆楨不愿意承擔的。

還有時任福建巡撫的丁日昌與沈葆楨意見一致，反對籌借外款西征。但是令很多人詫異的是恭親王奕?和軍機大臣文祥卻力主可以根據西征的現實需要籌借外款，這對左宗棠來說無疑是最大的支持，而他在議復的時候除了逐條駁斥沈折舉債亡國的議論外，重要的變化是采取守勢，也將舉債數額由1000萬兩減少至400萬兩。

朝廷公道猶存，不為異議所惑，天下事尚有可為也。諭內處處周匝，均留地步，尤見樞邸調護苦心?！蹲笞谔娜?br/>

最后朝廷的決定是允許舉借外款500萬兩，超過了左宗棠的預想。當他知道是恭親王奕?力主支持時，感嘆道：“樞邸籌劃苦衷，昭然若揭”。

曾國藩

3、外國勢力的攪局

除了朝中的派系相爭，在清末政治舞臺上還有一部分人不可忽略，那就是外國派駐中國的官員，極力阻礙舉借外款的英國駐華公使威妥瑪就是其中一員。而威妥瑪就是從海關總稅務司赫德處獲得清政府舉借外債的信息，而威妥瑪給英國商民已經明確告知不能向中國貸款，這才有了朝廷向左宗棠發出“洋款如何籌借，著左宗棠自行酌度，奏明辦理”的諭旨，意思就是借款不拘于只向英國，還可以想其他的辦法。

那么為什么這些外國勢力要阻撓舉借外款征西呢？其實歸根結底無外乎還是兩個原因：

一是李鴻章對左宗棠的“暗斗”。因為從表面上看，為了處理馬嘉理事件，威妥瑪提出威懾性條件給總理衙門壓力，包括要求總理衙門反對借貸英款。無風不起浪，天下也沒有不透風的墻，左宗棠從胡雪巖這里知道，威妥瑪阻撓借款是因為受到“吳人”的慫恿，而這個“吳人”到底是誰，最后還是被確定為直隸總督、北洋大臣、淮軍統領李鴻章。而從李鴻章與威妥瑪的漢文參贊梅輝立的會談內容和其余若干官員私信上的內容看，李鴻章有著極其強烈的放棄新疆的主張。所以有理由想盡一切辦法阻止舉借外債支持西征。

二是英國獨立新疆的野心。在1870年初，英國駐華公使館奉英國政府之命，竟然派員要求清朝政府放棄新疆，承認阿古柏侵略政權。恭親王奕?代表清政府正告英國駐華公使威妥瑪“新疆與朝鮮、安南等中國的屬國不同，它是中國的一部分。中國政府在平定陜甘之亂后，接著就要平定新疆之亂。”光緒二年（1876年）阿古柏叛亂被平定之后，英國就開始直接插手新疆問題，不但派道格拉斯·佛賽斯介入喀什噶爾問題，還在新疆建立英國駐新疆領事館，威妥瑪多次向清政府表達了調停新疆事件、阻止清政府繼續進軍新疆的意圖。為了達到他們的目的，我想即使李鴻章不支持他們阻止左宗棠，他們也會如此做。

恭親王奕?

總的來說，雖然左宗棠力主用舉借外債的極端方式保證了西征的軍餉需要，并且能夠在清末收回國土，是一個成功的決策。但比當時外國通常的利息高出一倍到兩倍以上達9.75%-18%的借貸利息，確實給國家財政人民帶來了巨大壓力，使本就羸弱的大清國更是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