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9年冬的廣東花縣官祿埗村，一個男嬰在“萬鳥來朝”的傳說中降生。

接生的族叔洪仁玕從竹筒抽出一張紙條，定下名字“洪天貴”。

等洪秀全從廣西傳教歸來，大筆一揮添上個“福”字，洪天貴福這個四字名，成了中國史上最特殊的亡國君主符號。

四歲入宮門，九歲娶四妻

當太平軍橫掃江南定都南京時，4歲的洪天貴福被抬進天王府。朱紅宮門在他身后關閉，這一關就是十一年。

洪秀全定下奇葩規矩：天王府不準進男人，連教書先生也不行。結果給幼主啟蒙的，竟是他大十歲的同父異母姐姐洪天嬌。

每天讀的是《十全大吉詩》《天父詩》，中國傳統典籍全被洪秀全斥為“妖書”。

更荒誕的是男女大防。洪秀全親自寫《十救詩》，規定“媽別崽”“哥別妹”，連嫂子給小叔遞碗都要隔簾子。可當洪天貴福剛滿九歲，父親卻塞給他四個“幼娘娘”，兩個廣西黃氏、一個安慶侯氏、一個湖北張氏，美其名曰“承天嗣”。

深宮夜里，少年望著描金帳頂發呆，他分不清姐姐的指尖和妃子的蔻丹，究竟哪個更真實。

四十九日天王夢

1864年6月1日深夜，天王府飄出腐臭味。垂死的洪秀全盯著15歲的兒子，吐出最后一道旨：“爾勿懼，朕升天后自會遣天兵守城！”說完就被黃緞裹尸埋進金龍殿下。

宮女們抖著手給洪天貴福套上繡龍袍，玉璽冰涼地壓在他掌心，此刻湘軍的炮火已把城墻震得發顫。

這位“幼天王”連龍椅都沒坐熱，權柄就被瓜分殆盡：伯父洪仁發管銀庫，堂兄蕭有和批奏章，忠王李秀成掌兵符。

有次他想改個詔書措辭，洪仁達直接奪過朱筆：“幼主且玩去，莫誤大事！”滿朝文武心知肚明：他就是個蓋印的木偶。

7月19日正午，太平門城墻轟然崩塌。

洪天貴福扒著宮樓欄桿，看見湘軍像螞蟻般涌進城。他轉身就往秘道跑，把哭喊的妃子全丟在身后。

當夜李秀成帶他突圍時，這位幼主連馬背都爬不上去，忠王咬牙托著他的屁股推進鞍座，自己轉身擋住追兵：“護住幼主！”

流亡路上更顯荒唐。在江西石城深山，餓得啃樹皮的洪天貴福突然狂喜：“有白胡子老仙給我大餅！”其實那是搜山的清兵故意扔的誘餌。躲進農家割稻子，他抓鐮刀像握玉璽，半天割不斷三束禾，被老農罵得狗血淋頭。

這個連銀子都認不清的少年，此刻才知宮外的米是用命換的。

被誘騙的“歸順夢”

1864年10月25日，江西巡撫衙門后堂。16歲的洪天貴福攥著毛筆發抖，硯臺里墨汁濺得滿案都是。巡撫沈葆楨溫聲哄道：“寫清楚些，太后才好開恩。”少年咬著嘴唇寫下：

“跟到長毛心難開，
東躲西藏受煎熬。
如今跟哥歸大清，
愿做讀書小秀才。”

這份親筆供詞背后藏著殘酷騙局。

清軍將領席寶田早收到慈禧密令：“獲偽幼逆，就地凌遲”，卻故意誘騙他寫“悔過書”。洪天貴福甚至幻想考科舉，央求獄卒：“給我《論語》看看行么？”趁剃頭時還問剃頭匠：“剃了發就能當良民吧？”

更心酸的是他交代后宮秘聞。供詞里寫四個“幼娘娘”名字時突然停筆：“她們小腳跑不快...該死在宮里了。”當問到天王府藏寶，他竟把金印說成“黃石頭”，玉璽當成“雕花硯臺”，這個被囚禁十五年的少年，連金銀都不認識。

沈葆楨看完供詞冷笑：“果然癡兒！”轉頭就擬奏折：“該犯雖童騃無知，究系元兇嗣子...應照律凌遲處死。”

慈禧在養心殿朱批：“著剮一千刀，勿少勿多！”

凌遲場上的1516刀

1864年11月18日的南昌校場，寒風卷著血腥味。

洪天貴福被扒光上衣綁上木架時，還在張望人群里的“沈伯伯”（沈葆楨）。當劊子手亮出小鉤刀，他突然掙扎哭喊：“不是說剃頭當秀才嗎？！”

凌遲流程像屠宰牲口般殘忍。

據《大清刑案匯覽》記載，全程割滿一千五百一十六刀，耗時三個時辰。整個過程特別恐怖，讓人看了忍不住發怵。圍觀百姓里有個老秀才當場嘔吐，回家就瘋了，見人就喊：“剮了！剮了！”

更諷刺的是尸體處置。按律該“棄市三日”，可當夜就被野狗撕碎。沈葆楨在奏折里寫“逆尸已化塵灰”，實際是怕激起民憤。

慈禧收到捷報時，正逗著籠中鸚鵡，淡淡說了句：“比洪秀全少挨四百刀，便宜他了。”

深宮鸚鵡

洪天貴福死后七十年，故宮檔案室清理出他親筆供詞。泛黃宣紙上稚拙的字跡旁，留著斑駁的淚痕，那是寫“幼娘娘”名字時滴落的。

歷史學者唐德剛感嘆：“他本該是個秀才，卻被父輩綁上神壇當祭品。”

南昌百花洲有座無名碑，傳說雨夜會傳出少年哭聲。附近老人說那是洪天貴福的怨氣，可碑上明明刻著“萬壽無疆”四字，正是他幻想考科舉時練過的字帖內容。

最震撼的對比藏在兩份檔案里：

天王府遺物清單：洪天貴福的純金尿壺重十八斤

凌遲記錄：剮下的心臟僅四兩重

站在故宮養心殿前，仿佛還能聽見慈禧的鸚鵡在叫。那只鳥天天喊著“萬歲”，卻不知深宮外有多少“洪天貴福”被權力的絞肉機吞噬。

封建王朝的吊詭就在于此：制造神像時有多狂熱，摧毀祭品時就有多殘忍，而洪天貴福，不過是其中最稚嫩的一具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