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峰
文章引言:
在晚清歷史上,要說仕途之暢,升遷之快,江忠源絕對可以排在前三位。
江忠源早年時,由于游手好閑,喜歡聚眾賭博,所以名聲很是狼籍,25歲前仍然不學無術,一無所成。湖南士子們都恥于與其交往。
然而,就是運么一個好堵的社會混子,卻在短短三年之中,卻一躍成了大清封疆大吏——安徽巡撫。
他的這種經歷,在大清一朝,堪稱社會與官場雙料奇跡。
那么,他是如何做到的呢?此人又有何過人之處,竟然在大清官場上三年之中連升八級,堪比坐火箭?
今天筆者青峰就與朋友們一起聊一聊這位晚清奇人,看一看這位“湘年鼻祖”短暫而又輝煌的傳奇人生。
一、出身普通,不務正業,江忠源硬是將一把不錯的起手牌險些打成了一手爛牌;
江忠源,字常孺,號岷樵,1812年8月1日生于湖南新寧一個普通的耕讀家庭,祖輩三代都是讀書之人,雖不算貧困,但也比一般的農家好不了多少。
他與同時期湘蔭縣的左宗棠同歲,其家庭背景與左宗棠差不多一樣,只不過他家比左宗棠還是要殷實些,不至于為吃飯發愁。
新寧地處湘西南邊陲,與廣西全州縣與資源縣交界,在湖南一向屬于經濟與文化都比較落后的地區。
自古以來,該縣就沒有出過什么有名的人物與人才,直到江忠源的橫空崛起,才對這一現象有所改變。
江忠源的曾祖、祖父是太學生,父親江上景是歲貢生,三代人皆江教書舌耕為業,在新寧縣當地也算是一個標準的書香門第。
早期的江忠源讀書也還算比較刻苦,天資也不錯,其父江上景對自己這個長子也寄予了無限期待,希望他發奮讀書,日后步入仕途,光耀江家門楣。
1827年,即道光七年,時年15歲的江忠源一舉考中了當地秀才。這讓其家族大喜過望,開始憧憬他不久的將來考中舉人,然后中進士步入仕途。
然而,希望是美好的,現實卻是骨感的。
考中秀才后的江忠源,發現自己更喜歡舞槍弄棒,在武藝上更能找到快樂。
于是,他拜當地拳師們習武,往往樂此不疲,并練就了強健的體魄與一身過硬的武藝。
由此,江忠源的人生軌跡開始了極大的轉向。他不再在四書五經上下功夫,而是成天與一些拳師們泡在一起習武喝酒,切磋武術,對讀書已經提不起了多大的興趣。
在我國自宋代始,文人都比較輕視武人,認為他們大多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粗人。這一成見與偏見,在明清以后更甚,所以練武之人在社會的地位普遍比較低。
江忠源與當地及周邊的一幫拳師們結識后,除了練武習拳外,便是喝花酒,泡賭場。江忠源自此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不到幾年,江忠源便把本來還算殷實小康的家庭便拖入到了貧困的地步,他自身也欠下了不少的賭債。
也許江忠源在武藝上有些天賦,1837年,時年25歲的江忠源竟然在湖南長沙鄉試武舉中考取了武舉人。
在大清一朝,武舉人的社會地位與含金量雖然比不上文舉人,但是好歹也是個舉人。
由于在新寧縣歷史上,從沒出現過一個舉人,江忠源的這一“壯舉”一下子在新寧縣引起了轟動,人們紛紛贊譽其為新寧縣“破天荒舉人”。由此,江忠源聲名大振,在新寧縣及邵陽地區成了名人。
這一年,江忠源重新開始了自己人生規劃的思考,知道如果再整天與一幫拳師的混跡在一起喝酒劃拳、逛青樓泡妞,那自己這一生也就完蛋了,不要說步入仕途建功立業,弄不好今后在比拳斗狠、賭博狎妓冶游中連性命也會弄丟。
于是,江忠源決心戒掉身上這些毛病與陋習,痛改前非,立志做一個真正的男子漢大丈夫。
好在他內心有堅定的信念與強大的毅力,不到一年他便戒掉了這些毛病。
1838年,即道光十八年,江忠源決定去京師參加戊戌科會試,以便博取功名,步入仕途。
這一年的會考,同為湖南人的曾國藩、左宗棠與郭嵩燾都參加了。這是左宗棠與曾國藩二人的第三次進京會試,左宗棠與郭嵩燾二人再一次未中落第,曾國藩則幸運地考中了,并在殿試中以三甲第四十二名,被道光皇帝賜同進士出身。
此次進京時,他們人并不完全熟悉,尚無多少人生的交集。
不過,后來的時代潮流把他們四人的命運交織捆綁在了一起,并成為一個時代最耀眼的將星與統帥級的人物。
二、江忠源進京會試,與曾國藩結識,途中放棄考試而行義舉,一時贏得湖南士紳們的交口稱頌;
1838年2月,江忠源前往京師準備會試,以期博得功名。
然而,江忠源在會試中落第了,想起自己的孟浪歲月,心中不免有些落寞惆悵。返回時,他為了排遣胸中愁思,在京師一家旅館的墻壁上題詩一首:
“勞生無計了情緣,踏遍紅泥意黯然。萬里關河魚腹紙,五更風雪馬頭鞭。浪游燕市悲前事,小別章臺感隔年。寂寂曉風殘月里,選詞誰唱柳屯田。”
從這首自省詩中,我們不難看出江忠源青年時期的風流韻事。
回到家鄉后,江忠源雖然強行自我約束,不再呼朋喚友,聚眾而賭。但是,每當他經過青樓歌館之時,仍然心蕩神馳,依依回首。好幾次都快“舊病復發”,好在最后還是約束住了自己。
他開始發奮讀書,但仍不喜八股文及四書五經等儒家典籍。他喜歡鉆研的盡是一些致用實學之類的書。
1844年,即道光二十四年,江忠源湊足路費,再次來到京師參加會試。
這一次,他的科考命運會如何呢?
此時湖南湘鄉籍的曾國藩在1838年中進士后,在穆彰阿與理學派大師倭仁的關注與提攜下,只用短短的6年,使做到大清人事部副部長——吏部右侍郎的高位,在京城一時名譽鵲起。
江忠源對湖南湘鄉縣曾國藩早有所聞,于是決定去拜會一下這位湖南同鄉。
當江忠源來到曾國藩的住所后,曾國藩聽說是新寧縣的“江湖浪子”江忠源來訪,他閉門不出。
在曾國藩的心中,此時的江忠源是個游手好閑、聚眾賭博、不務正中的社會混子,自己怎么能與他見面交往呢?
江忠源見曾國藩久不開門,于是在門外大喊道:
“伯涵(注:曾國藩字)兄,爾總不能拒絕一位立志改過自新的同鄉對你的拜訪吧?”
躲在房間的曾國藩聽聞此言,覺得此人言之有禮,于是開門把江忠源迎進了宿舍。
不料,此次見面,二人相談甚歡,江忠源就天下大勢與之侃侃而談。
江忠源雖然對曾國藩肅然起敬,但賓主二人談話時,并不拘束,談到社會上的奇聞趣事時,不時開懷大笑,毫無掩飾,胸襟坦蕩,有一股奇俠之氣。
其聲如洪鐘,氣宇不凡。江忠源講到興奮之處,更是手舞足蹈,一不小心甚至將桌前的茶盞打落在地,但他依然面不改色,談笑自若,仿佛無事一般。
曾國藩甚異之,一時有相見恨晚之感,由此二人結識好友,并開啟了此后事業上的合作。
曾國藩在當天的日記中記下了此次二人見面的情景,他寫道:
“此次京師,新寧常孺(注:江忠源字常孺)來訪,闊言縱談,甚歡。生平未見如此人,京師求如此人才不可得。此人他日當辦大事,必立名于天下,然當以節義而死。”
曾國藩預言:此人能辦大事,日后會成名天下,但不會壽終正寢,最后會壯烈而死。
曾國藩在看相識人上,是晚清一絕,言中者十之有九。他首次與江忠源的見面,便預言了江忠源的人生結局,當真一語成讖,后來的確一一應驗了。
此次,江忠源在會試前卻放棄了考試,卻以兩件義舉震動了湖南省士子們。
正當江忠源準備離京之際,他遇上了同樣住在京師湖南會館的新寧老鄉鄒興如。
鄒興如雖說祖籍湖南新寧,但他客居陜西有年,只是因為會考,不得不按籍貫所在地以湖南省考生參加會試而住進了湖南會館。
不巧的是,鄒興如在京城會考即將開始前一下子病倒了,很快便臥床不能起了。
江忠源以其為同鄉,二話不說仗義照料起了鄒興如的病情。
他鄉遇故知,更何況此時鄒興如落難病重,對江忠源無比感激。
鄒興如在京師久病不愈,錢也花光了,仍不見好轉。不久,鄒興如便病逝于京師湖南會館。臨終前,無親無戚在身邊的只好委托同鄉江忠源以身后之事。
可是,此時的江忠源一無余錢處理此事,二是他并不去陜西,如果答應此事,江忠源就不得不放棄這三年一次的會試機會,將鄒興如遺體運回陜西。
怎么辦呢?
江忠源思忖后,作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放棄考試,親自扶鄒興愚靈柜千里還鄉。
他的這一決定,震驚了身邊周圍之人,有不少人勸他再思他法,先參加考試后再作定奪。
然而,江忠源拒絕了眾人的好意,決心親自扶靈送鄒興如遺體回鄉安葬。
不過,好在鄒興如的堂弟鄒春笙得知后趕來了京師。
遺憾的是,當鄒春笙趕來時,京師的會試已經結束。就這樣,江忠源錯過了此次會試。
正當江忠源為同鄉鄒興如的事松了一了氣之時,又一件意外的事發生了——與他同時加此次會試的老師、湖南湘鄉舉人鄧鶴齡在會考結束后也病倒了,幾乎不能自理了。
鄧鶴齡,1792年生,字菊泉,號鐵松,湖南湘鄉人,1832年道光十二年舉人,與左宗棠在同年時考中湖南鄉試舉人。此后,他多次會試不中,1841年會試落第后被考官選為國史館“謄錄”、國史館議敘,留在京師當了個無品無秩的抄寫員。
1844年再次參加會試,不期又落第了,受此打擊,鄧鶴齡一下病倒了。
于是,鄧鶴齡決心辭去國史館“謄錄”之職,此后亦不再參加會試,準備回到家鄉湖南湘鄉,教書育人,了此一生。
由于江忠源在青年時,來過湘鄉多次,游學于鄧鶴齡,因此二人有師生之誼,感情甚篤。
于是,護送病中的鄧鶴齡返鄉的任務又落到了江忠源的身上。
在湖南同鄉們的募捐幫助下,江忠源湊足了返程的路費,從京城一路南下,水陸并用。
可是,當鄧鶴齡還只到河北境內的獻縣時,鄧鶴齡連車也坐不穩了,江忠源只好與老師一起在獻縣住了下來。
這一住便是好幾個月,獻縣的郎中大夫診斷多次,終無回天之力。鄧鶴齡在異鄉撒手而去。
江忠源此時手上銀兩路費也不多了,他在當地買了一副棺材裝殮鄧鶴齡后,繼續向湖南趕路。
當江忠源歷盡艱辛一路扶柩護送鄧鶴齡的遺體返回其故里后,整個湖南人民都轟動了。
此時,已經是次年(1845年)的元月。
京師距離湖南湘鄉有近三十余里,江忠源不畏艱辛,扶柩送老師遺體回家,前后費時三個多月,終于將鄧鶴齡的遺體運回了老家湘鄉縣宣風。
江忠源的壯舉義事,一時轟動了全國,湖南士紳對此無不稱頌,贊江忠源不忘鄉梓之誼,有大義于同鄉之人,此豪情俠義雖比之昔日千里走單騎的關云長,也絲毫不多惶讓。
這一件事讓江忠源在湖南士子們心中贏得了極高的聲譽。
直到同年(注:即1845年)的九月十七日,曾國藩在寫給家人叔父的信中還提到了此事,表示無限的欽佩。他信中寫道:
“湘鄉鄧鐵松孝廉于八月初五出京,竟于十一月卒于獻縣道中。幸有江岷樵同行,一切附身附棺,必誠必信。此人義俠之士,與侄極好。新化孝廉鄒興如在京久病而死,一切皆江君料理,送其靈櫬回南。今又扶鐵松之病而送其死,真俠士也。扶兩友之柩行數千里,亦極難矣。”
自此,湖南之人不知有天下狀元為何人,但都知新寧有江忠源其人。
此事讓湖南同鄉曾國藩、左宗棠、郭嵩燾等人感慨萬千,莫不為之敬佩。
三、以軍功崛起,一出山便顯露了極高的軍事才能,引起了朝廷咸豐帝的關注;
1847年后,江忠源深感時局不穩,于是在家鄉辦起團練,組織建起了一支近300人的鄉勇,用以保衛家鄉的一方安寧。
這一年,湖南與廣西交界的幾縣,發生了以雷再浩等人為首的山匪起事。
江忠源應廣西全州知縣之邀,前往平息此次起事。
于是江忠源率幾百鄉勇前往,其以過人的膽識,深入山匪巢穴,一舉蕩平了這股勢力,并生擒了首領雷再浩。
江忠源因功被朝廷調用,補地方知縣候用。
1849年秋,道光二十九年,朝廷下旨調江忠源前往浙江秀水縣任知縣。
由此,江忠源正式踏上了仕途,成了大清七品地方縣令。
這一年,他已經37歲了。
此時的江忠源做夢也不會想到,只不過三年,他便以火箭般的速度串升至了安徽巡撫,成了大清名撫其實的封疆大吏,官居朝廷二品大員。
為什么他能在短短三年連升八級,從一個七品小官飛升為一省之巡撫呢?
1851年1月11日,中國歷史上最大的農民起義太平天國運動暴發了。
此時的江忠源因為父親病逝在家“丁憂”守制。時任廣西提督的大學士、旗人賽尚阿因為欣賞江忠源的勇猛與軍事才華,向朝廷請奏將其調入了軍中,并劃撥副都統烏蘭泰指揮。
1852年初,清軍攻打被太平軍所占的永安,戰爭中烏蘭泰追擊太平軍主力時,在桂林城南被炮火擊傷,不久傷重而死。
賽尚阿讓江忠源接替了烏蘭泰之職,由此江忠源獨領一軍,開始了其真正的軍事生涯。
1852年4月初,太平軍自永安突圍后,繼續北上圍攻桂林。
此時的太平軍戰斗力并不強,在圍攻33天不克后,只好撤圍繼續北上。
當太平軍北上途經廣西全州縣時。
由于全州縣并不具有重要的軍事價值,所以太平軍在洪秀全、馮云山等人的統帥下,準備繞城而過,不希望在此耽擱什么時間。
他們此行的首要戰略目標是湖南省會長沙,拿下長沙獲得重要的戰略物質糧餉等,同時進步擴充部隊的兵源。
然而,好巧不巧的是,當南王乘坐一黃呢大轎從城下不遠處經過時,全州城墻上的一名鄉勇,見到太平軍的一黃色大轎時,一時沖動放了一炮,結果將轎中的人炸成了重傷。
受傷之人,不是別人,正是太平軍的重要創始人、南王馮云山。
太平軍一時無比憤怒,停下了北上的行軍步伐,開始圍攻全州,堅決要為南王馮云山報仇。
正是這個錯誤的決定,極大改變了太平軍初期的走向,從而喪失了寶貴的戰略機遇期。
當太平軍攻下全州縣城時,已經過去了11天,此時已經是5月中下旬。
太平軍攻破全州后,將全州城洗劫一空。為了泄憤,太平軍首次開啟了殘忍無道的屠城模式,一時之間全州城成了人間地獄。不過亦有史載,全州城破之前,守城縣令命人開啟城中門讓老百姓都逃出了城,所以破城之日所屠者非一般老百姓,皆為官兵及其家屬。
洗劫全州后,太平軍一路水陸并進,浩浩蕩蕩向湖南殺去。
此時,正值南方陰雨連綿的雨季,行軍路上泥濘不堪,行進十分緩慢。
湘江河面,水位開始暴漲,河面頓時變得十分寬闊。
于是,太平軍決定將大軍全部改為坐船順湘江北上,從水路進入湖南境內。
從水路順江而下,幾天便可到達長沙。這的確是個不錯的選擇,可以節省很多時間。
如果計劃順利,長沙就危在傾刻之間了,太平天國與大清的命運都有可能重新改寫。
然而,輕敵與驕縱永遠是軍事上的魔鬼。
一路順江而下的太平軍主力,犯下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乘船順江而下太平軍,沒有在湘江兩岸部署步兵與主力同時前行掩護主力部隊。
在太平軍看來,清廷綠營與八旗軍都是一群飯桶,畏戰怕死,完全不足懼。更何況此時江面寬闊,即便兩岸有少量伏兵,沒有水師的清軍也奈何不了他們。
事實上,此時的清軍的確形如烏合之眾,毫無戰斗力可言。
如果不出意外,太平軍順江而下,三日之內便可到達長沙城外圍。同時,由于湖南的兵力,在此前大都調去了廣西,省城內除了尚在訓的團練鄉勇幾百人外,只剩下不到3000人的老弱士兵,而何況長沙城墻的修繕與整固還遠沒完工。
長沙城危矣!
關于這一點,就連遠在北方京城的年輕皇帝咸豐也十分清楚。
就在同年5月下旬,咸豐帝已收到湖南巡撫張亮基等人的奏折。
然而,這卻為江忠源創造了一戰成名的良機。
此時的江忠源因不滿于清軍上層對太平軍戰事的互相掣肘,他自率楚勇千余人返回了湖南。
在攻陷全州城后,太平軍獲得了不少戰略物質,計劃由水路沿湘江直取長沙。
自古以來,驕兵必敗。由水路而來的太平軍不知道他們將在長沙附近不遠處的小小蓑衣渡,會迎來他們自起事以來的首次慘敗。
蓑衣渡位于全州城北湘江主航道的一個東向渡口,此處水面不寬,然而水流湍急,到處都是淺灘,西岸則是一片延伸到河淺水區的密林。
江忠源在充分考察地形后,命人砍伐沿岸大樹,堵塞好主航道,并在河底密布淺樁,將千余楚勇埋伏于密林深處。
1852年6月10日晚,一路防備松懈的太平軍水師沿湘江來到了蓑衣渡,前哨船在湍急的江流中一頭撞在了江中心的大樹上,船底被河底的淺樁卡住,前退不得。
江面一片漆黑下,后面的戰船避閃不急,一時撞在了一起。
埋伏在近岸密林中的江忠源急令開炮,江面頓時火光沖天,太平軍上百條戰船被淺灘上的木樁卡住,完全失去了機動靈活,頓時成了活靶子。
太平軍殘兵只得棄船,紛紛趟水向河東岸撤退。
江忠源命人一路炮擊,亂了陣腳隊形的太平軍死傷無數。在付出慘重的代價后,太平軍余部才逃到河的東岸。
此一戰,太平軍由廣西帶出來的原班人馬損失萬余人,河道上一時尸橫遍地,其在全州城所得戰船輜重悉數被毀。
更要命的是太平軍起義主將、運動早期的主要戰略規劃者、南王馮云山在此戰中一命而歸。
馮云山的死,可以說極大影響了太平軍以后的戰略發展,讓此后的太平軍失去了一位頗負戰略遠見的杰出將領,也為太平天國后來的失敗埋下了伏筆。
四、江忠源的崛起與急劇損落:只因輕信老鄉中的豬隊友,在廬州城兵敗慘死;
蓑衣渡之戰,江忠源以區區千余兵勇,讓太平軍遭遇起義來最慘痛的失敗,損兵折將,上萬廣西原班人馬殞命湘江。
江忠源得以一戰成名。
蓑衣渡之戰的勝利,讓朝廷咸豐帝看到了鄉辦團勇的希望,為大清平定太平軍起事注入了一劑強心針。
不久,南方數省的鄉勇團練在朝廷的支持下,開始蓬勃發展起來。
此事在家丁憂守制的朝廷副部級官員曾國藩,在咸豐帝的旨意下也辦起了湖南鄉勇團練,走上了翰林變綠林的從武之路,最終成為了湘軍鼻祖與創始人,開啟了中國近代史上著名的湘軍崛起之路。
蓑衣渡之戰的勝利,為保全湖南立下了首功,也讓江忠源直接進入了咸豐帝的視野。
1853年2月,江忠源被朝廷任命為正三品的湖北按察使。
1853年6月,太平軍西進,目標是拿下具有戰略意義的江西南昌。
此時的南昌城防御空虛,人心浮動。官兵毫無斗志,百姓紛紛外遷避禍,南昌城外防線新募的兵勇,往往一見到太平軍便自動潰散而逃,種種跡象表明南昌城已后丟失在即。
剛上任湖北按察使的江忠源再次挺身而出,又一次施展了他大清“救火隊隊長”的角色,成功地扭轉了南昌城破的危局。
當江忠源獲此軍情后,又應江西巡撫急救之請,顧不得自己身邊只有將士1300余人,馬上率領這千余名楚勇緊急馳援江西。
江忠源星夜飛馳,抵達南昌城后,以鐵血手腕將南昌城墻外一切建筑、民居盡數燒毀,以此清除太平軍攻城時可資利用的掩體與物資。對于凡事畏戰且散布失敗言論的官兵,一律緝拿問罪,并下令膽敢有言撤退者,殺無赦。
經過江忠源一系列鐵的手腕,南昌城內軍民人心一時安定了下來。
當太平軍騎兵趕到南昌城外時,江忠源所率兵勇將士早已嚴陣以待。
由于南昌城外方圓5里之內毫無了民居及其他建筑物,敵情一覽無余。太平軍在強攻無果的情況下,連續三次從遠處挖地道到城墻下施以爆破之術,均被江忠源一一破解,南昌城仍然固若金湯。
雙方你來我往,最后形成了一場消耗戰與拉鋸戰。
攻打南昌城的戰斗整整持續了93天,太平軍損失慘重。這讓東王楊秀清大為不滿,加之后勤已經跟不上,只得下令太平軍停止進攻,無奈地撤出戰斗,南昌戰事黯然收場。
江忠源以弱勝強,堅守南昌三個多月,重創了太平軍在江西的軍事行動。
咸豐帝獲此戰報,龍顏大悅。
同年10月,咸豐帝下旨升任江忠源為安徽巡撫。江忠源由此成為早期湘軍第一位獲得大清封疆大吏的主要將領。
他的這一封疆大吏實位的獲得,比湘軍三主帥中的胡林翼要早2年,比曾國藩則早7年,而比隨后崛起的左宗棠則早了將近9年。
由此可見,江忠源在咸豐帝心中的信任度與重要性。
為了江忠源的安危,咸豐帝還曾特地下旨指示江忠源,不要每戰親自沖鋒在第一線作戰,主要搞好用兵指揮與居中調度,以免身陷不測。
在這一點上,看來咸豐帝是不昏憒與平庸的,頗有先見之明。
太平軍在江西南昌攻城失敗后,東王楊秀清撤換了西征統帥賴漢英,命翼王石達開接替西征統帥之職。
石達開作為太平軍少有的杰出將領,一上任便調整了西征軍戰略方向,改攻克江西重鎮為重點經營以安徽安慶為中心的穩固大后方軍事基地。
江忠源終于遇上了自己軍事生涯的苦手——翼王石達開。
1853年10月下旬,石達開令太平軍回師殺向湖北,再次上演了聲東擊西的調虎離山之計。
當江忠源帶兵回師馳援湖北時,太平軍早已拿下了城防空虛的漢口、漢陽、武昌三座重城。
武昌的失守,讓江忠源的恩師、時任湖廣總督吳文镕被迫于黃州諸城(今湖北大冶市)投水自殺。
為報恩師死難之仇,江忠源匯同從江西、云南、四川等地趕赴湖北的清兵,準備在武昌城與太平軍決一死戰。
此時太平軍雖然連克武漢三鎮,然兵力不過萬余人,若與清軍決戰,勝負實屬難料。
于是,石達開在武昌城虛晃一槍后,令太平軍主動撤退武昌,兵鋒一轉,直接又殺向了兵力空虛而糧草補給資源甚豐的皖北。
此時的安徽安失早已失守,成了太平兵穩固的后方軍事基地。如果廬州(即今天的合肥市)再失,那么安徽北部基本上就姓洪了,成了太平軍的天下。
身為安徽新晉巡撫的江忠源職責所在,自然不能讓廬州落于太平軍之手,必須死守,人在城在。
此時的江忠源身在鄂皖交界的六安。六安雖然也為軍事重鎮,但較之廬州的份量,自然不可同日而語。廬州作為安徽省的省會,其軍事價值與政治意義,朝廷怎么也不能讓其落于太平軍之手。
西征太平軍在胡以晃的率領下,幾萬人馬向廬州方向挺進,志在一舉拿下這個戰略重地。
此時廬州府原知府、撒職留位的胡元煒向江忠源發出了緊急求援,在求援信中,胡元煒謊報廬州府后勤糧草充足,可戰兵力尚有六七千人,若有撫堂大人坐帳中軍指揮,廬州必可守住,求巡撫大人率軍速至。
胡元煒系湖南新寧人,與江忠源是老鄉關系。其幾年前通過巨額捐納的方式進入官場,后被朝廷派往安徽任廬州知府。
此人到任后便大肆貪財,被朝廷革職。由于處于戰時,一人無人接替,所以仍留在廬州府以便戴罪立功。
江忠源雖在1853年10月被朝廷授予安徽巡撫一職后,因為戰事繁忙,還沒到廬州上任。
12月10日這一天,江忠源將大部分楚勇留守六安后,親率2700人向廬州城緊急馳援而去。
當江忠源趕到廬州時,才發現胡元煒所言有可戰之兵力尚有六七千人完全是一派胡言。實際上,廬州城內可供守城兵力僅僅能湊足2000余人。如果加上自己的帶去的人馬,也不足5000人。
這點兵力要面對胡以晃所率西征太平軍精銳,守住廬州這是遠遠不夠的。
此刻再行招募訓練,已經來不及了,省外各路援軍趕來尚需時日。
危機關頭,江忠源再次顯示了其軍事雄才。
他頒布一道命令:凡有意協助守城之士,皆可自由登城,一體抗敵,戰后憑功行賞,決不食言。
此令一出,廬州城內一時匯集了上萬余名勇士。
江忠源認為僅靠這些未加訓練的臨時兵勇,不足以守衛若大的廬州城。在經過細仔勘察地形后,他認為太平軍進攻的重點將是廬州城的水西門。
事實上,江忠源的判斷是精準的。
大西門地處環城之山對面,太平軍若扎營于山上,便可居高臨下,俯瞰城內一切軍事動態。
于是,江忠源決定親自坐鎮水西門指揮。
12月14日,即在江忠源趕到廬州布防不到48小時,太平軍胡以晃的大軍便殺到了。
胡以晃仍太平軍早期少有的名將,頗有軍事才華,深得翼王石達開的信任與器重。
太平軍一到廬州城外,便以火力四處騷擾,分散守城清兵的注意力,然后集中于一處組織強攻,以便將城墻撕開一條缺口。
然而,太平軍的多次強攻都被江忠源率部擊退。
雙方你來我往,急戰到第五天,在付出慘重的傷亡后,太平軍仍然無法突破廬州城防。
眼見強攻無望,胡以晃決心采用老辦法:掘地道攻城。
到了17日這天,太平軍悄然逼近廬州城大東門外側的護城河北面,展開了挖掘通往城內的秘密通道。
就在太平正挖掘正酣之際,江忠源卻已早有所察,于夜間出兵偷襲了太平軍所掘隧道。
正當雙方處于膠著狀態時,清軍外省援軍已經陸續趕到廬州外圍。
如果胡以晃不能在接下來的幾日破城,那么圍城太平軍將會身陷清軍外援兵力的反包圍之下,那鹿死誰手,未可料矣。
胡以晃不愧為太平軍名將,他臨機立斷,在太平軍包圍廬州城的外圍下令修起了一道“木城”,用以阻擊清軍援兵。
所謂“木城”,其雖系木材構造,實則外部覆以厚重粘土,猶如一道凱甲,內部可以兵士自由穿梭,暢通無阻。木城通道上開鑿小孔,以便槍炮射擊敵方,阻斷外圍之援敵。
這一軍事創舉,胡以晃早在幾個月前率軍攻陷安慶時就用過一次,收效奇佳。
在攻打廬州城時,胡以晃就考慮到一旦攻城受阻不能及時破城時,為阻擊清軍外援而作了充分準備。
由于清軍外援受阻,加之援軍并不能死戰,所以清兵的外援始終淪為了廬州城外的看客。
一時之間,江忠源與胡以晃可謂棋逢對手,一個是步步緊逼,一個是見招折招。
1853年12月28日,此時廬州已經是天寒地裂。雙方膠著的廬州攻防戰事,已經進行了一個半月之久。
太兵軍攻城部隊已經是人困馬乏,后勤糧草亦漸漸不支。
如果再不能攻下廬州城,那么太平軍只能撤退了,并且將前后受敵,面臨不可測的風險。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早被撒職的原廬州知府胡元煒叛變投敵了。
他將廬州城大西門的城防詳情送給了太平軍主將胡以晃,并成為太平軍的內應。
是日,太平軍冒著凜冽的寒風,猶如猛虎下山,對廬州城大西門守軍發起了驟風暴雨般的攻勢。
大西門被太平軍成功炸出一條寬約五丈余的口子,太平軍拼死沖向城墻缺口。
江忠源真不愧為湘軍集團早期名將,早有所備的他在此準備了大量的沙袋石塊,迅速地率部又堵上了缺口。
1854年1月9日,大西門再次被炸開,可是又被江忠源封堵上。
經過近二個月的鏖戰,江忠源手下的兵力越來越少了,已經不足三千余人。
1月14日,太平寫利用挖掘平行雙遂道之法,再次在大西門爆破成功。
當守城清軍封堵缺口時,平行的第二遂道口又一次引爆,將封堵的清兵炸得血肉橫飛。
太平軍乘勢一擁而入,沖進城內。
當太平軍沖進城內的一刻,江忠源已經抱定了決死之心。
他不希望自己被俘后受盡太平軍的屈辱。他撥出身上佩劍朝自己胸前刺去。
但是,他身邊的一位親兵眼疾手快奪下了江忠源手中之劍,另一位叫馬良勛的親兵背上他準備從北門逃出。
江忠源以盡乎決絕的方式咬破了馬良勛的耳朵,得以掙脫其束縛,隨即揮劍投入了與太平軍的近身肉搏之中。
當江忠源戰至水閘橋時,其身已負傷七八處之多,舉步維艱,不復能再戰。
他環顧了一下四周,奮力一躍,毅力跳入了腳下的古塘之中,選擇了一位血性將帥應有的悲壯了斷。
這一刻,江忠源距離其受印安徽巡撫一職不過90多天。
一代將才、湘軍早期創始人江忠源便去這場內戰中過早地殞落了,死時年僅42歲。
五、文章結語;
十九世紀中葉的中國,是一個悲劇的時代。
在那個風雨如晦、列強環伺、海江憂患的年代,大清與太平天國雙方涌現出了不少才華橫溢的軍事將領,他們不是死于抵御外侮、保家衛國的戰場,而是死在了民族內斗與內耗上,這不能不令后世人之惋惜。
然而,江忠源之死與后來太平天國運動悲劇性的收場,卻留給了歷史太多的思考。
——青峰,2025年6月22日寫畢于鄂西長江之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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