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山絕頂的云霧漫過青石階時,岳不群總愛輕搖折扇,任山風掀起青衫下擺。這位江湖人稱"君子劍"的華山掌門,眉目間永遠凝著三分溫潤笑意,仿佛五岳劍派的紛爭、左冷禪的并派野心,都不過是云海中翻涌的浪花??烧l又知曉,那柄懸在腰間的君子劍,早已在權力漩渦中淬煉出森然寒光。
二十年前玉女峰斗劍,血染青石。岳不群握著紫霞神功秘籍踉蹌起身時,劍宗高手的劍鋒正抵在他咽喉。氣宗僅存的弟子們望著這個面色蒼白的青年,卻見他忽然將秘籍拋向火堆:"華山武學當以德服人。"火光映著他染血的五柳長須,竟照出幾分仙風道骨。從此"君子劍"的名號隨他走遍江湖,連魔教長老任我行都不禁嘆道:"寧女俠的夫君,倒是個真君子。"
那時的華山派,只剩他與師妹寧中則撐起門楣。令狐沖在思過崖撿到五岳劍派失傳劍招時,岳不群正在后山教小弟子們誦讀《論語》。月光落在他手中的《紫霞秘籍》上,泛著溫潤的光,仿佛這世間最純凈的武功,本就該與圣賢書卷相伴。
福州向陽巷的雨夜,當岳不群從令狐沖懷中抽出袈裟時,紫霞神功的紫氣突然暴漲。他望著"欲練此功,必先自宮"八字,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玉女峰上,劍宗高手那句"氣宗終究難成大器"。折扇墜地的脆響驚醒了沉思,從此華山掌門的書房夜夜燈火通明,青衫書生變成了揮劍如鬼魅的紫衣人。
封禪臺上的決戰堪稱絕唱。左冷禪的寒冰真氣裹著嵩山劍法撲來時,岳不群突然棄劍空手。紫影飄忽如鬼魅,七十二路辟邪劍法化作漫天劍影,待眾人驚覺時,左冷禪的雙眼已插滿銀針。這場比武被后世稱為"君子劍的蛻變",卻無人看見岳不群袖中滑落的染血布條——那上面密密麻麻寫著"忍"字,每個字都浸透著二十年臥薪嘗膽的苦澀。
恒山懸空寺的晨鐘驚破殘夢時,岳不群正對著銅鏡描畫眉妝。鏡中人面如冠玉,卻再尋不見當年"君子劍"的半分影子。女兒岳靈珊的劍穗還掛在床頭,徒弟令狐沖的獨孤九劍卻已成了他最大的夢魘。當任盈盈將三尸腦神丹遞來時,他忽然想起林平之揮刀自宮那日的血光,原來這江湖終究是個巨大的棋盤,每個人都是任人擺布的棋子。
思過崖后的山洞里,五岳劍派高手的尸體橫陳如麻。岳不群握著漁網困住令狐沖時,儀琳的恒山劍已刺穿他的胸膛。鮮血滴在辟邪劍譜上,將"天下無敵"四字染成暗紅。他最后望了眼華山方向,恍惚看見二十年前那個在火光中拋卻秘籍的青年,正對著他搖頭嘆息。
洛陽城外的桃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當后世史家翻開《江湖野史》,總要在"偽君子岳不群"的條目下添上注腳:這位自宮練劍的掌門,臨終前將紫霞神功心法刻在華山石壁,卻獨獨抹去了最后三句。有人說他至死都在算計,可當采藥人發現石壁末尾那行小字"武學當以德配位"時,忽然明白這世間最深的算計,原是算不盡人心向背。
如今的華山派弟子依舊在思過崖練劍,只是再無人提起那個輕袍緩帶的青衫書生。唯有夜深人靜時,后山竹林會傳來斷斷續續的簫聲,吹的竟是《笑傲江湖》的曲調。簫聲里,玉女峰的云霧依舊翻涌,仿佛在訴說著那個關于權力、尊嚴與人性的永恒寓言——當君子劍折斷在權力祭壇上,飛濺的不僅是鮮血,更是一個時代最后的理想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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