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大冰老師的連線視頻里，我聽過許多形形色色的故事，其中有一位醫生的自述，一直未能忘懷。

視頻一開始，他就說，“我討厭我的病人。”

醫生時年37歲，本科5年，研究生4年，博士又上了4年，隨后進入一線三甲醫院工作，如今每個月能拿8000塊的國務院津貼。

他的一生除了學校就是醫院，除了學醫就是行醫，連婚都沒結。

為了減輕負擔，他選擇給病人開便宜的藥；

為了不耽誤看病，他前前后后給病人墊付了40萬左右的醫藥費；

他給沒人看護的老太太換過尿不濕，還捐助了2個山區孩子上學；

自己生病后，他曾拖著病軀給遠道而來找他的病人，做過9個小時的手術，中途出來吐了好幾次血…

就是這樣一個醫生，卻在最意氣風發的年紀，得了癌癥。

跟大冰連線時，他已經進行了2期的放化療，房子賣了，工作也辭了。

可曾經他的病人，向他感恩戴德地借過的錢，如今不過收回2萬左右。

最殘忍的是，過往救命的手術刀，現在成了別人攻擊他的利刃：

你看癌癥，自己還得癌癥啊，你醫術也不行呀！

整個連線過程中，醫生出乎意料的平靜，聽不出多少憤懣與悲傷，只是全程有意無意地念叨了很多次：

“我覺得我自己是個好人”。

患癌辭職之后，醫生曾前往山西懸空寺，機緣巧合之下與一位云游喇嘛有過一場對話。

喇嘛：你這一輩子什么都沒做，所以等于浪費了生命。

醫生：我拯救了很多生命。

喇嘛：你拯救的是本來就該活下來的人。

我想那一刻，醫生的內心一定山呼海嘯，十多年現代醫學的教育，數十年辛苦構建的世界觀、價值觀，或許瀕臨崩塌。

我相信喇嘛并無惡意，他只是從另一個視角看待人生：

醫生這一生，為職業身份所困，除了學醫就是行醫，沒有認真感受世界的五顏六色，沒有好好體驗人生的七情六欲，所以才說他浪費了生命。

但如果人皆有命數，一位醫生，能從閻王爺手里搶回來的人都是命不該絕，搶不回來的人都是命數已盡，那對于醫生無疑是釜底抽薪的打擊。

連線的醫生一直沒有崩潰，我想轉機應是源于他曾經捐助的山區孩子。

其中一位，他從9歲就開始就資助，如今正好大學畢業。

在患癌辭職之后，求醫問藥和各地走走看看這一路，都是這個孩子全程陪同。

視頻的最后，醫生動容地說：

“我希望我的每一個病人都能健康。”

02

這是一個“世界以痛吻我，我卻報之以歌”的故事。

其實我不愛看這類故事，因為一個好人，憑什么世界要以痛吻TA，憑什么還要TA報之以歌？

所以我想說接下來的故事。

這是一條真實發生的新聞。

前些天，江西的唐先生，孩子病危，需要緊急從江西轉院到上海。

但江西兒童醫院沒有跨省轉運的條件，在征得患兒家屬的同意下，緊急聯系了南昌贛醫醫院的救護車，幫忙轉運。

因為孩子已經病危，所以隨車配備了兩名醫護人員，以及一臺ECMO（人工膜肺）設備。

雙方談妥，整個救護轉運費2.8萬塊。

19點左右，家屬同意轉院，22點救護車整備出發，連夜疾馳800公里，凌晨5點抵達。

孩子及時進入上海的醫院搶救，成功挽回了生命。

到此為止，本該是一場醫護、家屬、司機通力合作的生命奇跡。

但孩子救回之后，唐先生轉身就向衛健委舉報，說800公里，2.8萬，醫院亂收費。

很快舉報有了結果，醫生被處罰，費用也被退回。

甚至，南昌贛醫醫院的醫療轉運服務，都被暫停了。

我們先搞清楚一個問題：

唐先生這趟轉運，2.8萬的收費，到底貴不貴？

有記者采訪了多家跨省轉運救護車公司的調度員，其中一位表示：

1000公里的路程，如果只帶醫護人員，費用在八九千元，如果要帶ECMO需要再加1萬元至2萬元，以我做了五年調度的經驗來看，總共費用不超過3萬元。

另一家長沙救護車轉運公司調度員表示，1000公里路程的費用為1萬元左右，其中包含醫護人員跟隨，至于ECMO設備，開機就要幾萬元錢，從設備庫里面申請出來用，就已經要這么多費用。

實際上，大家不了解ECMO，但應該都聽過ICU。

ECMO，就相當于一個小型的移動ICU，800公里2.8萬的收費，還是事先談妥的價格，符合市場行情。

但唐先生的這一手舉報，導致了一個結果：

多家跨省轉運救護車公司，表示因為這個新聞，暫時不敢接單了。

“我們有這個設備（ECMO），出這個新聞之前都正常帶過，但是這個設備我們現在都不帶了，因為涉及費用太高了，容易引起糾紛，我們寧愿不掙這個錢。”

所以，2.8萬到底貴不貴？

如果相對于南昌到上海高鐵二等座400塊錢的車票看，確實貴；

如果相對于唐先生兒子的一條命來說，實在便宜；

如果相對于因為唐先生的舉報，斷了后來者跨省轉運可能救下的無數條生命來說，TMD一文不值。

03

這位唐先生，最令人心寒的地方，不在于兒子獲救后，反手舉報自己的救命恩人，而在于他斷了后來者跨省轉運的救命路。

2.8萬的收費，轉運醫院肯定也掙錢了，但這世上很多事情，不能想當然地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去批判。

比如醫院的飛刀，算不算違規？

當然算，但是很多時候，飛刀真的能救命，甚至只能靠飛刀去救命。

再講個真實的故事。

河南的馬先生，在開封市杞縣中醫院做手術。

但因為專業原因，馬先生的手術，中醫院做不了。

醫生跟他說，可以花三千塊錢從別的醫院請專家過來做，但只收現金，由主刀醫生直接收取。

這種行為就叫“飛刀”，指的是大醫院的權威專家接受邀請到其他醫院做手術。

對患者來說，免得四處奔波，也可以少花轉院錢；

對專家來說，可以私下掙點外快；

對當地醫生來說，可以現場觀摩學習，提升業務能力。

雖然嚴格來說，飛刀并不合規，但卻是醫療行業一個普遍的現象。

在咱們這，這種現象其實很多，比如小孩上學、員工升職、甚至買房搖號，總有需要私下托人走后門的時候，算是我們這個社會的一種“顯性潛規則”。

但馬先生在做完手術之后，反手一個舉報，直接聯系當地電視臺，口口聲聲說這3000塊錢是“莫名其妙被收取的”，要整治這種“不正風氣”。

這種人，有多大義凜然，就有多猥瑣卑鄙。

自己的3千塊錢要回來了，自己的2.8萬要回來了，卻斷了醫生的前程，斷了其他病人的一條求生門路。

04

很多時候，世道變壞，就是從一個又一個這樣自私的人開始的。

自己過了河，轉身就把橋炸了，讓后人無路可走。

別做這樣的人。

英國詩人約翰·多恩有一首小詩，叫【沒有人是一座孤島】。

沒有人是一座孤島，

在大海里獨踞；

每個人都像一塊小小的泥土，

連接成整個陸地。

如果有一塊泥土被海水沖刷，

大陸就會失去一角，

無論誰死了，

都是我的一部分在死去，

因為我包含在人類這個概念里。

因此，

不要問喪鐘為誰而鳴，

喪鐘為你而鳴。

就像江西的唐先生，雖然成功舉報，拿回了2.8萬。

但是他的孩子，是心臟問題，萬一以后再發作，還要繼續治療呢？以后哪家醫院敢收他？誰還愿意為他打開方便之門？

還是江西救護車事件，一位網友在評論區說：

“支持為搶救生命突破程序限制，嫌貴可以不用，但不要把救援通道堵死，尤其是利用完再堵死。”

請做這樣的人，做送錦旗的人，做暖人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