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西坡

新聞死了，我們還可以讀文章。蘇軾在被貶惠州的路上，行經虔州，今為贛州，當地一名叫俞括的通判，攜詩文拜訪蘇軾。自然有請其指教提攜的意思。這性質跟現在小主播蹭大主播流量沒有太大區別。蘇軾雖然被貶，流量還在身上，后來蔡京刻元祐黨籍碑，在蘇軾這幫人死后將他們的賬號徹底封禁，另當別論。

蘇軾在給俞括的回信中說，你的文章很好，但不一定賣得出去，因為世人淺薄不識貨。但我輩寫文章，又豈是為了賣的？原文：“使君斯文未必售于世，然售與不售，豈吾儕所當掛口哉？”（《答虔倅俞括奉議書》）

蘇軾這話，當然有推脫責任之嫌，驚弓之鳥，情有可原。為了安慰對方，蘇軾講了個故事，說我去年在京城遇到一位醫生，藝術高超但是很窮，有一天他跟我抱怨：

“人吃藥按說是為了治病，如果只是為了可口，為什么不直接下館子呢？當今汴京城里有兩家藥鋪齊名，一家是孫氏一家是劉氏。孫氏一門心思只為治病，該開什么藥就開什么藥，當然很多藥是苦的，所以很多病人不愿上門。劉氏呢，只開病人愛吃容易入口的藥，不管這些藥管不管用。結果劉氏比孫氏多掙好幾倍的錢。上哪兒說理去？”

這里有好幾層。蘇軾講了一個別人講給他的故事，這個發牢騷的醫生是否存在，不必深究。有可能就是暗指俞括。我們回到故事本身。

我之前說過，一個故事換了語境，會有新的意思。繼續故事新讀。

用今天的流行視角來看，富醫生比窮醫生掙錢多是有道理的，因為他不光治病，還研究病人心理學，不光開藥，還給病人提供情緒價值?；钤撍l家致富。而窮醫生，包括跟蘇軾抱怨的那位，都屬于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就你們清高，就你們會看病，一點情緒價值都不懂，一點受眾心理都不琢磨?；钤撃銈兏F。

當然，窮醫生的病人花錢少，但病都好了。富醫生生意興隆，病人花了大價錢，卻可能早早歸西了。這重要嗎？病人說了算，可能很多病人到了閻王爺跟前，還在念叨富醫生的好兒。人家閉環了，你有什么轍？

從前上網，我也經常憤憤不平。不管是科普博主，財經博主，情感博主，娛樂博主，汽車博主，全都是情緒價值博主。你懂不懂自己的本行不重要，你得懂受眾想要什么。

耐不住寂寞的時候，我也想過，咱是不是也跟人家取取經，不要太脫離群眾嘛。說實話我還真試過，但每次試完都后悔，吃了蒼蠅一樣，要猛嚼好幾?？谙闾遣拍芫忂^來。沒什么比好人當一半轉型當壞人然后發現壞人這條道不適合自己更讓人難受的了。算了，咱還是老實人當到底吧。

直到后來，我發現很多名門正派的專家學者，都走上了情緒價值路線，我才徹底堅定了自己的老實人路線。正規軍從正面戰場轉移走了，去搶雜牌軍的地盤，咱游擊隊可以去正面戰場試試身手了?？v然輸了，也是一種豪橫。

話都到這里了，咱也念個廣告詞吧，別看我天天盯著美女悟道，其實你在本店可以跟那些古今中外最一流的文章、思想近距離交談，很近很近，而且絕不添加香精味精。它們都是貨真價實的寶貝，取一勺喝下去，都能延年益壽保平安。本店只缺情緒價值這一味流行藥。

我最近想，情緒價值也并不是完全沒有價值。假如病人已經病入膏肓，開膛破肚拉胳膊鋸腿都沒治了，那么情緒價值療法也不失為一種慈悲。畢竟不是人人都是梁啟超，被西醫切錯了腰子，還不舍得說西醫的壞話。

我只是奉勸諸君，自我忖度一下，如果病情還輕，還是找正經大夫開點正經藥吃一吃，有時候不吃藥也行，身體有自愈功能。就怕膽子太大的病人，遇到膽子太大的醫生，明明肚子里長了瘤子，一個敢說，“您這是有喜了”，一個敢信，回家后大補特補。關鍵病人的性別欄寫的是男。

大家都是網上沖浪多年的，應該不會覺得我在說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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