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8日，塞爾維亞的街頭示威活動愈演愈烈，約14萬名抗議者涌向塞爾維亞政府大樓，要求總統武契奇下臺，把總統武契奇及其領導的政權推向了輿論與政治斗爭的風口浪尖。武契奇除了面對西方國家的和平演變壓力外，還面對國內貪污腐敗等指控，俄羅斯也開始批評塞爾維亞向烏克蘭偷運武器，威脅停供石油，這讓在夾縫中走鋼絲的武契奇政府進入危急時刻。

2025年6月28日塞爾維亞街頭游行

一、危機何在？

塞爾維亞的危機，源自南斯拉夫解體后西方國家對后社會主義地區的打壓和“馴化”，試圖將這個“巴爾干的火藥桶”徹底歸化。但塞爾維亞人彪悍好斗，又東聯大俄，還和中國建立了伙伴關系，這讓西方國家如鯁在喉，欲除之以后快，其中具體原因，我在《塞爾維亞年輕人在鬧什么》（公眾號夷門野談）這篇文章里已經講過了，既有意識形態問題，又有大國博弈。

解體后的南斯拉夫

如果說西方對塞爾維亞的策反是外在壓力的話，內部矛盾則是引爆火藥桶的導火線。2024年11月1日，諾維薩德火車站的雨篷因工程質量問題突然坍塌，16名無辜民眾被活埋。這場被歸咎于系統性腐敗的慘劇瞬間點燃了公眾怒火，反對黨乘勢發起持續數月的全國抗議。1月28日，總理安娜·布爾納比奇突然辭職，迫使武契奇緊急宣布“十天內定乾坤”的危機方案：要么重組政府，要么提前大選。盡管武契奇堅稱“不會設立過渡政府”，權力核心的松動已清晰可見。

軍工禁令又讓塞經濟雪上加霜。2025年6月，俄羅斯曝光塞爾維亞通過捷克、保加利亞甚至非洲國家偽造最終用戶證明，將8億歐元彈藥秘密輸往烏克蘭，為了維持與俄羅斯的關系，武契奇被迫宣布全面暫停武器出口。這一決策瞬間癱瘓了占GDP約3%的支柱產業，軍工城市克拉古耶瓦茨的多家工廠陷入停工，15萬從業者面臨失業威脅，憤怒的工人舉著“我們要工作”的標語封堵政府大門，與要求政治變革的學生抗議匯成一股洪流，共同沖擊著武契奇的政治堡壘。

當然，還有腐敗問題。這里說的腐敗主要是政府機構臃腫、效率低下，官僚集團損公自肥。這個問題可能被西方媒體放大了，當政府進行反駁時，西方又宣傳說政府在打壓新聞自由。

二、鋼絲欲斷？

塞爾維亞的生存之道曾被譽為小國智慧典范。武契奇精心構建的“三不原則”——不公開反對俄羅斯、不直接援助烏克蘭、不完全偏向西方——一度讓貝爾格萊德在東西方夾縫中游刃有余。

通過俄羅斯的廉價天然氣維持民生，借助歐盟市場發展經濟，同時在科索沃問題上依靠中俄外交支持，這種精密平衡需要超凡的政治技巧。2025年5月，武契奇還高調出席俄羅斯勝利日閱兵，展示與普京的親密關系；轉眼又現身“烏克蘭-東南歐峰會”，卻在反俄聲明前巧妙退場。然而這種走鋼絲策略在陣營對抗加劇的時代，已成致命冒險。

武契奇參加俄國勝利日閱兵

俄羅斯的雷霆震怒徹底戳破了武契奇的雙面游戲。俄對外情報局拋出鐵證：塞爾維亞明知彈藥最終流向烏克蘭戰場，仍通過兩條路徑系統性偽裝出口。一條是“北約路徑”，經捷克、保加利亞貼標重組后輸烏；另一條是“非洲路徑”，借道尼日利亞與肯尼亞偽造證書?？死锬妨謱m將這種行為視作是對友誼的背叛，對塞爾維亞既想保全斯拉夫兄弟情誼，又貪圖軍火貿易暴利的行徑大為惱火。俄外交部暗示，可能要重新評估能源合作，這對90%的天然氣供應都以來俄國的的塞爾維亞來說不啻為毀滅性警告。

盡管塞爾維亞作為歐盟候選國拒絕參與對俄制裁，其軍工交易曾獲北約默許。但武器秘密輸烏事件曝光后，歐盟反而指責貝爾格萊德“缺乏加入歐洲大家庭的誠意”，不但不解圍，還借機在科索沃問題上施壓，要求塞爾維亞承認科索沃獨立。而實際情況是，武契奇是個強力的民族主義者，2023年5月，科索沃阿族警察暴力鎮壓塞族社區，武契奇一度將戰備狀態提升至最高等級并揮師邊境。因此，當塞爾維亞軍工停產引發經濟危機時，西方未施援手，坐視武契奇在親俄派與親西方派的夾擊中腹背受敵。

塞爾維亞的困境映射了全球中間地帶的坍塌。美國通過非政府組織資助反對派，俄羅斯則可能削減能源杠桿，歐盟更以入盟談判為誘餌逼迫其在科索沃問題上讓步。塞爾維亞夾在歐洲和俄羅斯之間，一度靈活走鋼絲，試圖左右逢源，現在卻出現了兩邊都不待見的局面，一不小心，將從鋼絲上跌落。

三、三種可能的未來

武契奇政權的存續面臨三重倒計時，最急迫的是經濟崩潰風險。軍工禁令導致克拉古耶瓦茨等工業城市停擺，若出口不能盡快恢復，15萬失業工人可能引爆更大規模動蕩。更深層的結構性危機是通脹飆升與外資撤離——德國和美國資本占外資總量的80%，汽車零件70%依賴歐盟市場，西方投資者的信心動搖將直接摧毀國民經濟支柱。

塞爾維亞國內反腐敗游行

政治方面同樣面臨重大危機。反對派在已持續組織數十場示威，要求提前大選的聲浪高漲。盡管武契奇領導的進步黨在議會250席中占據156席的絕對優勢，但街頭政治的沖擊力正消解體制控制力。更值得警惕的是，2023年，武契奇辭去了執政黨主席職務，當時他將前進黨交給親信武切維奇，自己組建“新政治運動”，被一些人視作預留金蟬脫殼的暗道。

地緣政治方面，俄羅斯若切斷天然氣供應，塞爾維亞工業將停擺；西方若凍結入盟談判，其發展前景將黯淡無光。而科索沃火塞族地區隨時可能爆發沖突，若武契奇出兵，北約可能會干預。

未來塞爾維亞可能會出現三條路徑：

激進轉向西方：接受科索沃獨立事實并全面配合北約，代價是徹底激怒俄羅斯及國內民族主義者。

強化親俄路線：加入俄白聯盟等機制，但將承受西方制裁與經濟孤立。

艱難維持現狀：強力控制街頭運動，艱難解決內部問題。

但無論如何，在這個強權重啟的時代，小國的生存縫隙正被急劇壓縮。武契奇政權無論存續或崩塌，都將成為21世紀地緣政治博弈的經典標本——它提醒所有試圖在風暴中航行的國家：平衡術終究是權宜之計，唯有與大國聯手，方能平安無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