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日本兵,不但加入八路軍,還登上了中國烈士紀念碑,他到底做了什么,讓敵我雙方都記住了他的名字?
從侵略者到反法西斯戰士的蛻變
1920,宮川啟吉出生在日本山梨縣東八代郡御坂町一個山村家庭,他是家中第六個孩子,父親靠在果園做工養活一家八口。
小學畢業后,家里再也供不起他讀書,只能讓他到鄰縣的五金鋪當學徒,十幾歲便開始干活補貼家用。
1939年,19歲,宮川被日軍強征入伍。
彼時的日本,正是軍國主義狂熱高漲之時,“天皇陛下萬歲”的口號喊得震天響,年輕人都被訓練成聽命機器,他被分配到侵華日軍第32師團,踏上中國戰場。
在河北、山東一帶,宮川所在部隊參與過多起殘酷掃蕩,老百姓的尸體成堆,村莊被點燃,一把火燒成灰。
他起初也麻木執行命令,甚至認為自己是“為國家效命”,戰爭、火光、死尸、驚叫……這一切在他腦子里麻了,他從未質疑過。
直到1941年7月29日。
這一天,他所在小隊與八路軍在冀魯邊區遭遇,槍聲激烈,他腿部中彈,被俘。
在被押往八路軍營地的途中,他多次吼叫“快殺了我”“我死了也光榮”,一度試圖剖腹自殺,手腕劃破,但沒找到匕首,只割出血痕,被牢牢按住后,他索性絕食三日。
可接下來發生的事,完全顛覆了他的認知,沒人打他,也沒人罵他,每天按時送飯,受傷的腿還被包扎上了草藥,看守不僅沒羞辱他,反而叫他“宮川同志”。
這種待遇,讓他完全懵了,過去他看到的是,中國俘虜在日本兵腳下求饒也被活埋,而現在,自己一個侵略者,居然被“敵人”視為人對待。
這種巨大反差,讓他第一次開始懷疑:這場戰爭到底是為了什么?
他逐漸接觸到“反戰覺醒同盟”的教育材料,有人給他念日文雜志,還有抗日宣言,他開始聽進去。夜里躺在炕上,他腦海里全是那些被燒毀的村莊、驚慌的中國婦女、倒在田埂邊的孩子。
他不再抵抗了,主動更改名字,把“宮川啟吉”改成了“宮川英男”。
改名,是為了保護遠在日本的家人,因為他清楚,一旦“變節者”身份被公開,父母兄長的命運就難料。
他的思想徹底轉變,是在接受一個中國老鄉的幫助之后,腿傷復發,一位四十多歲的農婦悄悄煮了一鍋雞湯送過來,那天他一邊喝著熱湯,一邊哭得滿臉是淚。
“我不是人。”他低聲說,“我愿意留下,替我以前做的事贖罪。”
成為“日本八路”的抗戰歲月
轉變之后,宮川英男被帶往延安,接受系統教育。
那時延安已經有一批日本反戰士兵,他們共同組成了“反戰同盟會”,課堂上講日本軍國主義的本質、亞洲各國反侵略的現實,也講普通日本民眾的苦難。
宮川英男聽得最入神。
他拿著筆認真記著筆記,私下常向中國戰士請教歷史、語言、時事。有一回打掃院子時,不小心撞壞了農戶家的一只舊瓷缸,他堅持按原價賠償,硬是從自己有限津貼里扣了。
在戰士們眼中,這個日本人和誰都能聊得來,從不擺架子,下地幫忙種菜、上山背柴,全都搶著干。他的飯量其實很大,但每次都故意吃得少,只為節省公共口糧。
他還常和大家一起買菜,從來不拿特權,寧愿多走幾里山路,也要跟老戰士一起排隊,他說:“我是后來來的,沒資格挑。”
1943年夏,延安“反戰同盟”決定派遣骨干赴前線開展策反工作,宮川英男主動請纓,他被派往山東長清,加入“津浦鐵路對日軍工作隊”。
這支工作隊專門做日軍內部瓦解工作,發傳單、廣播、寄信,宮川負責擬稿、繪圖,還承擔對被俘日本士兵的轉化。
他最成功的一次策反,是感化了日軍警務所所長秋原。
對方原本態度惡劣,不吃不喝,堅決不降,宮川耐心交流,不談大義,只談家人。
他給秋原講他自己的母親、講弟弟的貧苦,甚至畫了一幅日本櫻花圖送給對方,上面寫著:“打完這場仗,你還能回去種櫻花嗎?”
秋原終于松口,愿意配合對日軍情報的提供,不久之后,秋原成功帶走五名日軍新兵脫離部隊,正式加入反戰陣線。
在延安檔案中,有完整記錄顯示:宮川英男被任命為冀魯豫邊區參議員、副委員長。
他的中文講得極流利,還能主持會議,即使在中國官員中,這種能力也很罕見。
戰士們都私下叫他“日本八路”,不再是俘虜,也不再是他者,他已完全融入這個群體。
巧施反戰策略,瓦解敵軍斗志
在長清前線,宮川英男沒有拿槍,卻打得比子彈還準。
他手里拿的,是畫筆和紙。
他發現多數日軍士兵識字能力不強,但圖像敏感,于是親自設計、繪制了一批專門針對日軍下層士兵的宣傳單。
一張圖上,是老兵把新兵踹倒在雪地里,旁邊大字寫著:“不許打罵士兵!”
這些畫風并不粗糙,反而很貼近日常生活:士兵吃不上飯、站崗凍腳、軍官喝酒跳舞,一目了然。
配上幾句平實的話,像:“你在中國死,家里人還在交稅”,“你不反戰,他們就繼續發財”。
他不罵人,只說實話,士兵們拿到傳單后都悄悄藏起來,有人開始私下議論,“中國人怎么比我們還替我們想?”
除了傳單,他還發起了一個特別項目“慰問袋”行動。
每逢日本傳統節日,如盂蘭盆節、春節、秋祭,他帶著隊伍準備一批紙袋,里面裝著糖果、咸菜、香煙,有時甚至是一本舊日文書。
袋子封口寫著:“家里老少盼望你回家,請千萬保重身體。”
最妙的,是袋子里附上一封“信”,用日文寫的,署名“你母親”“你妻子”“你兒子”,寫的都是思念和憂愁。
一名名叫桑島節郎的日軍衛生兵,在戰后回憶錄中寫道:“那袋子我反復看了十幾遍,覺得自己像個罪人……那時我就不想再殺人了。”
效果開始顯現。
部分據點日軍,開始以“巡邏”為名,故意放慢腳步,讓八路軍“有機會”貼近他們,還有人“走錯方向”,鉆進樹林偷偷投降,甚至有人帶槍過來加入反戰組織。
對日軍高層來說,這比一場小規模戰斗更可怕,反戰的,是士兵的心,是整個軍隊的基礎。
1944年,冀魯豫邊區政府正式任命宮川英男為邊區參議員,這意味著他已經完全被納入政治體系,不再是一個外國戰俘。
他穿著八路軍制服,主持會議、講戰情、提建議,用極流利的山東話和日語雙語切換。
但與此同時,他的名字也被日軍情報部門列入“重度危險分子”名單。
據資料記載,日本華北方面軍情報科,在1944年末下令:“懸賞五千日元,擒拿宮川英男。”這個金額,已經遠超普通軍官賞金。
他不能回家,也回不去了。
他寫給戰友的信里這樣說:“我生在日本,卻在中國找到尊嚴,日本打敗了,我也不能活著回去見母親。”
他知道自己在走一條回不了頭的路。
英勇犧牲與永恒紀念
1945年6月9日。
山東長清,萬德鎮西官莊,宮川英男帶著一批資料,在一個民兵小隊掩護下秘密轉移,傍晚時分,被一支日軍偵察分隊包圍。
他們的人手少、地勢低,敵方火力強,宮川知道,自己活捉之后,就是日軍炫耀的“戰利品”。
他沒猶豫,把文件全塞進背包,吩咐民兵轉交總部,自己留下掩護,他朝遠處開了一槍,吸引注意力,日軍瞬間圍攏過來。
他舉槍,對準自己的心口。
一聲悶響,日軍沖過去,在他胸前發現一塊布牌,上面寫著:“宮川英男——反戰覺醒聯盟冀魯豫支部副委員長。”
他們愣住了,這就是懸賞五千元的大目標,他們沒想到,這個人竟然自殺殉職,而不是當俘虜。
第二天夜里,八路軍組織了十幾人突襲日軍封鎖線,冒著瓢潑大雨,把宮川的遺體搶了回來,一路山路濕滑,戰士們不敢停,也不能讓他的身體被再污染一分。
他們把他安葬在孫家土村大峰山,那年他25歲,戰士們圍著新墳靜默站立,全場無聲。
冀魯豫邊區政府當天即發訃告,宣布:“我邊區最勇敢的國際戰士,為反戰事業捐軀,宮川英男精神永存!”
1983年,長清縣決定修建革命烈士陵園,在遷葬名單上,黨委書記拍板:“宮川必須遷入烈士墓區。”
這意味著,他成為唯一一位被正式葬入中國烈士陵園的日本人。
他的墓碑前,每年都有掃墓人,有他曾經的戰友、有他們的孩子,李洛夫就是其中之一。李洛夫說:“他救過我,我的命,是他爭取到的那批日軍情報換來的。”
2009年,李洛夫之女孫雁鳴,帶著一包黃土,坐飛機去了日本。
在山梨縣御坂町,她把這包土撒在宮川英男童年時住過的院子前,那是他的家,也是他再也沒能回去的地方。
2014年9月1日,民政部公布第一批“著名抗日英烈和英雄群體名錄”,在那300個名字中,有一個,寫的是:
“宮川英男(日本),冀魯豫邊區八路軍國際戰士。”
只有他,是外國人,也是唯一被國家承認烈士身份的日本籍抗戰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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