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田力

老陳往保安亭的塑料凳上一癱，迷彩褲兜里掉出個皺巴巴的薄荷糖鐵盒。他彎腰去撿時，后腰的對講機(jī)“刺啦”響了一聲，驚得他手一抖，鐵盒骨碌碌滾到了保安亭角落——那里藏著他的“百寶箱”，一個裝滿煙頭的礦泉水瓶正泛著詭異的油光。

作為月薪兩千八的小區(qū)保安，老陳深諳“開源節(jié)流”之道。別人眼里的垃圾，在他這兒都是行走的“軟中華”。每天巡邏時，他的眼睛比金屬探測器還靈，綠化帶里、垃圾桶旁、電動車棚下，但凡有點橘紅色的影子，保準(zhǔn)逃不過他的法眼。

“撿煙頭這事兒，講究個‘望聞問切’。”老陳常跟新來的小保安傳授“經(jīng)驗”，“先望，看煙頭長短；再聞，辨煙葉優(yōu)劣；三問，心里估摸這煙啥牌子；最后一切——往嘴里一塞，勁大勁小立馬見分曉！”

上周三的黃昏，老陳繞著小區(qū)人工湖巡邏。夕陽把湖面染得紅彤彤的，波光粼粼間，一個金燦燦的煙頭正躺在湖邊的鵝卵石路上。老陳瞳孔猛地放大，這圓潤的濾嘴、精致的金邊，八成是高檔貨！他左右瞅瞅，假裝彎腰系鞋帶，閃電般將煙頭收入囊中。正要轉(zhuǎn)身，背后突然傳來一聲咳嗽：“陳師傅，您這鞋帶系得夠久的啊！”嚇得老陳差點一屁股坐進(jìn)湖里——原來是業(yè)主王姐遛狗路過，牽著的泰迪狗正吐著舌頭，一臉壞笑地看著他。

老陳尷尬地?fù)蠐项^：“這、這鞋帶質(zhì)量不行，總開！”說著還夸張地扯了扯根本沒系的鞋帶。等王姐走遠(yuǎn)，他才把煙頭湊到鼻尖猛吸一口，一股濃郁的煙草香混著淡淡的檀木香直沖腦門：“乖乖，至少是蘇煙！”當(dāng)晚值班，他就著值班室的電熱水壺泡了杯濃茶，慢悠悠地“享用”起來。煙頭點著的那一刻，他感覺自己不是月薪兩千八的保安，而是坐在私人會所里品雪茄的大亨。

不過，撿煙頭也有“翻車”的時候。有回他在兒童游樂區(qū)撿到半截細(xì)長的煙頭，粉嫩嫩的濾嘴上還印著朵小花。老陳心想這八成是什么女士淡煙，點上才發(fā)現(xiàn)不對勁——煙味又苦又澀，還帶著股奇怪的香味，嗆得他眼淚鼻涕一起流。后來才知道，那是年輕人愛抽的果味電子煙，根本不是傳統(tǒng)香煙。從那以后，老陳看見花花綠綠的細(xì)長煙頭就繞道走，還美其名曰：“不碰‘歪門邪道’，堅守傳統(tǒng)煙草陣地！”

最驚險的一次，老陳正在地下車庫巡邏，眼尖地發(fā)現(xiàn)墻角有半截沒熄滅的煙頭。他剛要伸手去撿，突然聽到頭頂傳來腳步聲。情急之下，他一把抓起煙頭塞進(jìn)嘴里——燙得他直咧嘴，卻愣是強忍著沒發(fā)出聲。等腳步聲走遠(yuǎn)，他吐出來一看，好家伙，是根還剩大半截的芙蓉王！雖然被燙得舌尖發(fā)麻，但看著這“戰(zhàn)利品”，老陳覺得值了。

值班室里，老陳的“煙頭收藏”越來越豐富。他把礦泉水瓶里的煙頭按品牌、長度、勁道分類，還煞有介事地做了個“庫存表”：“紅塔山3根（短支），云煙2根（中支，勁大），未知品牌女士煙1根（已拉黑）……”新來的小保安小李看得目瞪口呆：“陳哥，您這整得跟古董鑒賞似的！”老陳卻一本正經(jīng)地說：“小李啊，這煙頭里學(xué)問大著呢！抽別人剩下的煙，不是寒磣，是過日子的智慧！你想想，咱花一分錢就能體驗十幾種煙，這性價比，上哪找去？”

有天半夜，小區(qū)突然停電，整個保安亭陷入一片漆黑。老陳摸索著找到手電筒，正準(zhǔn)備去檢查電路，卻聽見門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他屏住呼吸，悄悄打開手電筒一照——好家伙，三只流浪貓正圍著他藏?zé)燁^的礦泉水瓶打轉(zhuǎn)！老陳一個箭步?jīng)_出去：“嘿！你們幾個小崽子，這是我的寶貝，不許碰！”嚇得貓咪們“喵”地一聲四散奔逃。老陳撿起被打翻的瓶子，看著散落一地的煙頭，心疼得直拍大腿：“完了完了，這還怎么分類！”

日子一天天過去，老陳的“煙頭江湖”依舊熱鬧非凡。雖然偶爾會被業(yè)主撞見，雖然要時刻躲閃別人異樣的目光，但在他心里，這小小的煙頭承載著生活的酸甜苦辣。有時候，他會望著小區(qū)里進(jìn)進(jìn)出出的豪車，再低頭看看自己兜里的鐵盒，自嘲地笑笑：“那些人抽的是面子，我抽的可是‘人生百態(tài)’！”

每當(dāng)夜幕降臨，老陳坐在保安亭里，就著路燈的微光點燃一根“戰(zhàn)利品”。煙霧裊裊升起，他的思緒也跟著飄遠(yuǎn)。或許在別人眼里，撿煙頭抽是件寒酸又可笑的事，但對老陳來說，這是他在平凡生活中找到的獨特“情趣”——畢竟，誰能像他一樣，嘗遍人間百味，還不用花一分錢買煙呢？

【作者簡介】姚樹豐，筆名田力，遼寧凌源烏蘭白人，現(xiàn)為華文原創(chuàng)小說簽約作家，編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