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的初夏,空氣中飄著槐花的甜香。裘家大院里張燈結彩,賓客如云,正是藥材商裘萬金納妾的大喜日子。新郎官裘萬金身著大紅喜袍,卻掩不住臉色的蒼白;而新姨娘杜玉娘一襲粉紅嫁衣,膚若凝脂,眼波流轉間盡是風情,看得一眾賓客嘖嘖稱奇。
"這裘老爺好福氣啊,五十出頭的人了,還能娶到這般水靈的姑娘。"席間一個胖商人咂著嘴道。
鄰座的老者卻皺起眉頭:"福氣?我看未必。你們瞧裘老爺那臉色,青白青白的,倒像是大病初愈。"
眾人聞言細看,果然發現裘萬金雖然強打精神,但眼窩深陷,嘴唇發紫,敬酒時手都在微微發抖。反觀那杜玉娘,卻是面若桃花,腰肢柔軟,一舉一動都透著說不出的韻味。
"聽說這杜玉娘是城南杜家的閨女,家道中落才給人做妾的。"
"噓——小聲點,裘夫人就在那邊呢。"
賓客們偷眼望去,只見主桌旁坐著一位端莊婦人,約莫四十出頭,眉眼間透著精明強干。這正是裘萬金的正室夫人顏氏。此刻她面帶微笑,眼神卻時不時飄向自己的丈夫和新姨娘,手中帕子被絞得緊緊的。
喜宴散后,顏氏扶著微醺的裘萬金回房,卻被他不耐煩地推開:"我去玉娘那里,你自己歇著吧。"說完便踉踉蹌蹌往西廂房去了。
顏氏站在原地,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三個月前,裘萬金從外地收賬回來,路上救了被地痞調戲的杜玉娘,一見鐘情非要納為妾室。顏氏雖心中不悅,但想到自己多年未育,也就勉強應允了。可自從定下這門親事,裘萬金的身子就一日不如一日,請了多少大夫都查不出病因。
"夫人,老爺這陣子瘦得厲害,要不要再請個大夫瞧瞧?"貼身丫鬟春杏擔憂地問。
顏氏搖搖頭:"那些庸醫,除了開些補藥還會什么?"她望著西廂房亮起的燭火,忽然壓低聲音,"春杏,你覺不覺得,自從老爺認識那杜玉娘后,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春杏欲言又止,最終小聲道:"奴婢不敢亂說,但廚房的王媽說,每早收拾西廂房的馬桶時,里面的水都是黑的,還泛著一股怪味......"
顏氏心頭一凜,想起今早無意間看見杜玉娘在院中散步,陽光下那原本纖細的腰身似乎豐腴了不少,可嫁過來才不過三日啊!
次日清晨,顏氏特意早起,守在西廂房外的回廊上。卯時三刻,杜玉娘推門而出,一襲淡綠衣裙,襯得肌膚如雪。顏氏瞇起眼睛——杜玉娘的小腹果然微微隆起,走路時還下意識地扶著腰,活像有了三四個月身孕的婦人!
"姐姐起得真早。"杜玉娘看見顏氏,盈盈一拜,聲音甜得發膩。
顏氏強壓心中驚疑,笑道:"妹妹氣色真好,看來老爺很疼你呢。"
杜玉娘掩嘴輕笑,眼波流轉:"老爺待我極好,只是......"她忽然壓低聲音,"只是老爺近日身子不適,夜里常常盜汗不止,姐姐可知是何緣故?"
顏氏心頭一跳,故作鎮定道:"許是生意勞累,我讓廚房燉些參湯給老爺補補。"
回到正房,顏氏立刻喚來心腹老仆裘福:"你去查查,這杜玉娘究竟是什么來路。還有,暗中留意西廂房的動靜,特別是夜里。"
轉眼一個月過去,裘萬金越發消瘦,原本富態的臉龐如今兩頰凹陷,眼下烏青,走路都需拄拐。而杜玉娘卻像吸足了雨露的牡丹,一日比一日嬌艷,腰身圓潤,胸脯高聳,連說話聲音都變得更加柔媚。
這日午后,顏氏正在佛堂誦經,裘福急匆匆趕來:"夫人,老奴查到些蹊蹺事。那杜玉娘家根本不在城南,而是從百里外的柳河鎮來的。更怪的是,西廂房每夜子時都會亮起一盞綠幽幽的燈,老奴扒窗縫偷看,見姨娘捧著老爺的臉,像是在......像是在吸什么似的......"
顏氏手中的佛珠啪地斷了,珠子滾了一地。她想起小時候聽祖母講過的一些鄉野怪談,不由渾身發冷。
"去請青云觀的玄真道長來,就說......就說家里鬧邪祟。"
三日后,一位鶴發童顏的老道士來到裘家。玄真道長剛跨進大門便眉頭緊鎖,從袖中掏出一面銅鏡四下照看。當鏡面轉向西廂房時,忽然"咔"地裂開一道縫!
"好重的陰氣!"道長沉聲道,"貴府可是有人突然暴瘦,而另一人卻反常地發福?"
顏氏聞言,腿一軟差點跪倒:"求道長救命!"
玄真道長讓顏氏備下黑狗血、朱砂和黃紙,決定當夜除妖。入夜后,道長在西廂房外布下八卦陣,自己則藏在假山后守候。顏氏按道長囑咐,故意讓裘萬金喝了安神的湯藥,使他早早睡下。
子時將至,西廂房果然亮起那詭異的綠光。玄真道長劍指一揚,八卦陣頓時金光大作。只聽房內傳來一聲尖叫,接著是重物倒地的聲音。
道長破門而入,顏氏緊隨其后。眼前一幕讓顏氏魂飛魄散——杜玉娘披頭散發地跪在地上,口中不斷吐出黑水;而床上的裘萬金面色灰敗,胸口微弱起伏,仿佛隨時會斷氣。最駭人的是,杜玉娘那隆起的腹部正在劇烈蠕動,似乎有什么東西要破體而出!
"孽障!還敢作怪!"玄真道長一聲厲喝,手中桃木劍直指杜玉娘腹部。
杜玉娘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叫,猛地弓起身子,從口中吐出一顆龍眼大小的黑色藥丸。藥丸落地即碎,里面竟蜷縮著一個拇指大小的血色嬰兒,轉眼間便化作一灘腥臭的血水。
"這、這是......"顏氏嚇得面無人色。
玄真道長嘆息道:"此乃'借腹生子'邪術。有人以這女子為媒介,盜取裘老爺的精氣孕育鬼胎。待鬼胎成熟,裘老爺必死無疑,而這女子也會被吸干精血而亡。"
杜玉娘此時已恢復神智,聞言痛哭流涕:"道長饒命!妾身也是被逼無奈啊!"她斷斷續續道出原委。
原來她本是柳河鎮一個秀才之女,父親欠下賭債,她被賣給一個游方道士。那道士給她服下黑色藥丸,說只要按他說的做,不但能還清債務,還能讓她過上好日子。嫁入裘家后,每夜子時藥丸就會控制她的身體,讓她吸取裘萬金的精氣。
"那道士說,等孩子'生'下來,就給我解藥......"杜玉娘泣不成聲。
玄真道長冷笑:"哪有什么解藥?鬼胎出世之日,就是你命喪黃泉之時!"
顏氏看著這個差點害死自己丈夫卻又同樣可憐的女子,心中五味雜陳。她轉向道長:"求道長救救我夫君!"
道長點頭,取出一張符紙燒成灰,混入水中給裘萬金灌下。不多時,裘萬金悠悠轉醒,雖然虛弱,但眼神已清明許多。
"我這是......怎么了?"裘萬金茫然四顧,看到杜玉娘時竟露出恐懼之色,"這妖女!她每夜都......"
玄真道長打斷他:"裘老爺,貪色招禍啊。若非你貪戀美色,怎會中了這'牡丹花下死'的局?"
裘萬金羞愧難當,掙扎著向顏氏道歉。顏氏卻已轉身走向杜玉娘,將她扶起:"你也是苦命人,今后就留在裘家調養吧。"
杜玉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夫人不趕我走?"
顏氏嘆了口氣:"趕你出去,那妖道必定還會找你。不如留在這里,有道長庇佑,諒他不敢上門。"
玄真道長欣慰地點頭:"夫人慈悲。不過那妖道不會善罷甘休,貧道需設下結界護佑貴府。"說著,他從懷中取出七枚銅錢,按北斗七星的方位埋在裘家大院四周。
自此,裘萬金在顏氏精心照料下日漸康復,而杜玉娘經過這場劫難,性情大變,整日吃齋念佛,再不施脂粉。奇怪的是,她腹部的隆起并未消失,反而時不時會隱隱作痛。
又過半月,玄真道長再次登門,為杜玉娘把脈后露出驚訝之色:"奇哉!邪術雖破,但這女子竟真的有了身孕!"
原來那鬼胎被破后,杜玉娘體內殘留了一絲裘萬金的精氣,竟與她的血氣結合,孕育出了真正的胎兒!只是這孩子先天不足,需特殊調養。
顏氏聽后,沉思良久,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意外的決定:"既然如此,這孩子便記在我名下吧。玉娘妹妹好生將養,給裘家留個后。"
杜玉娘跪地痛哭,發誓此生做牛做馬報答顏氏。裘萬金經歷這番生死劫難,也徹底收了花花腸子,一心撲在藥鋪生意上。
九個月后,杜玉娘產下一個瘦弱但健康的男嬰。孩子滿月那天,裘家大擺宴席,玄真道長應邀前來,給孩子取名"裘重生",寓意新生。
酒過三巡,道長私下對顏氏說:"夫人以德報怨,實乃大善。這孩子雖先天不足,但得三位至親真心呵護,必能逢兇化吉。"
顏氏看著懷中熟睡的嬰兒,又望望正在招呼客人的杜玉娘和滿面紅光的裘萬金,臉上浮現出久違的笑容。
從此,裘家藥鋪的招牌旁多了塊"樂善好施"的匾額。城里人都說,裘老爺自從大病一場后,就像變了個人,不但生意做得紅火,還常常施藥濟貧。而裘家的兩位夫人更是形同姐妹,一起將小重生撫養長大。
至于那個游方道士,聽說后來在鄰縣作祟時被雷劈死,也算是天理昭彰,報應不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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