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我的,粗糙不堪,遍布著大小疤痕。
你的手凍傷了,也涂這個嗎?
他清潤的聲音突然響起,我嚇了一跳,實話實說:
我家里窮,哪里用得起這么好的東西。
看著他的長眉微蹙,我又連忙說,可我在春月樓給姑娘們做過許多次,她們的手都又白又嫩,半點疤痕也沒有。
南公子,你相信我,我做得很好的。
若是,若是沒用,你再……再……
他的眉皺得越發緊,我慌亂解釋著,眼淚差點掉下來。
忽地,他長臂一伸,握住了我的手。
往后,自己也多涂些,別再受傷了。
我愣愣看著他,整張臉連帶耳朵都熱了起來。
傻乎乎地,不知該如何回話。
他嘆了口氣,放開了我。
天晚了,快去歇息吧。
日子就這么一天天滑過。
我竭盡所能,想對南澤衡好些,再好些。
只要偶爾看到他笑一笑,就能開心得整夜睡不著。
近來天氣更冷了,下起了漫天大雪。
我早早燉好松茸,等南澤衡回來。
可到晚上,只有滿身是血的追雨跑回來,一進門就大喊:
今晚遇到刺客,我跟公子走散了,都快去跟我找公子!
我大驚失色,裹上披風也沖了出去。
遼東的雪一旦下起來,會掩蓋所有標記,辨不清方向。
而這樣的天氣,在野外一晚,會被活活凍死。
外面風雪交加,我很快也跟其他人走散。
幸好我從小長在這里,還能勉強認識路。
不知走了多久,我發現地上有一串還沒來得及的被雪覆蓋的腳印。
順著腳印,來到一處狹小的山洞。
借著月光,我看到洞里蜷縮著的人正是南澤衡。
他雙目緊閉,臉色白得嚇人。
南公子,醒醒,醒醒啊。
任我如何呼喊,他都一動不動。
我焦急不已,忽然記起,娘曾經說過,肌膚緊貼,用一人的體溫可以救凍僵之人。
想也沒想,我脫下衣服,緊緊抱住了他。
觸感像冰一樣冷,我拼命忍住,整個人都貼在他身上。
不知過了多久,隱約聽到他說了一聲:華兒,是你嗎?
我大喜,連忙說:南公子,別睡了,我帶你回去。
身旁的人睜開眼,直直看著我。
慢慢,他眸色逐漸清明,側開了頭。
筱傾,你怎么在這?
南公子,外面雪雖然大,可我還認得路,我們趕緊回去吧。
我邊說邊整理衣服。
然后拉著他的手,頂著風雪往回走。
一路上,我好幾次想問問,華兒是誰?
但始終沒有勇氣。
可沒過多久我就知道了那個華兒是誰。
那天,我去給南澤衡送宵夜,聽到書房里傳來追雨的聲音。
公子,案子都查清了,我們也準備回京了,筱傾姑娘您打算怎么安置?
我會帶她一起回去。
可您回去就要和平順公主成親了,筱傾姑娘恐怕……
屋里突然安靜下來。
我的耳朵緊貼在門邊,雙手忍不住發抖,等待著南澤衡的回答。
是從未有過的忐忑和慌亂。
仿佛過了許久,又仿佛只是片刻,他的聲音響起。
一如既往地冷清。
一個鄉野蠢笨丫頭,華兒必不會放在心上。
心就在這一刻落了地。
鄉野蠢笨丫頭。
這就是塵埃和明月之間的距離。
任憑我如何努力,也不會靠近他分毫。
我深深吸了幾口氣,臉上揚起和平時毫無兩樣的笑,敲了敲門。
南公子,宵夜備好了,趁熱吃吧。
之后,一切如常。
我無微不至地照顧著南澤衡,直到追雨告訴我收拾行李,跟他們一起回京。
啟程前一晚,我背上包裹,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娘搬去了靠南一些的城鎮,我要去找她。
馬車慢悠悠地走了一夜。
天剛亮時,不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
馬上的人是南澤衡。
他面沉如水,趕到我的車前,勒住韁繩。
跟我回去。
我仰頭看著他,笑了笑。
筱傾蠢笨,就不跟南公子回京了。公子京城的隨便哪個奴婢,都比筱傾伺候得好。
他微微愣了下,又沉聲叫我:不要鬧了,筱傾,跟我走。
我沒有鬧,我依舊笑著,筱傾伺候公子不過是為了錢財,如今錢攢夠了,跟公子就此別過。
他眸中的光黯了黯,策馬上前幾步,冷冷開口:
跟我走,否則往后別再來找我。
我毫不猶豫地搖頭,公子放心,筱傾一輩子都不會去找你。
好。
他忽地笑了,顏若舜華,眸色卻是冷的。
緊接著,調轉馬頭,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亦沒有留戀,揮了下馬鞭,繼續向南而去。
我和娘在小鎮上住了半年。
她的病好了許多,越發向往南方的溫暖。
后來,我們把這里的房子也賣了。
娘前往江南,而我則要去一趟京城,陪鄰居韓大娘一起,給她在太學念書的兒子送衣物和盤纏。
路上本來順遂,可快到京城時遇了劫匪。
錢財都被洗劫,連回去的路費都沒了。
韓大娘一急之下生了病,我用貼身藏著的最后一點銀子在京郊租了間小屋。
為了生計,又支起個攤子,賣遼東的湯面。
我發現京城的人殺了豬,只賣精肉,余下的下水極其便宜,就全都買了來。
鐵鍋燉爛,放上鹵料腌一夜。
白面煮熟,舀一勺鹵好的豬下水,倒滿湯,就是一碗噴香熱乎的鹵面。
便宜大碗好吃,很多人都喜歡。
我的鹵面攤越做越紅火,每天一大早就有人來排隊。
照這么賣下去,不出一年,我就能攢夠路費,帶著韓大娘回去了。
這天清早,吃面的人很多,我忙得滿頭是汗。
來一碗,多放些湯。
忽然傳來一個聲音,莫名熟悉。
我愣怔著抬起頭,透過氤氳熱氣,看到南澤衡就站在攤前,依然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疏朗模樣。
他神色淡淡的,仿佛不認識我一般,說完就找了個位子坐下。
我緩過神來,趕緊煮面。
起鍋澆上鹵子,要放蔥花時,手頓了頓。
他不喜蔥。
猶豫了下,我只放了幾粒做點綴,端了過去。
這樣簡單粗糙的吃食,在他面前顯得有些突兀。
他卻看著湯碗,勾了勾嘴角,自顧自地吃了起來。
我松了口氣,轉身又要去忙。
筱傾。
身后傳來他淡淡的聲音,為何來京城?
我低下頭,老實回:來尋人。
他嘴角的弧度似乎變大了些。
尋人?當初不是說一輩子不……
筱傾!
他的話突然被一個呼喊聲打斷。
韓徽氣喘吁吁地從巷子一頭跑來,我不是說等我過來再擺攤嗎?你怎么又自己忙起來了?
我笑著擺擺手,你在太學讀書要緊,不用過來。
今日書院休息,我先陪你擺攤,然后帶你跟我娘去湖邊轉轉,那里的集市可熱鬧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卷起袖子搟起面條。
韓徽就是韓大娘的兒子,在京城這些日子早跟我熟悉起來。
我倆一人搟面一人下鹵,果然快了不少。
正忙著,我無意中抬頭,瞥見還坐在一旁的南澤衡。
他眸中墨色翻涌,也正一瞬不瞬地看著我。
握著筷子的手指用力到發白。
筱傾。一旁的韓徽也發現了,手肘戳了戳我。
坐在那邊的人,我看著像是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他怎么一直盯著你看,你可認識他?
我連忙搖頭,京城里這么大的官,我怎么會認識。
也是,韓徽不疑有他,笑了起來,是我看錯了,快忙吧,忙完我們去逛集市。
好。
我應著聲,又往鍋里舀了勺冷水,等水燒開,盛面澆鹵撒小蔥辣子,一氣呵成。
既然說了一輩子不去找他,那就當作從不曾認識。
遼東城的事也不會再讓其他人知道。
文章后序
(貢)
(仲)
(呺)
歡-閱-推-文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