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偶然的情況下,得到一紙撫慰金簽字表。
單面A4紙上,間距很大地記錄著這位老齡婦女及她配偶和子女的個人信息。我這人出于職業敏感素有讀數據的習慣,也立刻意識到,這寥寥百來字背后藏著一個人怎樣隱秘的過往。為保護個人隱私,以下將略去具體真實信息,還望見諒。
她于上世紀60年代中旬出生,是土生土長本區人,有著農村女性所慣有的姓名,在三環邊上一個環境不很好的老舊小區長大。21歲那年的春天,她是聽從了母親“拴住人才能拴住心”的教導,是一時意亂情迷、自愿墜入愛河與戀人偷嘗禁果,還是遭遇了什么身不由己的悲慘事端?總之云雨過后,珠胎暗結。剛過22歲的她在懷胎三月時嫁給了比自己大2歲、同樣是本區人的丈夫。次年初春,一個男孩出世了,這是她唯一的孩子。8年后,與第一任丈夫離婚。
本以為這顆心會就此沉寂,誰料13年后枯木逢春,為了夕陽紅的愛情,又或者出于現實利益考量,已過不惑之年的她與第二任丈夫在他50大壽當天邁入了婚姻殿堂。可惜樂極生悲,僅僅7個月后第二任丈夫便撒手人寰,沒有給她留下孩子,期間兩人也未抱養子女。又9年之后,第一任丈夫離世,時年55歲,巧合的是兩任丈夫都走在冬末春初,精確到日期的離世時間只差3天;而她的孩子,在疫情封控徹底放開的那個冬天因病離世,時年35歲。因為曾為這孩子辦過獨生子女證,所以根據相關政策,這才特地為她申請了獨生子女死亡撫恤金2000元,此時她已將近60歲了。順帶一提,這四個人到頭來都沒有走出過自己所出生的區,是老實本分的人啊。
坐在桌前一下午,從各串冷冰冰的數字里推導出所有信息之后,我很是難過了一陣,不由自主地把自己代入進去,開始想象她的心境。她處在我這樣二十出頭的年紀時,能看到前方等待著自己的是這樣黑暗壓抑的未來嗎?我不知結婚典禮上,那句從她口中說出的“我愿意”是出自假意還是真情,亦不知首任丈夫是愿意對她負責的好男友還是東窗事發后匆忙物色的接盤俠,但她背后,那些來自街坊鄰居、三姑六婆的指指點點恐怕是真能把人脊梁骨戳進泥地里。當這些閑言碎語飄進耳朵里甚至影響到生活時,她會作何感想、采取什么行動呢?
離婚后,她是獨自一邊工作一邊養娃,還是把孩子扔給丈夫或娘家人打理,只在逢年過節時盡一下做母親的責任?她的第二任丈夫經濟實力和社會地位恐怕至少強于她,否則也不會有話語權要求做這雙喜臨門的好事,身體恐怕也不太健康,不然如何去得這樣快?當自己生命中相當重要的3位男性陸續離世,只留她一人在世上孤苦伶仃、白發蒼蒼地獨活,那聲深夜中的嘆息,有誰聽得到嗎?
然而這一切的一切,我恐怕永遠也無法知道答案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它們記錄下來,奉獻給在座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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