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橫店某個油膩的賓館房間里,副導演的手指在女演員照片上滑動,如同在菜市場挑揀豬肉。他叼著煙,瞇著眼,輕佻地點評著:“這妞兒胸夠大,腿夠長……嘖嘖,晚上帶過來喝兩杯?”角落里,22歲的蔣欣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那張被點評的照片,正是她自己。
十年后,當她在鏡頭前平靜復述這段往事時,眼底仍有未熄滅的火:“如果當時我在場,會直接給他一巴掌。”
這一巴掌,終究隔著歲月狠狠抽在了整個娛樂圈臉上。
酒局上的紅酒在高腳杯里搖晃,映著投資方浮腫的臉。他肥厚的手掌“不經意”覆上蔣欣的手背:“欣欣啊,女二號嘛,就是一句話的事……晚上來我房間聊聊戲?”包廂里瞬間安靜,所有目光都釘在她身上。蔣欣緩緩抽出手,端起酒杯潑在地上,猩紅的液體蜿蜒如血。“我的戲,只在片場演。”高跟鞋敲擊大理石地面的聲音,成了當晚最響亮的臺詞。
類似戲碼在貴賓樓、希爾頓、私人會所循環上演。有人賠笑周旋,有人半推半就,有人像樊勝美那樣在《歡樂頌》的樓梯間痛哭后默默補妝赴約。當某流量小花被拍到深夜獨自進入制片人別墅時,熱搜詞條卻是#敬業對戲到凌晨#。荒誕嗎?更荒誕的是全網心照不宣的沉默。
當規則變成“肉償”,演技就成了最廉價的妝飾。
《甄嬛傳》選角現場,蔣欣盯著“華妃”試鏡名單眼睛發亮。導演擺手:“你太溫婉,撐不起狠毒。”她直接搶過劇本,那句“就是矯情”吼得房梁震落灰塵。鏡頭里華妃護甲嵌進掌心,現實中蔣欣的指甲也掐出了血——她在演繹被權力異化的女人,也在對抗自己被物化的命運。
賤人
這種對抗需要近乎自虐的代價。《歡樂頌2》開拍前,她每天啃著水煮菜在健身房揮汗如雨,體重秤數字暴跌30斤時,眼前陣陣發黑。更早的童年,零下十度的河南雪地里,她扮演的小演員跪到棉褲凍成冰甲。導演喊卡時她站不起來,棉褲撕裂的脆響混著皮肉被冰碴劃開的刺痛。母親含淚要理論,她咬著慘白的嘴唇搖頭。
某些人用身體換資源,她用身體換角色——這是娛樂圈最殘酷的兩種生存法則。
橫店某劇組休息室煙熏霧繞,當紅小生蹺著腿吞云吐霧。助理小姑娘嗆得滿臉通紅,卻只敢捂著嘴悶咳。蔣欣徑直走過去,“啪”地摁滅煙頭:“要抽出去抽,別在這兒放毒。”滿室死寂中,她瞥見小姑娘手機屏保——病床上插著呼吸機的老人。“我爸……肺癌。”小姑娘聲音發抖。那天之后,劇組多了條不成文規定:室內吸煙者,罰掃全組廁所。
韓紅提起蔣欣就笑:“誰敢潛規則她?等著挨大耳刮子吧!”這巴掌抽醒過在片場假唱的流量,抽退過想克扣群演盒飯的劇務,也抽在每一個沉默者的良心上。當某劇組為趕進度讓替身完成80%戲份時,蔣欣正親自調試燈光角度:“演員的臉不是面具,是故事的入口。”
當行業默認“假”是常態,“真”就成了最鋒利的兇器。
2025年白玉蘭獎頒獎夜,聚光燈終于追上蔣欣。手握最佳女配角獎杯時,臺下坐著靠資本運作拿到視帝的某鮮肉,和因“干爹”護航提名最佳編劇的網紅。她想起十年前某個酒局,投資人把玩著雪茄冷笑:“沒背景沒金主?那就熬著吧,熬到過氣。”
她確實熬過來了。熬過《甄嬛傳》后三年無戲可拍的冰封期,熬過《歡樂頌》爆紅時被罵“撈女”的網暴,熬過五次提名白玉蘭卻次次陪跑的夜晚。當營銷號鋪天蓋地發通稿“揭秘蔣欣神秘后臺”時,她曬出厚達半米的劇本筆記,每頁都浸著熒光筆的痕跡。“我的后臺在這里,”她在采訪中點了點太陽穴,“還有這里。”手指落下的位置,是劇烈跳動的心臟。
在投機者用身體資本兌換名利時,有人把血肉鑄成勛章。
華妃鑲寶石的護甲曾劃破甄嬛的臉,而現實中蔣欣的“巴掌”撕開了更大的傷口。當某選秀教母因組織“肉體宴席”被捕,當橫店群演村明碼標價“夜戲服務”,當金主們把女演員資料做成電子菜單流轉——我們才驚覺,蔣欣十年前的控訴不是過去時,而是現在進行時。
更可怕的不是潛規則存在,而是它已成為行業血液。某制片人曾在私宴上醉醺醺炫耀:“我們這叫資源優化配置,睡一覺省兩千萬宣發費!”滿座哄笑中,沒人看見包廂外抱著簡歷顫抖的藝校女生。她們或許將成為下一個樊勝美,或下一個在雪地里跪裂棉褲的蔣欣——區別在于,是否愿意讓靈魂也跪下去。
當才華被秤斤論兩,藝術便成了最精致的娼寮。
民國時期的上海灘,戲班班主用煙桿挑起學徒的下巴:“想唱角兒?先學會伺候爺。”百年輪回,橫店的酒桌上,副導演把房卡塞進新人領口:“想上戲?今晚來我房間讀劇本。”權力獵食的劇本從未改變,變的只是道具——從煙桿變成房卡,從戲園子變成五星級酒店。
蔣欣的巴掌之所以震耳欲聾,只因打在集體沉默的鼓面上。當某導演公開抱怨“現在女演員都不懂事”,當投資方把“是否聽話”寫入選角標準,當觀眾為假唱假演的明星瘋狂打榜——我們每個人都在為潛規則添磚加瓦。
華妃的護甲終究鎖不住自由的靈魂。在蔣欣們拒絕下跪的膝蓋前,在她們抽向物化魔掌的指痕里,我們照見娛樂工業最血腥的真相:要么把肉身當祭品,要么把尊嚴當武器。當最后一個挺直脊梁的人消失,所有鏡頭都將變成嫖客的貓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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