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萊恩·桑德伯格是入圍艾克斯-馬賽大學學術項目名單的39名美國研究人員之一。

今年3月，當布萊恩·桑德伯格乘坐一架飛往美國的航班時，他內心充滿了擔憂，生怕自己會在安檢時被攔下。這位美國歷史學家意識到，是時候離開自己的祖國了。

數月來，他目睹了唐納德·特朗普政府對學術界發動的多管齊下的攻擊——削減資金、針對國際學生，并將某些領域甚至關鍵詞列為禁忌。當飛機接近美國領空時，桑德伯格感到這場斗爭已蔓延至家門口。他擔心自己因在法國媒體采訪中關于美國科研未來前景的言論而遭到報復。

“這讓你思考作為研究者的身份以及學術自由的原則，” 他說，“事情真的變了……美國科研與高等教育體系正面臨前所未有的攻擊。”

不久后，他成為近300名申請法國某大學“科學庇護”計劃的科研人員之一。該計劃由艾克斯-馬賽大學發起，是歐洲首批為受美國學術界打壓影響的科研人員提供庇護的項目之一，承諾為約20名科研人員提供為期三年的資金支持。

上周，桑德伯格被揭曉為該計劃的39名入圍者之一。他告訴前來采訪的80名記者：“美國體系正在被摧毀。我認為，美國以及歐洲的許多人尚未意識到高等教育正面臨何種程度的打擊。”

埃里克·貝爾頓，艾克斯-馬賽大學校長，將該計劃比作二戰期間美國歡迎法國學者赴美的情景。

歐洲伸出橄欖枝：吸引受打壓的美國學者

艾克斯·馬賽大學校長埃里克·貝爾頓將該計劃比作二戰期間美國接納法國學者的舉措。“80多年前，當法國處于被占領和壓迫之下時，美國歡迎流亡的科研人員，為他們伸出援手，使科學得以延續，”他說，“而如今，歷史悲劇重演，一些美國科學家來到法國，尋求自由、思想和研究的空間。”

隨著關于資金凍結、削減及針對大西洋兩岸機構的行政命令的報道陸續曝光，歐洲各地機構迅速行動，宣布計劃吸引美國學者。在艾克斯-馬賽大學，來自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美國宇航局（NASA）、哥倫比亞大學、耶魯大學和斯坦福大學等機構的數百份申請涌入。該校于三個月前啟動名為“科學安全港”的計劃后，表示已收到超過500份咨詢。

上周，該大學向媒體開放，允許記者與幾位正在最后階段申請加入該計劃的美國人會面。在哈佛大學等高校與白宮之間的高調對峙中，所有受訪者均要求不透露其機構名稱，擔心雇主可能面臨報復。

部分人拒絕接受媒體采訪，另一些人則要求不使用全名，這透露出特朗普政府舉措正在學術界引發的普遍焦慮。“令人擔憂的是，我們已經看到科學家在邊境被扣留。盡管他們不是美國公民，但現在甚至有人說，如果你反對政府，他們會將你驅逐出境，”一位要求僅以“麗莎”為代號的生物人類學家表示，“因此，在我能正式帶著家人搬到這里之前，我不想有任何不利于我的東西。”

氣候科學家詹姆斯表示，離開美國前往法國讓他心情復雜。圖片來源：Theo Giacometti/《衛報》

“覺醒主義”的禁忌與職業前景的不確定性

這些研究人員共同描繪了一幅職業前景充滿不確定性的畫面。隨著美國政府大幅削減研究撥款并拆解管理和分配資金的聯邦機構，他們的職業已陷入困境。特朗普第二個任期數月以來，政治與學術界界限日益模糊，政府正努力從高等教育領域清除一切被視為“覺醒主義”的內容。

“現在有太多審查，簡直瘋狂，” 進化生物學家卡羅爾·李指出研究資助申請中被列為禁用詞匯的詞匯列表。“有很多詞匯我們不能使用。我們不能使用‘多樣性’、‘女性’、‘LGBTQ’等詞匯。”

盡管變革的迅猛步伐讓許多人對未來感到不安，但許多人并未冒險。 “人們確實正在遷移，”李說，“如果有人收到加拿大方面的邀請，他們就會搬到加拿大。”

對于生物人類學家麗莎而言，拆解她在美國的生活、帶著丈夫（一名教師）和兩個孩子橫跨大西洋的現實正逐漸沉淀。“這既令人興奮，又令人緊張，”她說道。她知道自己必須離開，當特朗普連任成功變得明確時。幾個月后，她找到了一個潛在的途徑，但仍在努力理解參與艾克斯-馬賽大學項目將意味著什么。

“這意味著薪水大幅減少，”她說，“我的孩子們非常興奮。我丈夫擔心找不到工作。這也是我的擔憂，因為我認為靠我的薪水養活四口人是不可能的。”

但對她和短名單上的其他人來說，情況是，幾乎沒有其他選擇。“對科學家來說，這是一個非常令人沮喪的時期，” 詹姆斯說，他是一名氣候研究員，要求不透露全名，“我感覺美國一直存在一種反智主義傾向——這種傾向目前正處于高漲階段。雖然不信任科學家的比例相對較小，但不幸的是，這是一個非常有影響力的群體。”

他的妻子也曾入圍法國南部同一項目的候選名單，這讓這對夫婦面臨著放棄在美國花費數十年心血建立的生活和事業的抉擇。“我心情非常復雜，”他說，“雖然感激能獲得這個機會，但真的感到非常悲傷，因為我不得不依賴這個機會。”

作者：

阿希法·卡薩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