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墻上的烈士證
杜文虎
每當我回到老家,在老屋斑駁的墻上,懸掛著一塊褪色的木質匾額,玻璃下精心保存著1983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政部頒發的《革命烈士證明書》。這張泛黃的紙頁記錄著:杜良清(1905-1945),中共黨員,在宿遷耿車戰斗中為掩護傷員壯烈犧牲。
這位烈士,就是我從未謀過面的親人——我的祖父。
那時候我們這個地方還很落后,照相技術沒有普及,了解祖父的形象只能是經過祖母口述中描述的模糊印象。祖父沒有留下只言片語,唯一留下的就是至今在我家老屋墻壁上掛著的這一塊匾額。這也是僅此留給我們后人一點念念不忘的念想。
小時候,我經常聽我祖母講過祖父的一些零星事跡,便牢牢地烙印在我的腦海里,感染著我的成長,無論我身處何方,我的胸中常住著一團烈火始終在燃燒。
我的老家在洪澤湖西岸,泗洪縣半城鎮雪北村,一個紅色革命老區。我祖父什么時候參加革命,家里人都說不清楚。聽祖母講,只知道他白天去給地主家幫工,主要用十幾個木桶生豆芽,然后挑著豆芽到附近賣。晚上從來沒有準點回家過,都是很晚才回家,還有時連續多日也不見人影。有時祖母問他,他也不說。只是說他不會去做偷雞摸狗等傷天害理的事,做的事對得起家人,不要擔心。后來才知道,祖父1944年3月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從事黨的秘密交通工作,利用賣豆芽的身份來遮人眼目。當時,新四軍第四師指揮部坐落在半城大王莊。祖父作為一名地下交通員,主要負責從半城到現在的宿遷徐州一帶傳遞交通。
杜良清烈士證明書
1945年6月,祖父接到上級命令去耿車送信。由于任務緊急,必須在最快的時間送過去。領導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我的祖父,因為祖父正值中年,更重要的是身強力壯,腿特長,跑得速度也快,內部傳有“飛毛腿”的外號。祖父當仁不讓地接下了領導交給的任務,在那時沒有什么交通工具,靠的只有一雙大腳板。祖父接到任務后絲毫不敢耽誤時間,他心里清楚任務的重要性,連回家打一聲招呼都來不及,便從半城向宿遷快速趕去,走到沒有人煙的地方就會跑一會兒。
夏天里的太陽,好像一個大火球,熱得讓人無處躲閃。祖父走到歸仁一片荒地時,因滴水未進,又沒有吃的,又累又餓,實在走不動了,看到前方一處高崗上,孤零零的有兩間破土茅屋,便想進去找點吃的充充饑。推開半掩著蘆葦扎的門,見到里面還有二三個老百姓模樣的人坐在地上,好像也是趕路的在此歇腳。相互一招呼,祖父知道他們都是臨近村莊的人,替地主干活的長工,路過此地休息一下。屋內什么都沒有,空空蕩蕩的,是一兩間廢棄好久的土屋,也只能簡單歇個腳,一點充饑的東西也找不到。屋頂上方到處都露有“天窗”,此時正值六月底,陽光毫不留情地從“天窗”里直射進來,非常的悶熱。祖父沒有辦法只好也坐在地上稍作休息,雖然屋里環境也不比屋外好到哪里去,但畢竟可以暫時躲避一下外面毒辣陽光的直射。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震耳欲聾的嗡嗡的響聲,不一會兒,一架日本飛機如禿鷲般盤旋在茅屋上方。屋里的人一下子被嚇得簌簌發抖,祖父心也提到嗓子眼,尋思要壞事,想如何應對。敵機在屋頂上方左右盤旋便飛走了,祖父繃緊的神經稍微放松了一下,正要往外走。不料,眨眼工夫,又有一架飛機飛了回來,在茅屋上空來回盤旋。“不好!快跑!”祖父大喊一聲:“大伙快跟我沖出屋去!”其他三個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我的祖父連拉帶推得跑了出來,向一處低洼處狂奔。頃刻間,就聽到后面一聲巨響,一顆炸彈把剛才大伙休息的茅屋夷為平地,炸出一個大坑。
祖父的這個事跡,是當時獲救的人后來講給我祖母聽的。
祖父逃過一劫后,便繼續朝目的地進發,在耿車及時找到組織聯系上,順利完成了黨交給的任務。上級信件是通知日軍可能前來“掃蕩”,讓地方組織做好準備的。及時得到消息的當地部隊在耿車附近埋伏起來,對來“掃蕩”的日軍進行打擊。祖父看到戰斗需要人手,便主動留在戰場上,負責為前線受傷的戰士用擔架轉移到后方臨時醫院救治。
在家多日未見祖父回來的祖母,帶著三個餓得嗷嗷叫的孩子,萬分焦急。十幾天后的一個晚上,祖母等到了幾個人護送祖父的遺體回到了半城。他們告訴祖母,我的祖父在耿車戰場上抬擔架時,為掩護傷員,被流彈打中壯烈犧牲。
關于祖父的事情我知道得很少。祖父離開我們已經80年了,但是家里掛著的革命烈士證明書始終激勵著我們這些后代不要忘記那段刻骨銘心的歷史,指引我們不忘初心,砥礪奮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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