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碳排放總量在未來五年內具備實現大幅絕對減排的潛力,但這將取決于政策取向。
文 ‖ 李昱璇
自2024年3月以來,我國碳排放量已連續一年呈現穩定或下降趨勢。最新數據顯示,過去 12 個月的碳排放量下降了 1%,2025年第一季度同比下降1.6%。這被一部分專家視為中國接近碳達峰的佐證。值得關注的是,今年我國二氧化碳排放量首次因清潔能源而下降。下一階段,能源結構的調整及政策將起到重要作用。
碳排放首次因清潔能源下降
在過去四十年中,中國曾經歷四次年度排放下降,分別發生在2009年、2012年、2015年和2022年。本輪下降是首次由清潔能源發電的快速增長主導所驅動。
其中,2009年與2012年,分別受到全球金融危機與歐元區主權債務危機影響;2015年的下降則與2008~2012年間經濟刺激計劃結束后,建筑與工業活動放緩有關;2022年的下降是由于新冠疫情“動態清零”政策下經濟活動受限,疊加清潔能源裝機快速擴張所致。
相比之下,2025年的排放下降更多依賴于能源結構的積極轉型,而非經濟放緩帶來的電力消費收縮。
從數據來看,2025年我國第一季度電力行業發電量下降5.8%,因此二氧化碳排放量也相應減少。整體電力需求增長了2.5%,但火力發電量(主要是煤炭和天然氣)卻下降了4.7%。
這表明,在新增發電能力投資的推動下,太陽能、風能和核能發電量的增長足以滿足電力需求的增長,而與季節變化關系更密切的水電增長則有助于抑制化石能源發電量。由于生物質和天然氣所占比例的增加,以及燃煤電廠平均效率的提高,電力行業的排放量下降幅度超過了化石燃料發電總量。其中,火電廠平均單位發電量耗煤量同比下降0.9%。
2025年第一季度,剔除電力行業后,其余行業的碳排放同比增加了3.5%。其中,金屬和化學工業的煤炭消費增幅最為顯著。煤化工行業受益于油價相對較高、煤炭價格下跌的經濟環境,加之對進口油氣依賴的擔憂,正在快速擴張。
盡管電廠平均利用率有所下降,但天然氣發電裝機容量同比增長14%,推動電力行業天然氣消費增長6%。然而,其他行業天然氣使用量下降,幅度超過電力行業的增長,整體天然氣消費呈負增長趨勢。
石油產品消費總體持續下降
在發電以外的領域,自2024年12月至2025年3月這四個月中,除煤化工行業外的其他主要行業排放量均呈下降趨勢。
若要實現全國碳排放總量的真正達峰并進入持續下降通道,來自收縮行業(如鋼鐵、建材)的碳減排效果必須足以抵消仍在擴張的高排行業(如煤化工)所帶來的新增排放。
中國煤炭工業協會的預測顯示,鋼鐵和建材行業的煤炭消費預計將繼續下降;化工行業則被視為未來煤炭需求增長的主要驅動力,反映出煤炭使用正逐步從單一燃料用途轉向兼具原料與能源功能。
此外,前段時間石油產品消費略有上升,主要因春季氣溫回升帶動建筑和農業等天氣相關行業提前啟動活動。從總體來講,自2024年3月疫情結束以來,石油產品消費持續下降,當前已較峰值回落約2%。
長期來看,汽車電氣化進程加快以及貨運行業向液化天然氣(LNG)轉型,預計將持續削弱石油需求的增長潛力。盡管化學品和航空燃料需求保持增長,但交通領域電氣化進程持續推進,石油消費的長期趨勢仍被看空。
天然氣消費方面,雖然近幾個月整體使用量有所下降,但長期趨勢尚不明確,部分數據顯示潛在增長勢能仍在醞釀中。
行業觀察顯示,除電力行業外,建筑材料、鋼鐵及石油產品消費行業的碳排放也可能已達峰。這三大板塊合計占我國化石燃料相關二氧化碳排放總量的80%以上。盡管存在周期性不確定性,短期內仍可能出現小幅反彈,但整體呈下降趨勢的可能性較高。
來源:ICphoto
不確定因素仍存在
2025年及未來的經濟與排放前景,將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國內外的影響。
首先是特朗普推動的空前規模關稅措施及我國反制政策。初期影響表現為出口導向型沿海省份工業產出下降,導致短期碳排放減少,同時也可能通過抑制投資和消費支出,進一步波及整體經濟活動。
不過,在為期90天的臨時關稅豁免期,市場出現大量搶單現象。企業在減免窗口期內集中下單、提前囤貨,造成出口短暫回暖。這種反應模式下,我國應對關稅的主要策略是通過政策刺激對沖外部沖擊。
我國一直致力于推動經濟結構轉型,將有助于降低對能源密集型產業的依賴,從而減少碳排放強度。作為應對措施的一部分,國家也更加重視“新質生產力”的建設,即依托技術創新驅動的新型經濟發展模式,尤其強調清潔能源產業的重要性。
國家發展改革委近期發布的低碳示范項目清單,進一步明確了清潔能源投資重點領域。
關于我國應對美國關稅的反應是否會影響排放趨勢,關鍵在于對上述“新質生產力”行業(包括清潔能源及低碳重點領域)的政策支持力度是否足夠,能否推動結構性減排。
目前已有部分傳統領域,如造船業和公共基礎設施建設,開始受益于2024年出臺的財政刺激措施,2025年第一季度便實現了強勁增長。這類投資的排放影響需與新興綠色行業的減排潛力共同評估,以判斷整體碳排放路徑是否符合轉型目標。
我國排放的另一個不確定因素是6月份開始實施的可再生能源新電價政策。新政策取消了與煤電價格掛鉤的價格保障,新的風電和太陽能項目與電力買家直接簽訂合同。這可能會導致新的風電和太陽能項目獲得更低的價格。
該政策的直接效果是,大量項目爭相在 6 月截止日期之前完成安裝,以確保價格保證。這種熱潮在最新數據中已經顯現:僅 3 月份就增加了23 吉瓦 (GW) 的太陽能和 13GW 的風能,分別比該月之前的記錄高出 80% 和 110%。此外,由于許多集中式太陽能和風力發電項目都在競相爭取在“十四五”規劃結束前完工,今年的裝機容量可能會非常強勁,甚至超過去年的紀錄。
“十五五”政策導向
下一階段風電和光伏能否繼續爆發式增長,取決于政策的導向,這凸顯了下一個五年規劃目標的重要性。值得注意的是,2025年《政府工作報告》中并未設定明確的碳強度目標,僅提出“單位GDP化石能源消耗強度下降3%”的目標,且不包括原材料消耗。這雖可被視為對碳強度改善的間接支持,但未體現出強烈的減排優先級。從2024年的數據來看,碳強度下降了3.4%,化石能源強度下降了3.8%。我國在未來五年內仍需顯著加快碳強度改善步伐,才能兌現在《巴黎協定》到 2030 年左右實現碳達峰的承諾。
因此,“十五五”規劃(2026–2030年)中必須設定更具約束力和執行力的碳強度控制目標,以反映轉型加速的緊迫性,并確保碳強度改善重新成為國家政策重點。
在短期內,特朗普關稅政策將對能源需求和碳排放形成抑制。不過,也需警惕歷史教訓。以往數輪經濟刺激計劃(如2008年后)曾導致排放量迅速上升。如果本輪刺激政策能擺脫對高碳排放行業(如建筑業與重工業)的依賴,轉而聚焦消費和新技術驅動的新質生產力發展,那么將有可能實現結構性減排。
電力行業的排放是否真正達到峰值,將取決于清潔能源供應的增長能否持續領先于整體電力需求增長。煤化工行業則仍是一個高不確定性因素。
綜合各項因素,我國碳排放總量在未來五年內具備實現大幅絕對減排的潛力,但這將取決于政策取向。若聚焦低碳技術、消費驅動和清潔能源發展,排放有望持續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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