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點,天還沒亮,橫店影視基地的大門外已經擠滿了人。
年輕人抱著泡面坐在地上,老戲骨卷著破毛毯靠墻打盹,有人不出聲地反復檢查自己臉上的妝,有人緊張地盯著手機,刷著“有沒有通告”群。
門還沒開,沒人說話,大家都在等,一場可能永遠不會來臨的機會。
這是橫店,每年數十萬人奔來逐夢的地方,有人想在這里火,有人只是想活。
他們中絕大多數,永遠擠不上鏡頭。
可在橫店,想當個群演都不是一件輕松的事,你得交公會費,有會員卡才能被安排劇組,你拍一場戲,群頭還要抽一手。
每一個角色,從宮女丙到太監乙,甚至尸體,都有定價和順序。
那些剛到橫店的新人,還以為這里是草根的好萊塢,他們在網上看過王寶強、趙麗穎的故事,以為只要熬得住、肯吃苦,總有一天鏡頭會給他們正臉。
現實很快把幻想擊碎,很多人一周都進不了劇組,一天只拍一個遠景,鏡頭掃過肩膀,連背影都認不出來。
拍古裝戲的男人大多要剃頭套假發,女人每天被拉去梳各種發髻,套旗袍、穿厚褂,有時一穿就是12個小時。
更別說那些演尸體的活兒,夏天在地面暴曬,冬天臥在泥潭中,不能動,不能眨眼,還要在導演喊“卡”前保持“死相”。
拍一場戲,也許只在正片里停留一秒,但為了這一秒,他們可能在泥水里躺了整整半天。
你問他們圖什么?
有人說:“我不想一輩子在老家拌混凝土。”還有人說:“哪怕只有一次露臉的機會,也值了。”
他們不是沒努力過,但努力在橫店從不是入場券。
在這個光怪陸離的影視之城,住的地方從來都不是家,只是落腳點。
小房間、上下鋪,一屋子幾個人,能分攤水電費,運氣差的只能蝸在廢棄廠房,最慘的是橋洞下面,晚上用紙箱圍住當擋風墻。
劇組不給活,就只能餓著肚子,泡面、饅頭、冷飯,成了他們一天三餐的全部。
有群演不敢生病,一場感冒可能就意味著錯過一個月的戲,也沒人敢回老家,回去就再也沒機會回來了。
有人連身份證都不敢丟,那是他能接戲的唯一憑證。
有位女孩子,連續兩個星期站在影視基地門口,每天換妝換造型,只希望導演能注意她一下,哪怕只是演個背景角色。
她說:“我想被看見。”但她等來的,是連續幾天的“你回去吧,不用你”。
這不是個把努力就一定能翻身的地方,這是一片現實到骨頭縫的土地,沒人會因為你苦就給你機會。
橫店也不是沒有上岸的人。
一些外形出眾的男生,演了幾次侍衛、丞相,后來簽了短劇公司,拍快手宮斗,真的火了。
也有漂亮女孩,演了網劇主角,開始接廣告,慢慢變成了帶貨主播。
可那是極少數,現實的是,許多混不下去的群演早已離開,有的回家進了廠,有的轉去跑外賣,留下來的,也不一定是最有才的,只是最不甘心的。
一個原本在東北當廚師的男人,拉著老婆孩子來橫店打拼,如今三口人住在面包車里,他說:“這不是夢,這就是賭。”
但再難,他們也不敢退。因為對他們來說,回去的那一刻,才是真的失敗。
所以他們選擇留在這里,哪怕只是多混一天,他們不是不明白這個圈子的規則,只是舍不得放棄那個“萬一”。
橫店不相信眼淚,更不會溫柔地對待夢想,這里是個冷靜運轉的機器,它不為任何一個人停下來。
不管你多努力、多想演戲、多渴望被認可,只要你不符合那一刻的需要,你就沒有舞臺。
導演要的不是誰演得最好,而是誰最合適,最好看、最好安排、最好用。
所以你會發現,那些真正能上鏡的,不是最敬業的,不是最拼命的,而是最能紅起來的。
橫店教會他們的第一課,不是演技,而是放下執念,不是所有人都能當主角,但所有人都得撐場。
他們用自己最樸實的身體,組成一幅幅宏大的歷史背景,他們被導演一句“站這別動“吼了一整天,卻從未抱怨。
他們沒能成為下一個王寶強,卻也在做著別人的王寶強。
他們撐起了中國影視工業最底層的舞臺,卻鮮有人記住他們的名字。
他們曾經以為橫店是一道門,推開它,就能走進夢想的劇場。
可后來才明白,這里是一面鏡子,照見的是現實的骨感和夢想的重量。
沒有人能永遠等在片場門口,也沒有人該被永遠困在鏡頭之外。
但只要還有燈亮起的劇組,只要還有導演喊開機的聲音,他們就會繼續站在隊伍里,等那一聲:“你,來試一下這個角色。”
哪怕只是背景,哪怕一句臺詞都沒有,那一刻,他們也是演員。
在這片沒有劇本的人間舞臺,他們比誰都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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