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陳蘋果
編輯 / 朱 婷
運營 / 獅子座
說唱圈最近最火的梗,一定是“土哥們兒”。
起因是Top Barry在《新說唱2025》的“魔王對抗賽”環節放狠話,說“我們今天數了一下,十一組大魔王里有九個都是‘土哥們兒’”,這番言論在各個社交平臺上都引起了激烈的討論,從說唱歌手到新老粉絲,都參與到了這場說唱圈的“土洋之爭”當中。
這一爭論,源于《新說唱2025》這一季主打的概念——“洗牌”。從第一期開始就火藥味十足,讓新選手們來挑戰已經成名的“魔王”,節目初衷在于托舉新人,強調說唱圈的代際傳承。
至于“土哥們兒”言論所引發的爭議,有一部分原因是魔王們整體表現不佳,難免讓說唱老粉們感嘆“一個時代落幕了”,也有人覺得這是一種“審美霸凌”,因為新的不代表就是好的,更何況潮流畢竟是個圈,所謂的“新風格”其實也只不過是回潮。
在kk看來,這次大規模討論背后,折射出的是說唱行業整體的困境。2017年,《中國有嘻哈》把說唱文化帶入大眾視野,如今八年過去,這檔節目見證了一種文化從走向大眾再到逐漸回縮的過程,說唱綜藝也從巔峰時期的一年好幾檔,變成只剩愛奇藝和車澈還在堅守陣地。
或許對于如今的說唱行業來講,重要的不是洗牌,而是讓觀眾看到,這個行業還有好牌。
一、到底在爭什么?
《新說唱2025》第五期才算進入本季主線,選出全國40強之后,正式開始“洗牌”。
一開場就進入正題,Top Barry上來先掃射一圈“土哥們兒”,說要挑個最牛的打一下,然后選了那吾克熱。隨后選手們紛紛發言,說他挑了個最弱的,Yosko更是直接暴言,“那吾克熱早該被踢出說唱圈了。”這下洗牌都不夠,要直接把他開除哈圈。
其實“土哥們兒”不是這一期才出來的新梗,早在預告片里就有了。但是這一期給人的觀感實在不太好,放狠話歸放狠話,APMOZART直接對著那吾克熱貼臉喊“土哥們兒”,放話說要給他看一下“什么是引領潮流的”,看起來多少有點不尊重人。
而且據現場參與錄制的人說,現場的火藥味更重,那吾說話好幾次都被打斷,看來節目組剪輯還是保護了一下選手輿論。雖然Top Barry后面馬上給自己疊了甲,解釋自己前面說的全都是節目效果,但爭議已經很難平息。
大魔王的發言也很犀利,小白說能打過他的不超過五個,李毅杰更是把新選手輪流點評了一遍,說今年80%的選手都不懂說唱。魔王之一的Melo還發微博拱火,說“大家都別吵了,下一期看我表演”。輝子也發微博加入炮轟大軍,“我們土得比你們HIPHOP,你們洋得連禮貌教養都丟了。”
只不過魔王們的情況實在不樂觀,光是上集就接連淘汰了三位,那吾克熱0-5,輝子也是0-5,李毅杰只收獲了嚴浩翔的一張情商票。不過PK輝子的是鄧典果,從實力上看其實也是夠格做魔王甚至導師的歌手了。
kk在社交媒體上看了一下,吐槽的人并不是真的覺得那吾克熱就比Top Barry和APMOZART強,主要是不滿他們在節目上對前輩的態度,再加上魔王確實戰績不佳,又引發了一大批說唱老粉的自嘲:土哥們兒就愛聽土說唱。
在小紅書,有一條“看完新說唱已經確診為土哥們兒”的帖子,已經有將近五百條評論,熱評第一點贊高達1100,是說唱老粉的自我調侃,“能不能辦個舊說唱,可以叫土哥們大舞臺。”
此外,也有很多從2017年甚至更早就開始關注說唱的聽眾,覺得“土哥們”不僅嘲諷了魔王,也嘲諷了喜歡這類風格的自己,屬于“審美霸凌”。就像導師嚴浩翔在節目上說的那樣,“我覺得審美上面,從來就沒有什么高低之分。”
“土哥們兒”言論能引發如此強烈的輿論震蕩,或許和這一季新說唱的“洗牌”論息息相關。這一季的新選手們,更偏向孟菲斯說唱和旋律說唱,更注重聽感,而他們說的“土”的風格,是過去流行的更注重技巧的Boom Bap或Trap,強調快節奏flow和高密度押韻。
Buzzy前幾天發了微博長文,表示“2018年這個問題就討論過了”,起初他以為是伴奏選品問題,每一年流行的伴奏風格都不同,但后來他發現,行業內的人評價土不土,取決于“關系好不好”,聽眾評價的標準則是依據rapper的固有人設,根本原因是rapper們抱團太厲害,絕大多數聽眾也缺少主見。
說唱圈的“土洋之爭”的確一直存在,去年6月有一場說唱圈年度beef,說唱團體Digighetto就在DISS曲里諷刺過活死人廠牌的楊和蘇“老土”,法老隨后用微博小號發了DISS曲《小高級》,反諷Digighetto的歌土,當時也在說唱圈掀起了一波討論。
如今,再度引發行業熱議,或許,說唱這個業態又來到了一個急需求新求變的階段。
二、說唱行業的現狀
雖然看起來吵得很熱鬧,但《新說唱2025》整體的播出情況仍然不算樂觀。燈塔專業版顯示,上個更新日節目的市占率也不過5.10%,排在第七位,更新前一天(7月11日)更是跌至16位。
當一種文化不再被大眾所密切關注時,以此為土壤的綜藝自然難以回歸2017年的巔峰時期。而這也側面反映出說唱行業并不樂觀的現狀,寄希望于借助綜藝市場的力量打開局面的說唱行業,已經不再能依靠綜藝完成新一輪的“破圈”。
2017年夏天,《中國有嘻哈》打響了說唱邁向“地上”的第一槍,而現在,也只剩下愛奇藝還在堅守陣地。車澈闊別三年回歸,以節目特約監制加入了《新說唱2025》,——原來兜兜轉轉,過盡千帆,只有車澈對說唱一往情深。
說唱綜藝只剩一檔,公司層面也是種夢一家獨大。種夢音樂由韓嘯創辦,旗下有GAI周延、VaVa毛衍七、艾熱AIR、布瑞吉Bridge、早安、威爾Will.T、霧都L4WUDU等頭部說唱藝人,業務覆蓋藝人經紀、音樂版權、線下演出等等。去年和優酷合作推出了《說唱夢工廠》,又在今年三月宣布和騰訊音樂達成深度戰略合作,屬于在說唱巔峰時期吃到紅利最多的公司。
至于說唱歌手們,更是“隱入塵煙”,很少有人能真正將節目的熱度轉化為自身的熱度。在隔壁參加歌手的GAI,是《中國有嘻哈》的冠軍,嚴格意義上說,也是唯一一位“走起來”的說唱歌手。
GAI現在在隔壁《歌手2025》,第五期憑借一首《白鴿》拿到了第一名,目前已經存活到了第九期。在昨天剛播出的第九期里,GAI選擇了《山城棒棒軍》,采樣自這首歌的《朝天門》曾在《中國說唱巔峰對決》中表演過。最終排名第六。
除了GAI之外,其他通過說唱綜藝亮相的歌手們,大部分都沒能真正進入主流視野,更多還是在說唱圈發展。
如今處在頭部序列的rapper,幾乎都出自2017年到2020年四屆節目,進去的先不談,在2017年的熱門選手里,Jony J雖然近幾年都鮮有新單曲推出,也不怎么在綜藝上露面,但是路人盤還是較為扎實;本季的導師Tizzy T去年在北京五棵松體育館連開了兩場巡演;布瑞吉Bridge的新專輯《023%》獲得了第三屆浪潮音樂大賞最佳地方方言專輯;VAVA則成立了自己的女子廠牌,鐘欣等三位rapper參加了《新說唱2025》。
2018年的冠軍艾熱、2019年的冠軍楊和蘇和2020年的冠軍李佳隆,發展也都還不錯。艾熱2023年和同年的六強選手王以太舉辦了“太熱象限”全國巡演,還參加了《啟航2024——中央廣播電視總臺跨年晚會》,楊和蘇也是音樂節和綜藝的常客,李佳隆今年3月剛在廣州舉辦演唱會,以魔王身份參加了本季新說唱。
暌違三年后重啟的《新說唱2024》,造星實力就遠不如前幾季,前三強JinJiBeWater_隼、新秀和AThree阿熱絲蘭和之前幾位相比,大眾知名度都不算高。B站高分說唱綜藝《說唱新世代》的前三強懶惰、沙一汀和Subs張毅成,發展得也都不溫不火。
從節目,到公司,再到人,說唱的“地上之旅”目前看來顯然并不順利,即便是2017年爆火后,說唱仍然還是偏underground和野生的模式,缺少更完善的內部生態。
一方面原因,是說唱的新人培養路徑一直不夠清晰。很多參加節目的新人rapper被戲稱為“愛好者”,原因是大部分新人的確都是興趣使然,而非真的經過專業的訓練。這里可以參考的是脫口秀,都是圈層文化借助綜藝走向大眾,都是以廠牌邏輯運營生態,但脫口秀的新人孵化機制做得相對完善,結構也更良性,所以才會整體保持穩定。
而年輕一代說唱歌手的發展路徑,又極大程度上受到了綜藝的影響。艾熱曾經提到過,他認為未來說唱歌手可能不會經歷battle的野蠻生長階段,而是傾向于通過綜藝獲得關注度。但說唱的線下土壤本就沒有脫口秀豐沃,一旦說唱綜藝整體陷入瓶頸期,將會影響整個行業的造血能力。
阻礙說唱進一步擴大影響力的,還有以real為第一追求、不確定性極強的說唱歌手們,走向地上后,他們難免與主流輿論和內娛的標準化體系形成碰撞,更有層出不窮的“黑料”,拉低整個群體在大眾眼中的印象分。
近幾年,說唱歌手上熱搜多是因為跟誰又有了beef,去年八月派克特和乃萬的交鋒還歷歷在目,不僅引發了乙游玩家對所有男rapper的“可汗大點兵”,還間接影響了其他rapper的線下巡演。這一季派克特出場時,彈幕都在科普他和乙游圈的那場大戰。“塌房”也是屢見不鮮,沒有黑料的rapper反倒成了稀有品。
在說唱綜藝影響力下滑的現象背后,反映的是說唱文化作為舶來品,在本土化的過程中根基不穩的本質。早在2017年,樂評人耳帝就曾經說過,“一個沒有嘻哈文化的國家,嘻哈選秀經得住幾年挖?”雖然借助綜藝的力量快速與大眾接軌,但行業整體的根源問題并未得到解決,也因此缺少后續發展的動力。
三、說唱綜藝,曾經輝煌
說唱在國內的發展,有著十分清晰的路徑:在被稱為“說唱元年”的2017年后,市場肉眼可見地開始膨脹,經歷了短暫的爆紅期,又在近幾年呈現回縮之勢。
從一大批說唱愛好者零星散落在全國各地的千禧年,到上海、廣州、長沙、西安等一批自發建立的說唱廠牌,再到誕生于2012年的說唱比賽《地下8英里》,這一起源于20世紀60年代美國曼哈頓的文化,在國內已經發展了近三十年。
《地下8英里》孵化了一大批說唱歌手,如今大家耳熟能詳的、活躍在各說唱綜藝里的歌手,有不少都參加過《地下8英里》。
2017年《中國有嘻哈》播出后,“地下”的說唱歌手們正式在大眾面前集體亮相,同時參與到行業中的還有“資本”的改造。《地下8英里》的主理人夜楠曾說過,“這個文化的從業者是阿凡達,而他們(資本)就像是入侵者。”
超高的關注度點燃了整個夏天,“你有freestyle嗎”和“我覺得不行”成為全民熱梗,愛奇藝也因此蹚出一條綜藝新賽道。對于此前對說唱不甚了解的觀眾而言,《中國有嘻哈》構成了他們對說唱最初的印象,也誕生了很多至今仍然堪稱經典的名場面和舞臺。
此后幾年,愛奇藝一直在持續深耕說唱綜藝,改版后的《中國新說唱》成為暑期王牌音綜,2018年的艾熱決賽“一打五”,2019年的戰隊freestyle等片段都讓人印象深刻。雖然關注度每年都在降低,但在造星、造歌和造梗三個方面都還有所成就。
在2020年左右,說唱綜藝仍然是熱門賽道,連帶著行業也收獲極高的關注度,平臺蜂擁而至,紛紛將說唱綜藝押注為年度重點品類,連續兩年都有三檔說唱綜藝同臺對壘。行業媒體、品牌和經紀公司也都熱衷于討論說唱在國內的發展,或是想要在這個快速擴大的蛋糕中分得一塊。
其他平臺的說唱綜藝,都在《中國新說唱》的基礎上進行了模式上的創新,或是在人群和說唱表達方向上進行拓展。如芒果TV在2020年推出的《說唱聽我的》,騰訊聚焦女性rapper策劃的《黑怕女孩》,B站則邀請嚴敏操刀,推出豆瓣評分高達9.1的《說唱新世代》。去年,優酷聯合種夢文化,推出了主打全民向的《說唱夢工廠》,強調選手的草根性。
其中,《說唱新世代》是熱度最高、整體影響力也最大的一檔。節目主打“萬物皆可說唱”的概念,鼓勵rapper們為社會議題發聲,或是傳遞自己的故事和情感。校園暴力、戰爭與和平、女性議題、自我成長等話題都被寫進歌里,拓展了說唱創作的邊界。
不過,這些綜藝大都曇花一現,沒能延續至今。從2021年開始,愛奇藝也暫停《中國新說唱》,辦了兩季《中國說唱巔峰對決》和《少年說唱企劃》,前者聚焦已經成名的rapper們,后者則是類選秀模式,旨在“探索規范化的說唱新人培養體系”,只不過關注度都已大不如前。
節目沒有輿論場火,幾乎已經成為近幾年說唱綜藝的常態。去年夏天《新說唱2024》和《說唱夢工廠》同時開播,但最火的還是活死人和Digighetto的beef,和諾米的“謝帝我要diss你”。
遙想2020年,韓嘯和GAI接受了福布斯中國的專訪,當時GAI提到,“我希望說唱音樂不再是小眾音樂,希望真正的大眾的流行音樂圈也好,其他音樂圈子也好都來接受說唱音樂。現在的一些rapper有執念,就是在自己的圈子里玩,我們應該走出自己小世界,讓更多的人聽到你的音樂,而不是做多好的歌給現有的歌迷聽,那是在固步自封,收割更多的聽眾很重要。”
而如今看來,這個夢想似乎正在離說唱音樂越來越遠。
四、我們還是需要說唱
《地下8英里》自誕生起,就確立了三個核心理念,分別是“真實與自我表達、社區與集體力、文化與傳統結合”,鼓勵參賽者用說唱講述自己的故事,結合地域元素進行本土化說唱,并且讓資源能夠在圈層內部有效流通。
其中,真實與自我表達是說唱的靈魂。脫胎于嘻哈文化的說唱文化,本身就帶有反叛主流、崇尚真實、追求自由的基因。但當這種文化逐漸脫離地下、走向大眾,甚至需要依靠商業化運作來延長生命力時,沖撞和矛盾的發生就無可避免。
音樂仍然是說唱文化與大眾對話的方式。因此,比起行業內部的代際更迭,被無數英文名詞打上標簽的風格和技巧,和火藥味十足的DISS曲目,更能打動大家的,是說唱中所蘊含的核心魅力:更貼地的社會觀察視角,包羅萬象的地域特色,足夠真實的自我表達。
去年出圈的兩首歌,一首來自《新說唱2024》海選被淘汰的諾米,他在賽后寫了一首diss謝帝的歌《謝天謝地》,附上簡陋的MV,拍攝于成都某小區的社區健身場地。“謝帝,謝帝,我要diss你”的抽象梗火了之后,大家開始關注諾米的個人經歷,他此前給爺爺寫的歌曲《阿普的思念》在網絡上開始走紅,還成為了各大官方文旅的愛用歌曲。
另一首是河南說唱之神的《工廠》,以小鎮青年對家鄉的復雜情感為母題而創作。MV一經發布就迅速火遍全網,歌詞“我沒有熱愛這里,我只是出生在這個地方”引發了無數網友的共鳴。
就在上個月,B站UP主@亞細亞曠世奇才發布的單曲《莫愁鄉》成為今年爆款說唱新單,MV在B站的播放量已經將近2500萬,登上了網易云熱搜榜第一名,還涌現了大量的二創作品。《莫愁鄉》同樣是偏重敘事流的歌詞風格,以平民視角書寫個人情感。
這些歌曲能在大眾層面走紅,與社會情緒的整體轉向和短視頻的助力密不可分。諾米和亞細亞曠世奇才都出自去年才誕生的一檔民間自制綜藝“說唱刷怪籠”,不借助主流綜藝,這些歌手踏出了一條讓說唱破圈的新路徑。不過,綜藝仍然是他們的下一步。“刷怪籠”的諾米、兇狠凱迪、BSH-1等歌手都參加了《新說唱2025》,亞細亞曠世奇才也表示明年會去參加。
今年說唱雖然爭議不斷,但也讓大家看到了很多讓人眼前一亮的歌手,比如音色很好的VinzT,藏語說唱的Wing等等,《楊過》《鼻塞》等歌曲也都是刷新了各大音樂平臺榜單的HitSong。
可以看出,說唱行業現在的確正處在新舊交替的時期,rapper們寫歌的邏輯在變化,聽眾接觸新歌的渠道和聽歌的習慣也在變化。“土哥們兒”的爭議本身也反映了這一點。
變化雖然很劇烈,但有一個點是始終不變的,那就是從來沒有一種音樂風格和審美能夠統一說唱。《新說唱2025》開播后,短視頻平臺涌現了來自全國各地的自媒體博主,模仿黃子韜的cypher和rapper們的海選表現,借此暗諷說唱的門檻變低。但這種集體狂歡的另一面,是說唱回歸草根、扎根民間的信號,其本質是一種去中心化的文化,誰都不想被代表,也不想被統一。
如此看來,有爭議并不是壞事,如果能讓行業內外的人更清晰地意識到說唱現在所處的位置和面臨的困境,或許整個行業的未來才會更加充滿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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