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為人而生,為人而進化
中央城市工作會議7月14日至15日在北京舉行。會議強調,大力推動城市結構優化、動能轉換、品質提升、綠色轉型、文脈賡續、治理增效,牢牢守住城市安全底線,走出一條中國特色城市現代化新路子。
再有不到170天,“十四五”就將收官。而即將開啟的“十五五”,是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關鍵時期。此時召開最高規格會議定調新一輪城市發展,重要性不言而喻——
在這場史無前例的“人口規模巨大的現代化”進程中,不能只有“城”,沒有“鄉”。當此次會議提出城市工作要“更加注重以人為本”,城市動向和政策取向不僅將影響9億多“城里人”的生計,本質上與14億人息息相關。
回溯過往,2015年12月舉行的中央城市工作會議是時隔37年后,黨中央再次召開的最高規格的城市工作會議。現在來看,當時關于城市發展的種種改革部署已逐步“兌現”,成為你我可以感知的生活日常,同時也讓我們對實現“人的現代化”有了更大期待。
“城市的核心是人”。站在承前啟后的關鍵節點,城市進化論試圖回溯十年來路,從中找到未來方向,走好下一步。
01
從空間尺度之變
看如何實現區域協調發展
從大的空間格局來說,這個擁有960多萬平方公里陸地國土的國家,并不是每一塊土地都適合人類生存、大規模開發。基于這一認識,我國形成了“19+2”的城市群分布格局,2017年,“以城市群為主體構建大中小城市和小城鎮協調發展的城鎮格局”被正式寫入十九大報告。
圖片來源:國家“十四五”規劃綱要
不過,由于690多個城市發展條件、階段不盡相同,實際運作中不僅面臨中心城市沒有“吃飽”的問題,甚至“誰和誰成群”“誰來當老大”也存在爭論,導致“抱團出擊”并沒有如預期般強過“單打獨斗”。于是,“縮小空間尺度”成了破題之選,“都市圈”應運而生——以國家發改委2019年2月印發《關于培育發展現代化都市圈的指導意見》為起點,我國正式開啟“都市圈”建設大幕。
這些年,“軌道上的都市圈”建設進展有目共睹,基本公共服務共建共享、政務服務聯通互認等也大幅向前,未來能否在探索行政區與經濟區適度分離上取得實質成效,形成一套全新的“財稅分成、統計分算”的制度安排,將直接影響大中小城市“協調發展”成色。
也是在這個“大群”套“小圈”的框架下,作為城尾鄉頭的“縣城”走到了聚光燈下,成為推進新型城鎮化建設的重要載體。縣域空間如何促進城鄉融合發展,這是新一輪城市發展必須解答的課題。
02
從規劃思路之變
看如何實現“一張藍圖繪到底”
城市規劃在城市發展中起著重要引領作用。2018年前后,“城市總規”受到了一波前所未有的關注。彼時,北京、上海完成總規修編并獲批通過,住建部在廣州、成都等15個城市開展新一輪城市總規編制試點。各大城市如何定位、承擔何種功能引發全民熱議。
不過,由于此前各種空間規劃類型很多,相互之間協調不夠、交叉重疊較多,出現了不少“規劃亂象”致使發展“受傷”的情況。早在2015年的中央城市工作會議上,“推進‘多規合一’”就已被明確提及,到了2018年,自然資源部掛牌成立,著手將主體功能區規劃、土地利用規劃、城鄉規劃等融合為統一的國土空間規劃,實現“多規合一”。
這項改革的重要目標,就是要形成國土空間規劃“一張圖”。去年,國務院陸續批復南京、廣州、深圳、成都等重點城市國土空間總體規劃,除了明確國家視角下各地承擔的功能,也更加強調“底線”,旨在“筑牢安全發展的空間基礎”。
參與“多規合一”改革的專家告訴城市進化論,這體現了“存量時代”的鮮明特征,需要更多地通過挖掘現有資源和提高利用效率,來推動高質量發展。因此,對地方政府來說,必須盡快完成從“增量擴展”到“存量盤活”的理念轉變,這也將是實操階段面臨的更大挑戰。
03
從發展方式之變
看如何防止“攤大餅”式擴張
具體到城市發展方式上,過去多年的高速發展,讓“規模擴張”成為一種常態。曾有一段時間,“合并代管”“撤縣設區”頻現,成為城市“擴容”的重要路徑。但在政策層面“收緊”后,更多城市開始“目光向內”,多中心、組團式發展結構成為越來越多城市的選擇。這背后,是城市發展方式的邏輯之變。
2015年的中央城市工作會議,首次提出統籌生產、生活、生態三大布局,并提出了明確要求,即“生產空間集約高效、生活空間宜居適度、生態空間山清水秀”。這意味著,城市發展必須摒棄以往“攤大餅”式的慣性,由外延擴張向內涵提升轉變。
要實現這樣的轉變,關鍵是紓解非核心功能。過去,大城市總想把所有東西都攬在懷里,“撿到籃子里都是菜”,其結果就是功能過度集聚,導致公共資源短缺、交通擁堵、房價高漲等各種“城市病”。而在大城市“瘦身健體”的趨勢下,中心城市發展核心功能,與中小城市合理分工,才能真正提高城市發展的持續性、宜居性。
04
從增長動能之變
看如何培育新質生產力
我們從不否認大城市的規模效應,這是規律。但規模大到一定程度,會出現邊際效益遞減,這也是規律。拿GDP萬億城市來說,有的邁過“萬億”之后,進步速度明顯放緩,遲遲不能再上新臺階,就說明這是一種靠規模“堆”起來的“大”,必須切換到創新賽道,以換取更強勁的爬坡動能,抬高“上限”。
事實上,十年前的中央城市工作會議就多次提及“創新”,明確指出要“讓創新成為城市發展的主動力”;而最新這次,創新不僅被列為“現代化人民城市”建設的首要目標,在具體任務中,“建設富有活力的創新城市”再被提及,強調要“精心培育創新生態,在發展新質生產力上不斷取得突破”。
近年各地的實踐,其實已經很好地印證了這套邏輯,讓社會各界看到了“創新驅動發展”的巨大能量。無論是汽車賽道上新老勢力的“博弈”,還是低空經濟賽場群雄逐鹿,抑或是大城小城齊齊“擁抱”人工智能,科技創新毫無懸念地成了中國城市的發展共識。
面向“十五五”甚至更長遠,城市究竟能不能產生更多思想和創新?我們認為,這既需要在體制機制上取得實質性突破,加速推進科技成果轉化,同時更需要廣納天下英才,靠“人才驅動創新”。本質上,城市要回歸本質。
05
從人口流動之變
看如何應對紅利消退
人力資本是國家發展的重要因素之一。當前,我國人口發展呈現少子化、老齡化等趨勢性特征,60歲及以上老年人口占比超兩成。一邊邁向共同富裕,一邊經歷“未富先老”,成為擺在面前的現實。
在“人口紅利消退”的憂慮中,“搶人”成為諸多城市的共同選擇。根據官方披露的數據,有的城市仍能吸引人口流入,保持城市活力,有的則止不住“跌勢”,進入“收縮”狀態。決定城市命運的關鍵,還是在人。
改革開放以來,大量農業轉移人口進城,尋找就業、落腳機會,但城市一邊享受了他們的勞動貢獻,卻沒有完整地敞開大門,接納他們成為“市民”。過去十年間,隨著新型城鎮化建設不斷深入,“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問題受到越來越多的重視,如今除極個別超大城市外,落戶已無障礙,至于進不進城、擇哪座城,選擇權交回到“人”手中。
當人的流動變得更加順暢,“用腳投票”深入人心,亦該深入城心。尤其是伴隨人口結構變化,城市能不能拿出真金白銀、真情實感地對待“一老一小”,展現真實可感的友好與溫度,比說一千道一萬都管用。
06
從營城路徑之變
看如何走好“存量時代”
在2018年的一場分享上,時任中國城市規劃設計研究院院長楊保軍指出,我國城市大規模擴張“高潮”已過,更新將是“常態”。
2019年,我國常住人口城鎮化率跨過60%大關,進入城市更新重要時期——由大規模增量建設轉為存量提質改造和增量結構調整并重,從“有沒有”轉向“好不好”。
同年底,中央經濟工作會議首次提出“城市更新”。此后,“實施城市更新行動”被寫入國家“十四五”規劃綱要、國務院政府工作報告,成為城市發展重要議題。
從實踐看,各地已作出不同探索。廣深作為外來人口的主要承載地,在“城中村改造”中先行先試。其中,深圳先后出臺全國首部城市更新立法、推行“統租改造”,代表了此輪城市更新的一大重點,即從面子的提升深入里子的再造,從解決空間問題到解決社會問題;廣州中大紡織圈的改造和搬遷,則進一步將產業因素納入這一復雜螺旋當中。
在存量空間的更新改造中,“菜市場”也成了一個有趣的探索空間。從Prada等時尚大牌介入,到廣州、成都等地推進在地化改造,不同的參與主體指向了同樣的問題——城市更新應如何重新定位這些嵌入日常生活、承擔公共空間屬性的“非正規空間”?
07
從文化風貌之變
看如何避免“千城一面”
城市和經濟發展兩者相輔相成、相互促進。不過,在城市經濟不斷增長的同時,城市建設卻陷入“大而全”的怪圈,城市的樣子愈發同質化,相似的摩天大樓、金融中心、寬馬路在城市間“復制粘貼”。從十年前開始,業內就不斷呼吁,要強化城市個性、避免“千城一面”。
進一步收緊的“限高令”讓城市告別“超高層建筑”競逐,而“禁丑令”則讓城市不得不重新思考,什么才是代表城市的地標建筑。更細致的問題也有待進一步求解:比如,如何完善歷史文化保護傳承體系和城市風貌管理制度,讓“千篇一律”的店招走向個性化、特色化?又應該如何更好地使用燈光秀、霓虹燈,以保留城市獨特的文化印記?
此外,面對市民對文化需求的不斷提升,各類文化場館也成為城市加碼布局的新地標。在劇院、音樂廳、美術館等數量增加之后,質量還需繼續提升,比如,如何提升內容建設,助力城市文化傳承?如何讓高雅藝術走下“神壇”,真正讓市民可及、可感、可享?
賡續城市文脈、優化城市風貌,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但做成“難而正確”的事,留住城市的根和魂,方能形成獨一無二的城市吸引力和競爭力。
08
從治理邏輯之變
看如何實現“精細化治理”
放到今天來看,城市治理早已“耳熟能詳”,成為城市發展的內在要求。過去十年,那些隱藏于宏大敘事中的細節,常常引發生活在此處的居民,對城市的“靈魂拷問”,這又推動城市進一步提高治理能力,在“交互”中推動城市變得更好。
上海率先探索垃圾分類,卻引發當地市民對于各類規則bug的“吐槽”;北京對“寬馬路”開刀、廣州在限制電動自行車上的“仰臥起坐”,背后是有關路權的一輪輪探討;不同需求的碰撞,還出現在夜市、“廣場舞”等場景當中,各種問題都需要通過精細化治理妥善解決。
隨著城市對人口和經濟社會發展的綜合承載能力不斷提高,治理的復雜性問題也日益突出。過去“一刀切”、粗放式的“管理”方式,曾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公共產品部分短缺、資源配置不完全均衡等問題。從某種意義上說,精細化治理是對過去城市發展模式的“糾偏”,將人的需求放在了更重要的位置上。
說到底,城市治理好不好,由人說了算。只有個性化、多樣化需求都被看見、被尊重,城市才會更有溫度、更加宜居。下一步,如何讓城市治理的顆粒度更細?又能否真正構建共建共治共享的治理體系?這將成為衡量治理增效與否的重要判斷標準。
09
從生態環境之變
看如何提升城市韌性
“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曾幾何時,以霧霾為代表的空氣污染成為縈繞在城市上空的“發展之痛”,經歷“壯士斷腕般”的持續治理,PM2.5不再是“熱搜常客”,但2021年鄭州特大暴雨引發的災情,又拉開了城市如何更好地抵御自然風險、提升生態韌性的討論。
從高溫干旱到暴雨內澇,再到山火、沙塵、臺風等,全球變暖之下引發極端氣候事件頻發,作為人們生產生活的主要聚集地,城市可能遭受的災害影響大、范圍廣、損失嚴重,所謂“韌性城市”的一大體現即是遭遇自然生態災害之后生態功能能否迅速恢復。
本次中央城市工作會議將“韌性”列為現代化人民城市建設目標之一。不只是生態,韌性城市建設,涉及對空間、社會系統等多方面的重構。安全是發展的前提,目前氣候問題減緩行動不及預期、效果也很難立竿見影,城市能做的,是不斷轉變思維模式、調整發展策略,努力讓城市韌性更強一點,爭取在下一次“極端氣候”來臨時,能應對得更從容一些。
10
從財稅收入之變
看未來發展“錢從哪來”
探究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的“發展奇跡”,“土地”扮演的關鍵角色可謂一目了然——由于農村集體土地和城市國有土地是兩套不一樣的制度,促成了低成本的工業化和低成本的城市化,靠著土地財政和土地融資,中國經濟實現了持續多年的高速增長,城市建設也取得了翻天覆地的進展。
在城市規劃學者眼中,“土地財政和房地產”是城鎮化“上半場”的三大利器之一,強調在上一個階段,這一工具是“有效”的;經濟學家劉守英也曾用“以地謀發展”來概括這種模式,提醒大家歷史地看這套獨特的制度安排帶來的正面效果和消極后果。
更重要的是,進入城鎮化下半場,“土地”需要改變功能角色,在城市端,重點盤活大量閑置低效的園區用地、工業占地,同時構建全國統一的建設用地市場,推進土地制度改革,真正促進城鄉融合。這幾乎是學界共識。
新時期,想靠征地、賣地來解決“錢從哪兒”的問題,很難持續下去。說得再明確一點,這條老路不可持續。雖然去年中央安排10萬億元專項資金,為地方政府減輕壓力,但各種隱形債務風險仍須高度警惕,必須加快推進結構轉型,找到新的、可持續的財稅來源。
文字 | 余蕊均 楊棄非
*題圖來源:VCG211313452651 *城市進化論原創出品,未經授權,不得復制和轉載,否則將追究法律責任。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