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韓浩月
一
我在陽臺上,往遠處的高速公路眺望,時間是下午兩點,外面光線充足,只是沒法更好地照進房間深處,房間里有些暗,即便燈光全開著,也沒法把房間照得一片雪白。走神的片刻,隱約聽到背后發出一聲雖輕微卻沉悶的聲音,“嗚……”,聲調由中音降至低音,燈光眨了眨眼,快速而勉力,背后的暗在加深,如同暮色與夜色進行了一次交接。停電了。
那聲“嗚……”的聲音,似曾相識。我在工廠上班的時候,遇到停電,這種聲音就會從大型機器的內部傳來,機器如果有心臟的話,那聲“嗚……”,就是心臟最后的閉合。隨著這個聲音的消失,整個工廠會安靜下來,只能聽得見工人用扳手敲打鋼管發出來的清脆聲。家不同于工廠,每次停電,也會有這樣的聲音發出,挺奇怪的,家里最大型的機器,也不過是那臺雙開門的冰箱,不至于。
不,這不是某臺機器的心臟發出的聲音,而是所有機器在一個瞬間,發出的共鳴或者嘆息。我在后臺統計過,家中僅僅與路由器聯網的電器,就多達26臺,再加上落伍的、不能聯網的那幾臺,計有30余臺大小電器在各個房間里運轉。正常的時候,處于工作狀態的,按照規律有條不紊地進行,暫時休息的,也時隔幾秒就向路由器——整個家庭電器共用的“大腦”發送數據,證實自己處于待命狀態。但停電終止了這一切,它們在覺察到電力消失的那一瞬間,集體發出了一聲驚嘆,就像我們人類突然看到一只老虎從叢林中竄出來一樣。
電老虎,這個說法,早就有之,通常是用來形容電的危險。在城市水泥叢林里,每個家庭當中,都圈養著一只電老虎,它是藍色的,無形的,精力旺盛的,它深藏于墻壁內的管線里,呼吸,巡邏,奔跑,嘶吼,睡眠……然而,有一天它聽到了撤退的號角從遙遠處傳來,它必須服從命令,立刻離開,絲毫不得猶豫、滯留,它迅即起身,轉身,不進行任何思考,從高高的樓層一躍而下,瞬間無影無蹤。
我依然背靠著房間,甚至視線都沒有從高速公路上收回來,路上的車,依然在有條不紊地奔跑著,打轉向,鳴笛,超車,各行其道,那里仿佛是一個超現實的世界,而我恍惚間,竟覺不出自己是在現實還是虛擬世界里。我體會、分辨、覺察、判斷,顯得那么從容不迫、波瀾不驚,一場小小的停電事件而已,不會帶來任何影響,畢竟電力進入并干預人類的生活,到現在才滿200年,在我的生活經驗里,脫離用電匱乏的時代,也才二三十年。
我的電表里,儲存著足夠多的電,如同一個饑餓過的人,總是身不由已地喜愛儲存糧食一樣,每個月當中,總有那么幾次,會打開電表箱看看里面的剩余數字,像一個農民打開他的糧倉,看看里面還剩下多少玉米、大豆、瓜干……每次去物業買電的時候,總忍不住要問,可不可以多買一些?但每次購電是有上限數字的,讓人懷疑,他們要么囤積居奇,要么別有目的。
在思緒持續馳騁了幾分鐘之后,理性告訴我,要去對家庭供電體系,進行一次個人力所能及的檢查。轉過身,去查看了位于入門走廊處的家庭內部電閘箱,箱子里安安靜靜,大大小小每一個電閘開關,都老老實實地待在原位。打開門,走道上的公用照明燈,全部熄滅了,電梯的升降指示燈也都暗著,不知道卡停在第幾層。有被困在電梯里的鄰居,正氣急敗壞地給物業打電話求救。無需去檢查電表了,這是一次屬于整棟樓的停電。打開手機小區微信群看了一眼,其它樓棟也停電了,整個社區都處在無電狀態。
雖然下午的陽光耀眼,但沒有了電的樓群,仿佛瞬間萎靡,失去了活力,死氣沉沉。
二
水也開始撤退。我說的是自來水管里的水,不是河流、湖泊、江海里的水。大自然中的水,是大部隊,它們自然蒸發,需要較為緩慢的過程,是肉眼可見的,也能留給人足夠多的準備時間。我在縣城生活的時候,有一次家里停水,于是拿了大塑料桶,去離家不遠處的一處小湖取水,把桶摁進湖水中,水便“咕咚咕咚”自己鉆了進去,心里有一點點感激,為了這大自然的饋贈——大自然從來不向人類收費。
衛生間里,傳來一陣陣“咕嚕”聲與“嘶嘶”嘯叫聲夾雜在一起的聲音,失去了水壓的水,殘存部分正在從水龍頭里撤退,管道里的空氣,取代了水的存在。水也在向下跌落。作為液態的水,是屬于地表的,它可以任意地流動,在河道、池塘等容器中,擺出任何恣意的形狀。水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被引進一個粗壯的管道中,經過漫長的旅行,被投放到一個碩大的蓄水池內,在經過二氧化氯、活性炭、絮凝劑等諸多凈化手段之后,水列隊等待著被壓入另外一條條粗細不一的管道,當一股推力襲來,水被催促著再次邁上未知之旅。
抬起水龍頭,清亮的水柱,有力地傾瀉了下來。鍍了鉻的水龍頭,在被用柔軟的毛巾擦拭過之后,在燈光下閃爍著迷人的亮光,這亮光仿佛提升了水的清潔度,使得從黑暗的水管里流出來的水,在遇到亮光的瞬間,有了舞臺上亮相的效果——那是水龍頭內部的起泡器在起作用,每一滴水,都在努力躍出的那刻,盡可能地讓自己膨脹起來,跳躍起來,屬于那滴水的演出機會,只有那么幾個毫秒的時間,等落到陶瓷面盆里,來不及多作停留,就會墜入無邊的黑暗,不知流向何處。
我把兩只手掬起,讓水在掌心形成一汪,這汪水撲到臉上,五官感覺了到水的溫柔。臉上的皮膚是粗糙的,水是光滑的,這是一次恰到好處的相遇。據說人在專心洗臉的時候,會暫時地忘記所有的事情。貓也是。我覺得不僅如此,人在專注于清潔自己的時候,會有一種幸福感存在,會產生原諒這個世界的心理。這個世界太大了,灰塵也太多了,只要打開門,無論近走還是遠足,都會風塵仆仆,而這個時候,只需要有一掬水、一汪水、一升水,就能讓人回歸潔凈。這個世界,如果沒有水,該如何是好。
洗澡的時候,頭頂碩大的花灑,制造著小型瀑布的效果,自來水中的的氯氣,因為花灑的放大,而顯得更濃重了一些,不過這算不得什么了,甚至這樣的化學氣體的味道,還能夠帶來一些安全感。人們站在溫度適宜的水龍頭下,任憑花灑噴出的水沖刷著身體,這是多么神奇的場景:如果拆掉高大樓梯的玻璃幕墻,如果磚墻可以被透視,那么從外界看,就能發現一個赤身裸體的人,正站立在半空中,上上下下揮舞著濕漉漉的毛巾,像是外星人在跳舞。
作為一名北方人,不知道從哪一年開始,在春夏季,包括秋季的一些日子,像南方人那樣,養成了一天洗澡兩次的習慣。晚上睡前洗澡是正常的,為何早晨要洗澡?想來想去,可能是住在高樓,夢多,夢一多了,人的潛意識里,便埋藏了風塵仆仆,需要用清晨的水,將之清洗掉。
空閑的時候,我用最大號的那種純凈水桶,蓄了滿滿的一桶水,放在廚房門的后面,以備不時之需。有了這桶水,心里就不會慌,它就是屬于我的湖,這樣的話,即便停電停水,也不必出門去尋水,把這片“湖”搬出來用就好了。只是,每當有機會用這桶備用水的時候,就有一種緊張的感覺,這種緊張,不是短缺帶來的,而是基因自帶的,我遙想幾千上萬年的祖先,當他們好不容易擁有一些清潔的水源后,想必也是這種緊張而珍惜的心態。
不僅人需要水,家里的貓,景觀魚缸里的小魚,陽臺上的小花小草小樹,都需要飲用或灌溉,當然,它們都需要人的服務,人把裝在不同的容器里,搬運給那些小動物、小植物們,它們開心地、大口大口地喝水。每逢這樣的時刻,我會想到,人可以在高樓上,建立自己的家庭,有孩子有動物有植物,形成一個小的生態,這一切,水的作用至關重要。要感謝那個發明了加壓技術的人,水可以在地上,也可以在云上,但加壓技術讓水可以存在于天空與大地之間,每每想到一棟高樓大廈被無數根密集的供水管所包圍的時候,總覺得那些水管,是這座水泥建筑物的“血管”。
三
住在樓房高層,停水不見得停電,但停電一定會停水。藍色的電老虎跑了,豐盈的“血管”空了,樓房開始干癟起來。沒有電和水的樓房,是一堆瓦礫,生活在其中的人們,瞬間成為廢墟上的遺民。沒有水和電的房間,也失去了靈魂,人困在其中,成為磚瓦水泥的一部分。
對于城市文明來說,水與電是極其重要的組成,失去了水與電,城市文明便垮塌了很大一部分。為了節約土地、發展經濟、便于管理,人類發明了城市,通過長年累月的經驗積累,城市以提供一種保障作為吸引力,讓無數近處遠處的人不斷向其靠攏。在走進城市的第一天,城市便與人們簽訂了一份沒有文字的契約,城市提供無數規則,只要熟悉這些規則的大部分,人們便會從城市那里獲得一種確定性,這種確定性包括:人們可以對延續生命、保證生活質量的必需品,有唾手可得的便利。
很難想象一座售價1萬到10萬不等的房子,會不提供水和電的服務,如果這樣的房子在一年365天的時間里,不能保障360天以上提供24小時不間斷的水電供應,它們的價格會大打折扣,它們的高層房間,有可能免費提供也無人愿意居住。世界上最早的摩天大樓,是美國芝加哥的“家庭保險大樓”,它建于1885年,共10層,有42米高。到28年后,也就是1913年,紐約出現了一座“伍爾沃斯大廈”,共55層,高達230米,成為當時世界上第一高的樓房。樓房長高的速度,一度比歷史上其它事業進展的速度要快得多,大樓的門口,人們進進出出摩肩擦踵,在一些人看來,大樓是一座座日夜不停吞吐著人類的“怪獸”,人們向往走進它的內部,同時對它有敬畏的同時,也不免產生恐懼。
1845年,時年28歲的亨利·戴維·梭羅,拋棄了在城市里的體面工作和豐厚報酬,來到了距離康科德城兩英里處的瓦爾登湖,那個年代的城市,在生活方式方面已經出現了單一刻板的現象,出于內心深處對“城市腐朽生活方式”的排斥,梭羅選擇在瓦爾登湖隱居,他在那里建造了自己的房屋,居住了兩年,并寫出了經典名作《瓦爾登湖》。
是的,我在這個秋天開始重讀《瓦爾登湖》。當我的房間失去水電的那一刻,我剛剛把手頭這本讀到一半的書放在凳子上,眺望遠方休息眼睛。那一刻,我的精神世界,一半被居所面臨的麻煩分走,一半還在梭羅居住的環境中神游——在這一部分里,我承認我被梭羅所描述的一切深深地吸引,在閱讀這本書的過程里,已經不知不覺成為了他的鄰居或朋友,梭羅并非一個不喜歡社交的人,他只是對社交沒有那么大的熱情而已,即便陌生如我,在那個時代如果敲門而入(他的家從來不上門鎖),他在家的話,大概率也會請我喝上一杯,如果他不在家,你也可以隨意在此休息一會,找點吃的喝的都沒問題,只要不拿走他的書就好,梭羅在《瓦爾登湖》極少記錄他生氣的時刻,其中之一便是有不速之客在他不在家的時候,拿走了他的一本書。
梭羅所建的房間,是木結構的,房屋的大梁,是愿意給他提供幫助的村民免費送他的,房屋所需要的門窗,是購買來的拆舊品,簡單的幾樣家具,要么是自己動手做的,要么是從村莊堆砌廢品的雜物間里免費取得的。在忙碌了一段時間后,梭羅列出了建造這所房屋的費用,一共花費了28.125美元。房屋廉價,但他卻愛極,天氣好的時候,他會把家具都搬到屋外的草地上,請它們曬曬太陽,他則仔細地拖地板,把房間打掃得一塵不染,這打破了以前我總認為這樣的木屋不適宜居住的想法,事實上,梭羅對于它的舒適度非常滿意,如果在打掃干凈之后,再在花瓶上放上一束采來的野花的話,那就不能用滿意來形容,而應該是極大的幸福了。
這所房屋沒有給梭羅帶來任何局促的感覺,反而讓他覺得徹底得到了解放,梭羅說,住在這樣的房間里,每年他只需要工作六周,便可以滿足基本生存需求,剩下的時間,他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看到這里,忽然我想到了自己房貸還沒有還完,每個月要在某個固定的日子,把一筆不算多但也絕對不算少的款項,付到銀行提供的賬號里,莫名地就產生了些荒誕感——究竟是城市編造的羅網太美麗,還是我不知不覺心甘情愿進入了這張羅網呢?
梭羅對瓦爾登湖的描寫很美,美到不必引用其中的語句,單是遐想一下,也能被打動到——他成功地把那片湖放置到了讀者的腦海里。有一個細節可以證實瓦爾登湖的水,干凈清澈到什么地步,有一次梭羅拿斧頭去鑿冬天湖面的冰,不小心斧頭掉了下去,他能清晰地看到斧頭的頭部戳入湖底,而斧柄則朝向他樹立著,于是他找了一根繩索,打了一個扣,掛在斧柄的某處,將斧頭打撈了上來——整個過程大概如此。我讀到這一細節的時候,覺得迷人極了,一把斧子從冬天泠冽的湖水中躍然而出,這是多么超乎想象的畫面。此外,瓦爾登湖在梭羅筆下,仿佛一顆巨大的水滴,它映照著星空,自然也映照著他居住的房屋,從遠到近,烏爾登湖都關照著萬物,能在瓦爾登湖邊有一個住所,這簡直是天賜之禮。
想想梭羅的房間,再看看自己的房間,我不禁無聲地做了幾下深呼吸,但沒有嘆氣。我沒有嘆氣的理由。絕大多數住在高聳入云的樓房里的人,都沒有嘆氣的理由,因為在過去某個時間階段,可以住到這樣的房間里,是一種夢想和追求。高樓大廈作為城市的象征,佇立在大地上,是一個隱喻,它象征著得到與擁有,預示著存在與征服,當然也包含著失去與失落。當人們站立在擁擠的電梯里,向著天空的方向迅疾地上升的時候,心里難免產生過一些矛盾、復雜的想法,比如覺得生活逼仄、逃無可逃,這一想法是危險的,它會催促你走到更開闊的地方去,去鄉村,去田野,去江河湖海,去哪兒都行,只要能夠離開。人們不停地揮發著自己浪漫的想象,然后在電梯“叮”的一聲停頓開門之后,再一頭扎進房間里,幾個、甚至幾十個小時不出來。
外出旅行的時候,無論在哪里,只要遇到一處孤獨的、破敗的房屋,總忍不住多看幾眼,潛意識里,會產生想要進去收拾一下、在此居住的愿望——這肯定不是真實的想法,它產生自何處,誘因是什么,一時半會尚且搞不清楚。許多鐵板一樣的現實,已經將人的腳步牢牢地按在某處,人之所以渴望旅行,只不過是為了在有退路的前提下,進行一場安全的冒險,而那些孤獨的房屋,是這冒險的一部分,完全沒有辦法轉化成現實生活的一部分。
就像許多人讀梭羅,喜歡梭羅,但一定不會成為梭羅一樣。
四
據說在世界上最高的那幾座摩天大廈的頂端,打開窗戶是可以摸到云的。豈止是可以摸到,網上有視頻記錄了云霧在幾秒鐘內將大廈八九十層樓吞沒的壯觀景象。我相信這么高的一個層數,僅適合商業經營,開個餐廳之類,并不適合居住。
我住的樓層雖然高,但距離可以摸到云朵,還差得遠。只是偶爾天空很低的時候,推開頂樓的安全門,站在樓頂上,的確能感覺到蒼穹帶來的壓力。樓頂的每個角落,都安裝有夜晚會閃爍著紅燈的線裝物,有人說是避雷針,有人說是給天上的飛機提供一個樓梯的輪廓參考,避免飛機飛得太低,發生剮蹭。這些線狀物給人以一種神秘之感,它們仿佛是樓棟的觸須,不知道它們伸向深邃的天空,每日每夜在發送著什么信息,如果樓棟自身可以是個生命體,那么或可猜測,它們在嘗試與遙遠的未知事物進行著某種聯絡。
不知道住在高樓層上,是否會讓一個人胡思亂想的程度變強,反正是隨著年齡的增加,我開始日漸懷疑居住在高樓上的房間中的意義,我抱著貓打算去樓下讓它去刨刨土、散散步、嗅一下那些扎根于土地上的花花草草,但是打開貓包把它放在地上的時候,它已經緊張得瑟瑟發抖,幾乎肚皮貼地,不敢行走。貓已經與我在高樓之上生活了四年時間,它已經適應了上百米高的樓層生活,反而對“接地氣”產生了恐懼,每每在小區院子里,遇到那些恣意在灌木叢中奔跑玩耍的流浪貓,總是會為被關在家里的寵物貓心酸,但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在無法出門的日子,在陽臺那塊并不大的空間里,每每安靜超過幾分鐘,思緒就會墜入神游的狀態:我開始反思年輕時一些幼稚的想法,想起過去跑得太快時摔的一些跟頭,后悔有好幾次無知地站在高樓的邊緣去體會那瞬間的暈眩,茫然于自己的失去,也困惑于自己的擁有,不確定內心哪片是豐饒之地,哪片散落著一些空洞……當然,哪怕居住在鬧市區的平房,或者郊區里的森林小屋,也避免不了產生這些隨意的思與想,高樓的存在,并不會讓這些想法產生什么哲學性,高樓或許只有一個作用,就會使人對自己不自覺地產生更多一些的垂憐,這種垂憐如果沒有一些自戀加以中和的話,很容易發展成悲傷一種。
是不是居住的樓層越高,鄰里關系會愈加疏離?我們與鄰居分享著同一部電梯,分享著同一面墻壁,抽油煙機順著同一個煙道排氣,我們都有一個處在學齡期的孩子,家里的貓品種或許還是一樣的,早餐之后習慣沖一杯咖啡,中午點一份外賣,晚餐的時候習慣打開電視機——這臺機器已經固執地霸占客廳中心位置幾十年,在熬過午夜打算入睡的時候,聽到頭頂有飛機飛過,飛機拋下的呼嘯聲音,得需要用枕頭堵住耳朵才能過濾掉大部分……這符合城市人云端生活的標準模式,我們如此相似,但卻在空閑時間很少想到鄰人的生活,對于自身的關注,已經讓我們應接不暇,很難再分出一些注意力去給別人。
云開始下雨的時候,雨滴滑過高層樓房的玻璃幕墻,站在窗邊很輕松可以看到每一滴雨的墜落過程,那個時候會有種錯覺,這所云端的房間的鋼筋結構開始變軟,那些玻璃幕墻亦是如此,人被包裹其中,成為一顆較大的雨滴,只是這顆雨滴,始終處在泫然的狀態,既不下墜,也不上升,對于這樣的懸浮,有時候我們還會沉醉其中,把打算敞開的門,又親自伸出手關上了。
這樣云端的房間,我們會一直睡下去,睡到滄海桑田、時間變老。(刊于《湖南文學》,收錄于《燃燒的麥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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