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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程建銀

倪雪坐在辦公桌后，盯著電腦屏幕，心思卻懸在門把手上。

門把手果然又轉動了——部門一把手孫建軍推門而入。

孫建軍諂媚地朝倪雪笑了笑。他拖過一把椅子挨著倪雪坐下，故作親熱地說：“小倪啊，”他的聲音帶著粘膩的溫度，“最近看你心事重重，是不是有啥心事呀？”

倪雪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著，顯得自己很忙的樣子。她不敢抬頭看那張近在咫尺、毛孔清晰的臉，只是略有些冷漠地回答道：“謝謝孫主任關心，我沒啥，挺好的！”

孫建軍順勢湊得更近，那股混合著煙味和古龍水的溫熱氣息，讓倪雪感到窒息。孫建軍道：“跟我還見外？你初來乍到，業務也不太熟，跟我說了，我也好為你安排安排嘛！”

孫建軍伸出肥厚的手掌，在倪雪肩頭輕輕地拍了一下。

“孫主任！”倪雪猛地彈起，椅子腿刮擦地面發出刺耳的銳響，“你先坐一下，我去打印室把項目書打印出來！”

倪雪幾乎是撞開椅子，逃也似的沖出了辦公室。

走廊里冰冷的穿堂風吹在倪雪滾燙的臉上，她才感覺呼吸舒暢了一些。

那晚，她蜷縮在出租屋里的舊沙發上，聽著樓下馬路上車水馬龍的嘈雜，心情沮喪到了極點。

這時，微信提示音想起。倪雪拿起手機點開，是孫建軍的留言：入夜無眠，腦海里全都是你的麗影！

倪雪煩躁地將手機扔到一邊。

倪雪大學畢業后，考公進入省城這家國企。她本想憑自己能力打拼，在省城安家落戶。沒想到在入職后，遇到了孫建軍這樣的領導！

早上，倪雪洗漱時，見到鏡子里的自己白皙的臉孔。她煩惱地想：倪雪倪雪，你為啥不生得丑八怪一點！

下班時，接到孫建軍電話：“倪雪，今晚有個酒會！很重要喲！你一定要來參加！”

酒宴途中，倪雪不勝酒力。懇求孫建軍派司機將她送回住處。

途中，司機對渾身酒氣的倪雪意味深長地說：“倪雪！我們領導對你很感興趣喲！”

倪雪其實沒有喝醉。她只是借故逃脫酒場里的不懷好意。

倪雪忍不住給父親打了一個電話。

倪雪的聲音里帶著強抑的哽咽：“爸……我受不了了……！太難了！”

父女間的交談是坦誠無私的。

父親沉重急促的呼吸聲通過電波傳到倪雪的耳膜里，像悶雷滾過聽筒。

良久，父親的呼吸冷靜下來。他告訴倪雪：“小雪，聽老爸的。用微信，告訴姓孫的，就說你查出感染了HPV，問他有沒有認識的專家醫生推薦?！?/p>

倪雪愣住了，握著手機的手指冰涼：“爸？這能行嗎？我會不會在單位聲名狼藉呀？”

“按我說的做！”父親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就現在?！?/p>

倪雪深吸一口氣，手指在屏幕上艱難地移動，每一個字都像沉重的石塊敲打心口：“孫主任，非常冒昧打擾您。最近體檢，醫生說我感染了HPV，情況可能不太好。您見多識廣，麻煩您推薦這方面的名醫嗎？感激不盡！”

手機死寂，微信里毫無動靜。倪雪的心懸在半空，每一秒都像在無底深淵邊沿踟躕。

一夜無眠。

第二天，倪雪途徑孫建軍的辦公室，那扇曾令她心悸的門緊閉著。

午休時，走廊盡頭的茶水間里，幾個同事正壓低聲音議論：“聽說了嗎？孫主任今天住進醫院了？聽說是皮膚科！”

“呵呵，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嘛！”

“住院還好，要是住進特殊的賓館那就不妙了！”

倪雪端著水杯，安靜地走過，腳步從未如此輕盈。

倪雪走到窗邊，望向窗外院子里綠茵草坪上盛開的月季花。月季花爭相盛開，姹紫嫣紅。她端起水杯，慢慢啜飲一口。溫水滑過喉嚨，帶著一種奇異的鎮定力量——原來擊潰一頭窺伺的野獸，有時只需一句精心編織的“謊言”。

程建銀，祖籍湖北仙桃。1983年畢業于中南林學院。入職林業部西北院工作多年?，F居四川綿陽。出版有長篇小說《虎勢》，中短篇小說集《魁星閣舊事》，發表漢代三部曲《萬里覓封侯》、《漢域無疆》、《西望長安》等長篇小說。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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