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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巴西文壇的傳奇巨匠,一部《廣闊的腹地:條條水廊》被譽為“不可譯的天書”、“巴西版《尤利西斯》”;他,在正式接受巴西文學院院士榮譽三日后猝然離世,留下未竟的諾獎遺夢。他,就是若昂·吉馬良斯·羅薩——一位通曉二十余門語言的“巴別塔追夢者”,其短篇杰作《河的第三條岸》被余華奉為“影響一生的十大短篇小說”,更曾以高考閱讀題的姿態(tài),讓一代中國讀者體驗到文字帶來的“脊背發(fā)寒”。
如今,羅薩的短篇小說精選集《河的第三條岸》中文版由文景推出,上市一月即告兩次加印,熱度非凡。最近,有不少讀者在社交媒體上咨詢譯本問題,今天文景君特邀譯者游雨頻來一一答疑。
以下內容整理自
譯者游雨頻譯后記《尋找河的第三條岸》
《河的第三條岸》實拍圖
Q:先來介紹一下羅薩吧,好像以前從來沒聽說過這個名字。
的確如此,他的全名是若昂·吉馬良斯·羅薩(Jo?o Guimar?es Rosa),這個全名可太不好記了,但你一定聽說過《河的第三條岸》!余華老師將這篇列入“影響一生的十大短篇小說”,多次向讀者及學生推薦,它還深刻影響了格非、閻連科、蘇童、徐則臣等重要作家,甚至因為被選入高考語文試題,給一代考生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心靈震撼(用讀者的原話說“脊背發(fā)寒的感覺”)。
羅薩1908年生于巴西米納斯吉拉斯州,早年曾在小鎮(zhèn)行醫(yī),并在立憲革命中以志愿者醫(yī)生的身份參軍,其后在德國、哥倫比亞和法國擔任外交官數(shù)年。長篇代表作《廣闊的腹地:條條水廊》(Grande Sert?o: Veredas,1956)被譽為“巴西版《尤利西斯》”“幾乎不可譯的天書”,此外,他還出版了《薩迦拉納》(Sagarana,1946)、《舞蹈團》(Corpo de Baile,1956)、《最初的故事》(Primeiras Estórias,1962)、《無關和緊要:第三群故事》(Tutaméia–Terceiras Estórias,1967)等中短篇小說集。
《廣闊的腹地:條條水廊》(Grande Sert?o: Veredas)葡語版
1967年,羅薩的德、法、意大利語編輯聯(lián)名向諾獎委員會申請《廣闊的腹地:條條水廊》參與諾獎評選。而在地球的另一端,羅薩正將短篇集《這些故事》(Estas Estórias)和雜文集《飛鳥,詞語》(Ave, Palavra)的原稿存放在辦公室保險箱,并囑咐女兒,自己若有不測,就立刻交給編輯。接著,早在1963年已當選巴西文學院院士的羅薩,在推脫了四年,或是說足足花了四年做好面對死亡的準備之后,終于正式接受了這一夢寐以求的榮譽,并在就職演講中以告別的語氣說“我們死去,是為了證明曾經(jīng)活過”。三天后,他在里約熱內盧因心臟病發(fā)作去世。
Q:文景版《河的第三條岸》是羅薩的短篇小說精選集,所選篇目出自哪里?是否足夠有代表性?
選篇自然要從《最初的故事》入手,畢竟國內讀者最為熟悉的《河的第三條岸》便是出自這部短篇集。原因不止于此:“最初”并非意指創(chuàng)作時間的古早,而是強調“故事”(Estória)的創(chuàng)新性——羅薩用這個新造詞來指代自己的短篇小說,既是舊事,亦是奇事。《最初的故事》更是羅薩在1958年一場大病之后人生與寫作的全新開始:“我已實現(xiàn)自我,不再渴望旅行。我轉向內心世界,突然變成了一個沉思者。這本書就是提煉的結果。”
這也是本書以羅薩新階段的精短作品為主的原因,就像一份初次見面的禮物,糖果盒不大,更要設法塞進盡可能多種口味的巧克力:奇幻故事、哲學思辨、內心剖白、人物肖像、幽默軼事、諷刺小品、游記隨筆、散文詩……
羅薩畫像
于《最初的故事》之外的選篇同樣綜合考慮了多種因素,例如對稱性、多樣性、傳播度和篇幅等。《那些個洛佩斯》選自《無關和緊要:第三群故事》,是羅薩作品中少有的女性主角獨白。《精靈的故事》《一群印第安人(的語言)》《白鷺》《叛逆》均選自《飛鳥,詞語》,據(jù)說這本雜文集中的絕大多數(shù)作品尚未有過任何譯本;其中前兩篇的創(chuàng)作猶在《最初的故事》之前,表現(xiàn)出有別于其他篇目的紀實色彩,特意選譯是為了展示羅薩在作家身份以外的另兩個重要側面——外交官與語言愛好者。收錄于《這些故事》的《我舅是美洲豹》是選篇中字數(shù)最多、誕生最早(20世紀40年代或更早)的一篇,不少評論家都惋惜于這“壓箱底”的佳作竟直到羅薩去世后才得見天日。等不及想要讀到《廣闊的腹地:條條水廊》的羅薩迷,不妨先用這篇解解饞,因為它們具有某些相似的特質:噤聲的對話者,半文盲的講述者,碎片化的循環(huán)敘事以及絲絲刻畫的腹地風物。
Q:既然《河的第三條岸》是從不同的小說集里精選出來的,篇目編排上有什么特殊考慮嗎?
《最初的故事》不單貢獻了讀者所見的大半篇目(13篇),還錨定了本書編排的鏡像結構:以貫穿創(chuàng)作的形而上思辨《鏡子》為中點,以小男孩的兩次旅行《快樂的邊緣》和《頂端》為首尾,其余篇目則根據(jù)主題,按兩兩之間的磁吸力對稱分布。
有關對稱性的考量在追求譯集多樣性的同時保證了內部統(tǒng)一性。首先,敘述者與敘事語調雖千變萬化——詼諧、沉郁、譏誚、童真、學究腔、鄉(xiāng)野氣,但每個故事的核心都是一個發(fā)生或者未發(fā)生的事件,其構成了某個謎團的冰山一角。正如《鏡子》中所說,“當什么都沒有發(fā)生的時候,發(fā)生的是一個我們看不見的奇跡”。
《河的第三條岸》實拍圖
再則,故事的主角們或是野地動物,或是邊緣人物,界限模糊地生長在以“非城市”為最顯著特征的羅薩腹地宇宙。“那里發(fā)生的事情并不構成犯罪”,評價他們的好壞,就和那種將鬣狗與獅子解讀成盜匪與帝王的紀錄片同樣無聊。羅薩相信,只有“不做姿態(tài)”的腹地人事物,才是故事的最佳原型:狡黠的豹人、瘋癲的英雄、早慧的孩童,他們未被規(guī)訓的嘴巴成為羅薩語言的最佳載體,他們不合邏輯的行動蘊含羅薩宇宙的唯一真實。
Q:羅薩通曉20多門語言,同時在寫作中博學地創(chuàng)造了大量新詞和語法,翻譯他的作品很有挑戰(zhàn),但想必也充滿樂趣,能和我們分享一些例子嗎?
翻譯羅薩如同一場自由搏擊,只要遵守基本規(guī)則,就可在臺上盡情施展拳腳。對手無所不用其極,像美洲豹的食譜一般來者不拒:方言、古語、圖皮語、意大利語、拉丁語、單復數(shù)混搭、同義疊用、頭尾韻、諧音、語氣詞、擬聲詞,以及各種非常規(guī)時態(tài)、語序、搭配、拼合、詞綴、標點……而我,只能喚醒中文里古老而神秘的東方力量,順藤摸瓜、移花接木、照虎畫貓、借力打力,以偶然碰撞偶然,以回聲應和回聲。
舉幾個例子吧。《來自那頭的小姑娘》開篇有一座山,“Serra do Mim”,意為“我山”,反映了羅薩的神秘主義審美,但直譯怪怪的,于是把“Mim”(我)藏進字形內部,譯為“峨山”;《無事生囂》里有眾人圍著棕櫚樹、樹下停著消防車的場景,用“囂”字和“攆”字把這兩個場景畫了出來;有時候會借同部首(“恬怡、憔悴而愉悅”)和同聲調(“是熱烈,是力量,是綻放”)制造視覺與聽覺效果;《我舅是美洲豹》末尾借鑒了網(wǎng)絡語言,用未寫完的“傷”字的部首“亻”引向突兀而未知的結局,而《我舅是美洲豹》這個標題本身更是出于“報復”才用上的諧音梗:嘁,你舅是美洲豹?明明你就是美洲豹!
至于對原文口頭性的再現(xiàn),本書譯文以相對較為通行的北方口音打底,再以各地易懂的方言詞語點綴,譬如“曉得、瘋?、梆硬、乖乖肉”等,旨在讓所有地區(qū)的讀者都能至少獲得些微陌生感。其實,這一翻譯策略同樣承襲自羅薩的寫作方式,即突破地域、時代等局限,采擷任何語言中的美好元素。“我要飲遍每一條河流!”《廣闊的腹地:條條水廊》的講述者如是說道。
《薩迦拉納》(Sagarana)葡語封面
Q:羅薩生前對他的譯本有什么看法?作為中文版的譯者,你認為將羅薩譯為中文有什么特殊之處嗎?
羅薩在給意大利語譯者的信中說,他認為寫作就是翻譯,作者所做的就是從奇點、從別處、從更高的維度、從思想的層面,將真理“翻譯”成文字,而他也無法確定自己這份“翻譯”是錯是對。也正因如此,對于作品被“再翻譯”成其他語言時產(chǎn)生的分歧——無論是有意為之的替換,還是無意造成的差錯,羅薩一直抱有十分開放的態(tài)度:譯者完全有可能糾正偏誤,重建那個他自己未能在葡語原文中傳達出來的真理。
德語譯者將《廣闊的腹地:條條水廊》中主角的綽號“火毛蟲”錯解為“火蜥蜴”,仿佛一個說圖皮語的原住民搖身變作中世紀的煉金術士,羅薩反覺得這個新綽號更契合人物命運,為作品增添了新維度。他甚至授權意大利語譯者做出刪減:“此處純屬作者癲狂,閣下盡可刪除整段囈語。”
羅薩照片和生卒信息
“我深知翻譯這書是多么可怕的事!具體事物如此異域又鮮為人知;剩下的部分本該平緩些作為補償,卻充斥著刻意而為的模糊表達。我明白,任何譯本都必然丟失許多表達上的‘大膽嘗試’。若試圖逐音逐調、逐星逐火、逐擊逐打地重寫,代價高昂且勝算渺茫。”羅薩在1963年給譯者的信中如此安慰道。
但這絕不意味著譯者可以肆意妄為。某位美國譯者恐怕就是個“投降派”,一面將疑難詞句抹平甚至刪去,一面又將幾乎所有專有名詞原封不動地搬到了英語譯本當中,羅薩對這種態(tài)度則是極為不滿的。
與葡語同源的語言固然可以在翻譯時“近水樓臺先得月”,卻也容易滋長譯者的惰性。而在使用與葡語相距甚遠的中文進行翻譯時,往往可能更加接近羅薩所追求的“巴別塔之前的語言”,譬如量詞、語氣詞、流水句、流動的詞性、單復數(shù)的模糊性、簡易的造詞機制等。“或許以后我會想用象形文字進行書寫。”羅薩這樣說過。我總是禁不住遐想,若羅薩能再活久一些,再多學些中文,又會玩出何等令人瞠目結舌的語言雜技呢?我也會忍不住幻想,若可以為交稿加上一萬年的期限,時間任憑我沉醉于羅薩宇宙而不必抽離,作為譯者的我又能重寫出什么樣的羅薩呢?
河的第三條岸
[巴西] 若昂·吉馬良斯·羅薩 著,游雨頻 譯
余華摯愛神作,精選羅薩巔峰時期代表篇目
譯文精良,再現(xiàn)原文語言奇跡
巴西國家圖書館及羅薩學院資助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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