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深秋,香港彌敦道的夜色里,陳濟棠突然問身邊人:‘如果當年我不挖那座墳,會不會是另一條路?’”同行的舊部沒吭聲,只把茶盞放回桌面,微微搖頭。
三年前,他還是廣州城里呼風喚雨的“南天王”,坐擁兩省稅糧、空軍、海軍,連南京方面都得先遞個眼色;三年后,卻在九龍租界的旅舍里躲避記者。權勢崩塌的速度,讓他反應不過來,而他把這一切歸咎于那座被他視為龍脈的墳。
廣東陳氏原本是高州小商戶,家境談不上顯赫。父親早逝,母親信奉堪輿星象,逢年過節必請術士入宅。耳濡目染,兄弟幾人對風水說辭從不質疑。五哥陳維周更是自學堪輿,一度靠給人“點穴”補貼家用。在軍閥混戰、時局恍惚的年代,“信”與“不信”往往只差一聲炮響,他們寧愿信。
1934年,粵桂邊境暗流洶涌,蔣介石對廣東的耐心漸失。陳濟棠想另辟蹊徑,既要固守地盤,又想一躍成為“共主”。就在這一年,陳維周聽人提起洪秀全故里的“活龍口”,斷言那是一塊“真龍穴”。洪氏后人守著祖墳卻家道中落,可見只是“穴眼”被壓高,埋得不準。只要降十尺,得穴者可成帝王。
陳濟棠被這番說辭燒得心癢。他熟讀洪秀全軼事,深知太平天國雖敗,卻攪動了半個清朝江山。若能借到這股“龍氣”,自己“北上問鼎”似乎也就順理成章。于是派人攜厚禮赴花縣,與洪氏旁支商談遷墳。洪家祖上雖敗,但仍守著祠產,不肯松口。軟的不行便上硬的,地方當局多次“關照”,終令洪氏妥協。坊間傳聞,陳家僅補償銀元就逾三十萬,足夠當地百余戶人家過上一輩子。
墳墓降高那天,陳濟棠親臨現場。山旮旯里炮仗齊鳴,紙馬成行,風水先生按羅盤指點,挖土精準到寸。陳氏父母的靈柩連夜遷入,封土后掛起紅綢,陳濟棠在香案前三叩九拜,握拳喃喃:“自此龍脈歸我。”
氣氛被渲染得神秘又莊重,可現實并不給面子。1935年起,中央軍頻繁南調,蔣介石多次電邀陳濟棠赴南京“共商國是”,實則削藩。陳濟棠猶豫不前,仍沉迷術士推演。兄長連夜排盤,得出“丙子年犯太歲,1936年天象有變,蔣氏氣數已盡”的結論。陳濟棠大喜,當即決定握兵自重,不奉重慶軍令。
翌年春,國民政府西移武漢籌備對日作戰,陳卻高舉“先安內后攘外”口號,成立“抗日救國軍”,史稱“兩廣事變”。表面上打抗日旗號,實際意在割據。出兵之前,他再去抽簽,得“機不可失”四字,暗自竊喜,認為天道助我。
可“機”對面是深淵。南京一紙密令,空軍司令黃光銳攜48架飛機北飛投蔣,兩廣制空權瞬間易手。緊跟著是金融封鎖,海運截斷,地方商團轉而支持中央。不到三個月,粵軍糧餉告罄,內部嘩變連連。陳濟棠無奈,將指揮權交給余漢謀,自己借“考察南洋”名義離境,九月悄然登陸香港。
有人說,是蔣介石手段高;也有人調侃,“活龍口”并非真穴。可最直白的聲音來自陳的舊部——“司令,您要真想稱王,不如多屯彈藥,何必盯著人家祖墳?”陳濟棠嘴上不服,心里卻道不出苦澀。
更為諷刺的是,1936年年底,西安事變爆發,蔣介石果然險些喪命。但調停成功后,中央地位反而更穩。兄長當年那句“蔣先生斷難過1936”仿佛讖語成空,“真龍天子”最終還是南京那位。陳濟棠倒像提前透支了運氣,等不到天象逆轉。
將視線稍微拉遠,同一時期的軍政要員里,迷信并不稀奇。李宗仁因一次算卦得“鵬程萬里”,唐生智見蔣墜馬便自認時來運轉,結果一敗涂地。這些故事被后人當作茶余談資,卻真實地左右過生死決策。動蕩年代,科學教育有限,槍聲蓋過理性,人們抓住任何能帶來確定感的東西,哪怕只是卜筮。
陳濟棠常被拿來與劉永福、洪秀全并論,同樣掌握南方財富、兵馬與海疆,卻沒有站到最后。原因當然很多:戰略誤判、團體派系、世界局勢……然而,輕信江湖術士,舍本逐末,的確加速了崩盤。
香港冬夜濕涼。霓虹燈下,陳濟棠輕撫茶蓋,嘆了口氣。昔日手握十萬雄兵的“南天王”,此刻只剩一句自嘲:“還是那墳坑埋了我。”風從窗口灌進來,他不由縮了縮脖子。房間里無人接話,只有檀香煙霧緩緩上升,像是把當年的野心一點點卷走。不得不說,這或許才是真正的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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