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起哈薩克斯坦的維吾爾族,很多人第一反應就是“兄弟民族”嘛,都說突厥語,信仰也一樣,離得又近,關系肯定鐵。現實情況,遠比這個“兄弟民族”的敘事復雜得多,甚至可以說,有點尷尬。
那29萬生活在哈薩克斯坦的維吾爾族人和主體民族哈薩克人之間,有一層看不見的隔閡。這層隔閡不是一天形成的,是歷史、經濟和地緣政治這幾只大手,幾十年間不斷揉搓出來的。
在阿拉木圖的“巴拉霍爾卡”(Barakholka)大市場這個巨大的商業王國里,維吾爾族商人是絕對的主力軍。他們腦子活,能吃苦,尤其擅長從中國倒騰各種物美價廉的商品過來。從服裝鞋帽到小家電,可以說,阿拉木圖普通市民的生活,離不開這些維吾爾商人。
可問題也恰恰出在這里。
當一個少數族裔在經濟上過于“顯眼”時,就容易招來嫉妒和偏見。對很多哈薩克人來說,他們覺得這片土地是自己的,最好的機會理應留給“自己人”。維吾爾人的成功,在他們眼中,就變成了一種經濟上的“零和博弈”。
這事兒在2023年阿拉木圖郊區的一場小沖突里,體現得淋漓盡致。一個維吾爾族攤主和一個哈薩克族顧客因為價格吵了起來,最后動了手。這就是個治安案件。但很快,社交媒體上就開始流傳各種“維吾爾人欺負哈薩克人”的,情緒一下子就點燃了。雖然最后官方迅速平息了事態,但那種潛在的族群對立,就像干燥草原上的火星,一點就著。
維吾爾人剛來的時候,做生意被本地人排擠是家常便飯。為了生存,他們只能抱團取暖,形成自己的社區和商業網絡。這種抱團,一方面幫助他們站穩了腳跟,但另一方面,也加深了“外人”的印象,讓他們更難融入主流社會。
很多人不知道,今天的中亞五國邊境線,是蘇聯人當年“畫”出來的。斯大林時期,為了便于統治,搞了個“民族劃界”,硬生生把原本混居在一起的各個突厥語民族,分門別類塞進了不同的“加盟共和國”
這個操作,后患無窮。它強化了每個族群的“民族身份”,淡化了他們作為“突厥人”或“穆斯林”的共同身份。哈薩克被塑造成哈薩克斯坦的主人,烏茲別克是烏茲別克斯坦的主人。那維吾爾人呢?他們成了哪兒都不靠的“少數民族”。
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因為中國國內的一些政治運動和困難時期,有兩次大規模的維吾爾族和哈薩克族邊民外流,進入了當時的蘇聯哈薩克斯坦。對于蘇聯來說,接收這些人,有在政治上牽制中國的考量。但對于哈薩克斯坦本地來說,一下子涌入這么多“新人”,資源分配、社會管理都是問題。
蘇聯解體后,哈薩克斯坦獨立了。作為一個年輕的國家,建立強大的國族認同成了頭等大事。從納扎爾巴耶夫到現在的托卡耶夫總統,都在不遺余力地推廣哈薩克語、哈薩克文化,強調“哈薩克民族”在國家中的核心地位。
這就給維吾爾族出了個難題。你在哈薩克斯坦,首先要做一個“哈薩克斯坦人”。但官方敘事里,“哈薩克斯坦人”的核心就是“哈薩克族”。這就讓維吾爾人面臨一種國家認同的“忠誠度”測試。他們有自己的語言、文化和強烈的民族認同,這在哈薩克斯坦的國族構建大潮中,就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政府允許他們有自己的文化中心、劇院和報紙,但前提是,你不能挑戰哈薩克的主體地位,更不能有任何“分離主義”的念頭。這根紅線,誰也不敢碰。
但另一方面,哈薩克斯坦國內的民族主義情緒很高。很多哈薩克人,他們在新疆有親戚。之前鬧得沸沸揚揚的“阿塔珠爾特”組織(Atajurt Eriktileri),就是由一群從新疆回歸的哈薩克人(他們被稱為“坎大斯”,Qandas)發起的。
哈薩克斯坦政府的官方立場是:新疆問題是中國的內政。于是他們小心翼翼地遣返一些維吾爾族活動人士。這種“走鋼絲”的外交,讓哈薩克斯坦的維吾爾人處境非常微妙。
到了今天,托卡耶夫政府正在推動“新哈薩克斯坦”的改革,希望國家更加現代化和開放。但這種開放,是有邊界的。對于維吾爾族來說,經濟上可以給你空間,文化上可以讓你保留特色,但在政治上,必須絕對服從和服務于哈薩克斯坦的國家利益。
所以,哈薩克斯坦的維吾爾族和哈薩克人的關系,根本不是“好”或“不好”就能簡單概括的。它更像是一種“熟悉的陌生人”狀態。他們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在同一個巴扎里做買賣,卻隔著歷史、現實和各自心中不同的“祖國”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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