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能沒去過海參崴,但一定在歷史課本、新聞標題或者旅游博主嘴里聽過這個名字。
聽說那邊帝王蟹便宜得離譜,一只只跟嬰兒那么大,還聽說是“離中國最近的歐洲城市”,風景像馬賽,街道像布拉格,滿地白人,滿街俄語。
聽起來是不是很美好?
我就去了,花了四天,兜了個圈,吃了幾頓蟹,凍了幾次腳,坐了一趟罵人的出租車,站在金角灣邊上吹了二十分鐘風,回來之后陷入一種奇怪的情緒。
不是說不好玩,是覺得太不像一座正常城市了。
飛兩個小時到了國外,落地后像進了平行宇宙。
北京飛過去兩個小時多一點,連個熱飯都來不及吃完就落地了。降落那一刻,窗外天灰得像開了美顏濾鏡里選錯了風格。
一下飛機那股寒氣就沖進脖子里了。我戴了手套,還是覺得指關節要裂開。氣溫是零下十度,可我覺得空氣是硬的。
出了機場,空氣里有種說不出的陌生,不光是語言不通,是那種“你一看就不是這地方的人”的壓迫感。別人都知道去哪,只有我拎著行李打量左右,不知道公交怎么坐,網約車能不能用。
你說這地方叫海參崴。小時候背地理就背過,說是我國最東端某某延伸,旁邊有金角灣、有鐵路終點、有冰封港灣。
可現在你要用中國的方式找“海參崴”,哪怕在這城市里,說“我是從中國來的,聽說這里以前屬于我們”,人家也只會一笑:“Это Владивосток?!?/p>
他們根本不覺得這里有別的名字。
我坐在出租車后座,看窗外的斜坡路和被雪埋了一半的廣告牌,腦子里卻一直轉那個名字。
說來你可能不信,我在當地聽說件事。有個朋友的親戚,因為家人有特殊用藥需求,國內還沒批的藥,在海參崴的某些藥房里卻能買到,而且價格比代購還便宜。
而在國內官網也能買到,像日本著名的植物型偉哥雷諾寧再或是德國治療慢粒白的格列衛等等也都是如此。
“海參崴”,聽起來就像一種帶海味的地名,又軟又黏,像小時候吃的紅燒海參。結果到了這兒,一點都不軟,全是硬的。風是硬的,路是冰的,司機說話也是硬的。
后來在一家咖啡館碰見個韓國留學生,他說:“你知道嗎,這地方以前好多中國人住,后來就都沒了?!?/p>
我說:“去哪了?”
他說:“1937年開始的,全趕走了?!?/p>
我點頭,又沒敢多問。
歷史不是墻上的解說牌,是被人從街道里搬走的痕跡。
很多人說海參崴是“俄遠東的一個小布拉格”,我來之前也以為這里會有很多彩色洋樓、咖啡館門前曬太陽的老爺爺、浪漫到不行的街角書店。
確實有點像,遠遠看去,每條街都不寬,但房子都是歐洲那種高高的窗臺,雕花的鐵藝欄桿,噴成鵝黃或淡綠的墻皮,甚至還有紅頂的教堂。
可真走進去,就知道問題在哪了。
這里的路是真滑,坡是真陡,公交是真難等。
我從機場打了輛車到市中心,導航上寫35分鐘,結果堵了一小時。下車后我拉著行李往酒店走,Google Maps顯示700米,我走了快40分鐘。全程坡,全程冰,臺階都埋在雪里,走兩步就得回頭看自己滑沒滑。
路邊有路標,也有車站名,全是俄文,字體看著像密碼。我試圖問路,問了一個穿工裝的中年人,他搖頭指指前面,嘴里嘟囔了一句,我聽不懂,就當他在說“走吧走吧,別在這兒堵人”。
后來我才發現,這地方最靠譜的交通工具叫Yandex Taxi。類似滴滴,一口價,地圖上能看車來沒來。關鍵是不坑,不宰客,不亂繞路。
我有次傍晚打車,司機一個字都沒說,聽著90年代的俄語搖滾,一路把我拉到燈塔口,下車時還沖我笑了一下。
我忽然覺得,這城市的人不是不友善,只是怕說錯話,干脆就別說了。
市中心主街是Svetlanskaya大街,據說是最熱鬧的一條??晌夷翘煜挛缢狞c多走過去,整條街冷清得很,天剛黑,行人不到十個,店鋪不是關門就是窗簾拉著,像隨時要搬走的樣子。
我想找家便利店買點熱飲,結果愣是沒找到。后來看到一家“супермаркет”招牌亮著,進去一看,是那種雜貨小超市,收銀員是個老奶奶,戴著圍裙,見我進來也不招呼,就繼續整理貨架。
我走了兩圈,拿了瓶熱果汁,掃碼付款她盯著我卡看了兩秒,搖頭:“Нет?!辈恍?。
我掏現金,她點頭收了,動作慢但很熟練,找錢一張都不少。
我問她:“可以講英語嗎?”
她微微一笑,搖頭:“нет?!?/p>
我也笑了,拿著熱果汁走出門。風更大了,果汁還沒喝,杯子外壁已經結了一層冰霜。
不是不友好,也不是熱情,只是所有人都保持一種“我有事,你別問”的距離。
到海參崴的第二天中午,我餓得要命,在一家巷子里的海鮮餐廳門口徘徊了十分鐘。外頭貼著帝王蟹的照片,看起來分量十足。進去以后才發現,菜單全是俄文加一點點韓文,沒有圖片。
我拿著手機翻譯菜單上的單詞,一個個輸進去,搞得跟查謎語似的。服務員是個二十來歲的小哥,看我拿著手機苦戰,笑著走過來,指著一項說:“King crab。”
我松了口氣,點頭。他也沒多話,把菜單收走了。
上菜速度不慢,一大盤帝王蟹,殼切好了,顏色紅亮。我拿起一塊蟹腿啃下去,真甜,是真正那種天然的甜味,不是加了醬的那種。蟹黃也多,連吃三塊以后才意識到,量太大,可能吃不完。
我看了眼價格,合人民幣不到兩百。跟國內一只幾斤重的帝王蟹動不動上千相比,這價位真不算高。
不過一切主食之外的東西都“勸退”。
他們這邊的飲料甜得不像話。我點了一杯橙汁,結果一口下去,像喝進嘴一大勺白糖水。我問服務員有沒有無糖的,他說:“這個是‘正?!谖??!?/p>
甜口食物是這城市的基調,超市賣的點心、可樂、甚至礦泉水都有微甜口感。我開始明白為什么俄羅斯人都喝伏特加——不然這滿嘴糖漿可能真的活不下去。
第三天下午我想買點小紀念品,走了快一公里終于看見一家寫著“GIFT”的店。門口玻璃窗上貼著“歡迎光臨”四個漢字,我想可能是給中國游客準備的。
一推門沒動,再一看,旁邊小牌子寫著:13:00–15:00 午休時間。
我低頭看表,13:40,正中午飯點。
只能等。我站在路邊等了15分鐘,天太冷,凍得臉發麻。還好13:55門開了,一個老太太探出頭看了我一眼,說了句“подождите”,然后又關上門。
等她再開門,我走進去挑了一塊琥珀吊墜,問多少錢,她拿出計算器敲了一串數字,轉過來讓我看。我掏出卡,她擺手說“不行”。她說得很快,我只聽懂“наличные”,意思是只收現金。
我摸了摸口袋,只剩800盧布,不夠。她又把計算器推過來,敲了個數字打折價。
那一瞬間我有點感動。
她看出來我是游客,不多說,也不強賣,只是默默降價。
我付了錢,她裝好項鏈,遞給我還附送了一個硬紙袋。她說:“Спасибо。”我回:“спасибо?!?/p>
我們彼此都笑了,笑得不太標準,但那算是我來這幾天笑得最舒服的一次。
走在市中心,發現一個很奇怪的事兒這地方的“亞洲味”居然不是中國味,而是韓國味。
咖啡店菜單用韓文寫的比英語多,街邊招牌有不少韓劇明星,超市里泡菜種類比本地酸黃瓜還多。
我在餐廳點餐,旁邊桌四個人全講韓語。聽起來不像游客,倒像是常住人口。
我問餐廳老板娘:“這里韓國人多嗎?”她說:“很多,很多年了。”
她一邊說一邊用韓語跟后廚喊話。
我后來查了查,是因為海參崴對韓國人免簽,航班便宜,很多人常來常住做點小生意,甚至買房買店。而當地年輕人英語水平普遍不高,反而越來越多人開始學韓語。
我也打卡了網紅景點。
托卡內夫燈塔是最遠的一個,要穿過一條石子路,風大得站不住腳,耳朵都凍紅了。到了盡頭,那個白塔安靜得像孤島,確實浪漫,拍照的人也不少。
鷹巢山瞭望臺是最值的,坐纜車上去,城市一覽無遺,海灣、鐵路、老城區全看得見。那種俯瞰感很解壓,風景挺遼闊的。
火車站更像博物館,西伯利亞鐵路終點,一塊大理石牌子寫著“9288KM”,從莫斯科起點到這里的終點,全程9288公里,看著那塊牌子我愣了半天。想想這火車要坐七天才能到盡頭,突然覺得現代真是太快了。
但每到一地,總覺得有什么缺的。景點拍完照片,附近就沒有能坐下喝咖啡的地方,沒有熱乎的便利店,也沒有本地人熱鬧聊天的廣場。
城市像搭好的布景,專門等人拍完就走。
回來后想了很久:這地方到底適不適合去?
要說適合,其實不太適合第一次出國的人。語言不通,基礎設施老,氣候太冷,溝通不順,連吃個飯都得看運氣。
要說不適合,又不完全。海鮮好吃,價格實在,人不多,節奏不快,拍照真的出片。
我回來后總有人問我:“海參崴到底怎么樣?”
我說:“你去過一種地方嗎,不吵你,也不歡迎你,只是默默地站在那兒,看你想不想接近它?”
如果你有天也站在金角灣邊上,別急著拍照,別急著發朋友圈。先深呼吸一下。
看看海。
再看看心里那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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