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當我提出,要簽一份《借款協議》時,丈母娘的臉,當場就拉了下來。
“江陽!你這是什么意思?一家人,你搞這個?你是不相信我們,還是在防著我們?”
大舅哥陳凱也一臉不爽:“妹夫,你這就沒意思了啊。我爸這可是救命的錢,你還搞得跟商業談判一樣。”
只有陳雪,她看著我,眼神復雜。
她知道我媽的事。她知道我心里的那根刺。
我沒有理會他們的叫囂,只是平靜地看著陳雪。
“小雪,這不是信不信的問題。三十萬,不是小數目。這是我全部的積蓄,還有一部分,是我跟朋友借的。我需要一個保障?!?/p>
我頓了頓,繼續說:“而且,這份協議,主要也是為了約束你哥。這筆錢是用來給你爸治病的,我不想它最后,又變成了你哥某個‘偉大’項目的啟動資金?!?/p>
這句話,精準地踩在了他們的痛點上。
陳凱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卻無力反駁。
因為我說的,是事實。
丈母娘還想說什么,被陳雪攔住了。
“媽,哥,就按江陽說的辦吧。他說得對,這筆錢,我們應該給他一個說法?!彼粗?,眼神里帶著一絲愧疚,“江陽,對不起?!?/p>
我笑了笑,沒說話。
對不起?太晚了。
協議是我提前擬好的,一式三份。
上面清清楚楚地寫著:借款人,陳凱、陳雪。借款金額,三十萬。用途,用于支付陳文廣(我老丈人)的醫療費用。
我特意把陳凱的名字,寫在了陳雪的前面。
陳凱一百個不情愿:“憑什么我也要簽字?錢又不是我用!”
我看著他,慢悠悠地說:“因為,你是這個家唯一的兒子。以后給你爸養老送終,是你天經地義的責任。這筆錢,理應你來還。讓小雪簽字,只是因為我們是夫妻。怎么,你不想為你爸的命,負點責任?”
我一頂“孝道”的大帽子扣下來,把他堵得啞口無言。
最后,在我的堅持和陳雪的勸說下,他們都在協議上,簽了字,按了手印。
我把屬于我的那份,小心翼翼地收好。
看著那張寫著他們名字的紙,我心里,沒有半分的喜悅。
只有一種,即將解脫的,沉重的平靜。
錢,很快到賬。
老丈人的手術,也安排上了。
那幾天,我們家(我一直稱呼那里為“我們家”,多諷刺)洋溢著一種虛假的溫情。
丈母娘每天換著花樣給我做好吃的。
大舅哥見了我,也知道喊一聲“妹夫好”。
陳雪更是對我體貼入微,她說:“江陽,等我爸好了,我們就把家里的錢都交給你管。以后,我們好好存錢,買我們自己的房子,生個寶寶?!?/p>
她規劃著我們的未來,眼睛里閃著光。
我看著她,心里卻在想,我們的未來,早就已經,死在我媽的病床前了。
04
老丈人的手術,非常成功。
出院那天,丈母娘在酒店訂了個大包間,說是要給我這個“大功臣”,開慶功宴。
宴會上,推杯換盞,好不熱鬧。
他們家的親戚,幾乎都來了。
所有人都對著我豎大拇指。
“小雪真是好福氣,找了江陽這么好的老公!”
“是啊,現在這種有本事還孝順的女婿,打著燈籠都難找!”
“江陽,以后我們家那小子,你可得多帶帶他!”
我微笑著,一一應付。
酒過三巡,丈母娘紅光滿面地站了起來。
她舉著酒杯,對我說:“江陽,今天,媽要在這里,敬你一杯!感謝你救了我老頭子一命!以后,你就是我親兒子!”
我站起來,跟她碰了碰杯,一飲而盡。
“媽,您言重了?!?/p>
她放下酒杯,又拉著我的手,說:“江陽啊,你看,現在你爸的病也好了。你大舅哥的婚事,是不是也該提上日程了?他那女朋友說了,沒房子,不結婚。我的意思呢,你看你能不能再……幫襯一把,先付個首付?”
來了。
狐貍的尾巴,終于露出來了。
我看著她那張寫滿“理所當然”的臉,突然就笑了。
所有人都被我笑得有點發毛。
陳雪拉了拉我的衣服:“江陽,你笑什么?”
我沒理她,從公文包里,拿出了那份《借款協議》,輕輕放在轉盤上,轉到了丈母娘和老丈人面前。
“爸,媽,在談下一筆‘生意’之前,我們是不是先把上一筆結一下?”
全場,瞬間安靜。
所有親戚都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丈母娘的臉,漲成了豬肝色:“江陽!你什么意思!大喜的日子,你拿這個出來干嘛!”
“沒什么意思?!蔽噎h顧四周,看著這一張張虛偽的臉,聲音不大,但足夠清晰,“就是提醒一下各位。這三十萬,是借款,不是贈與。是需要還的?!?/p>
大舅哥陳凱把筷子一摔,站了起來:“江陽!你他媽有病吧!存心來攪局是不是!”
“我攪局?”我迎上他的目光,毫不畏懼,“陳凱,這些年,你從我這里拿走了多少錢,你自己心里沒數嗎?你開網吧的五萬,做直播的十萬,還有你平時零零總總找我借的,加起來,超過二十萬!你還過一分嗎?”
“那……那是我妹夫!他幫我是應該的!”他色厲內荏地吼道。
“應該的?”我冷笑一聲,從包里拿出了第二份文件。
那份,準備了很久的,《離婚協議書》。
我把它,放在了陳雪面前。
“陳雪,我們離婚吧?!?/p>
這六個字,像一顆炸雷,在包廂里炸響。
陳雪的臉,瞬間血色盡失。
“江陽……你……你說什么?”她顫抖著聲音問我。
“我說,離婚?!蔽铱粗凵窭铮僖矝]有了往日的溫柔和忍讓,只剩下冰冷的決絕。
“這份離婚協議,我財產一分不要。車子,存款,都歸你?!?/p>
“我只有一個條件。”
我指著那份《借款協議》,一字一頓地說:
“這三十萬,就當我買斷了我這八年的青春。就當我,替你,替你哥,盡了這最后的孝道。”
“從此以后,我們兩不相欠。你們陳家的任何事,都與我江陽,再無關系!”
“江陽你瘋了!”陳雪尖叫著,想上來撕毀那份協議。
我抓住了她的手。
力氣很大。
“我沒瘋?!蔽叶⒅难劬?,字字誅心,“我媽走的那天,我就瘋了。”
“陳雪,你還記得嗎?我媽手術,也只差五萬塊。我求你們,我像條狗一樣求你們,求你們把從我這里拿走的錢,還我一點點,救我媽的命?!?/p>
“你們是怎么對我的?”
“你媽說,她沒錢。你哥說,讓我自己想辦法。”
“而你呢,我的好妻子,”我湊近她,壓低了聲音,用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你說,‘江陽,要不算了吧,也許這就是命’。”
陳雪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臉色慘白如紙。
“是啊,是命?!蔽宜砷_她,退后一步,恢復了正常的音量。
“我媽的命,是命。你爸的命,也是命。”
“現在,我用三十萬,買你爸的命,買斷我們這段婚姻。你們不虧吧?”
“我江陽,仁至義盡了?!?/p>
我說完,沒再看他們任何一個人。
我拿起我的公文包,轉身,走出了那個讓我窒息了八年的,名利場。
身后,是陳雪崩潰的哭喊,是丈母娘的咒罵,是大舅哥的咆哮,還有一眾親戚的竊竊私語。
我都沒有回頭。
走出酒店大門的那一刻,外面的陽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仰起頭,閉上眼。
眼角,有兩行滾燙的液體,滑落。
05
我離開了那座城市。
我辭掉了年薪五十萬的工作,拉黑了所有和陳家有關的聯系方式。
我像人間蒸發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回了老家。
在我媽的墳前,我長跪不起。
我燒掉了那份《借款協議》的復印件。
“媽,兒子不孝,現在才來看你?!?/p>
“媽,我離婚了。我自由了?!?/p>
“媽,兒子以后,只為自己活。”
風吹過,松濤陣陣,像我媽的嘆息,也像她的安慰。
我在鎮上,找了份清閑的工作,工資不高,但足夠生活。
我租了我爸媽之前住的那個小平房,每天自己買菜,自己做飯。
日子,平淡,卻無比安心。
我以為,我這輩子,都不會再和陳雪,有任何交集。
直到半年后的一天。
我收到一個快遞。
寄件人信息是空的,只有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
我拆開,里面是一張銀行卡,和一封信。
信,是陳雪寫的。
字跡歪歪扭扭,很多地方,都被淚水浸透過。
“江陽:
我知道,你可能永遠都不會原諒我。我也不奢求你的原諒。
你走后,家里天翻地覆。
親戚們都在看我們家的笑話。我爸媽,一夜之間,好像老了十歲。
我哥……他好像也終于長大了一點。他去找了份工作,在工地上搬磚,雖然辛苦,但他沒再抱怨。
我把我們的車子賣了,也找了份工作。
這張卡里,有五萬塊錢。是我們這個月,一起攢的。
我知道,這離三十萬,還差得很遠很遠。
江陽,我不是求你回來。
我只是想告訴你,你說的對,是我錯了,是我們全家都錯了。我們把你的付出,當成了理所當然,把你的善良,當成了予取予求的資本。
你用三十萬,買斷了我們的婚姻。
而我,想用余生,把一個堂堂正正的‘人’,買回來。
我們,會把錢還給你。
一分都不會少。
我不求你等我,我只求你,讓我把債還清。
——陳雪”
我拿著那封信,和那張卡,站在夕陽下,站了很久很久。
心里,說不清是什么滋味。
是解脫?是快意?還是,一絲早已被磨滅的,悲涼的溫情?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天邊的晚霞,很美。
遠處的風,吹在臉上,很自由。
我拿出手機,看了一眼那個陌生的快遞電話,沒有撥過去,也沒有存下。
只是,默默地,關上了手機。
未來的路,還很長。
但這一次,我想,慢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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