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想到,幾天前敘利亞蘇韋達省發生的一場綁架事件,迅速在國際上激起了層層漣漪。
最初,還只是當地的德魯茲民兵與貝都因武裝這兩個素有嫌隙的社群,在對綁架案的誤解和指責中拔刀相向,使小規模的沖突眨眼間升級為一場血腥混戰。
即便敘利亞政府也介入了沖突,但由于被指責偏袒一方,非但未能平息事態,反而導致戰火迅速蔓延。
不過,令人未曾想到的是,雙方社群的激烈對抗,卻讓遠在以色列的德魯茲人群體被觸動了心弦,他們無法坐視同胞身陷困境,便集體沖向敘以邊境,企圖“跨國馳援”。
以色列高層瞅準了時機,迅速響應。
7月15日,以色列的戰機赫然劃破敘利亞南部的天空,精準制導的飛彈呼嘯而下,目標直指敘利亞的“總統府”和“總參謀部”大樓。
由于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打出了“拯救兄弟”的口號,一場本該局限于敘利亞內部的教派沖突,就這樣被借勢放大,瞬間升級為兩國之間的直接軍事沖突。
聯想到前段時間以色列與伊朗對峙的無功而返,不難看出,內塔尼亞胡政府再起戰端,必然包含著為以色列爭取更大戰略利益的考量。
不過,這種通過軍事干預和制造地區分裂來謀求自身利益的策略,是否真的能為以色列“重塑中東”再添籌碼呢?
敘以小矛盾
如果從內塔尼亞胡個人的角度來說,此次針對敘利亞的軍事行動,顯然還是為了保證自己執政地位不動搖。
畢竟,就在2018年以色列通過的《猶太民族國家法案》中,才將以色列定義為“猶太民族的國家”,忽視甚至否定了包括德魯茲人在內的少數族裔的平等權利。
法案一經出臺,就引起了德魯茲社群強烈的不滿,以至于他們普遍不愿支持力推此法的利庫德集團(注:即內塔尼亞胡所在的以色列執政黨)。
做出這樣的事情,以色列高層卻還有臉號稱“拯救兄弟”,顯然是面對即將到來的大選,內塔尼亞胡急需爭取德魯茲人的支持,因此才借口介入敘利亞德魯茲社群沖突。
更為直觀的體現就是,此次軍事行動對內塔尼亞胡的支持率產生了2.3%的即時提振,已經升至43.7%。
此外,在美國的主導下,敘利亞與以色列近期已開啟多輪秘密談判。
因此,施壓敘利亞在和平談判中讓步也是以色列軍事行動的又一目標,畢竟,即便是當下,兩國在戈蘭高地歸屬、以色列駐軍敘利亞南部等核心問題上,還依舊存在著巨大的分歧。
想在這樣的談判中占據有利地位,以色列就必然要向敘利亞彰顯出絕對的軍事實力,從而為談判施加壓力,以迫使敘利亞在關鍵問題上做出妥協。
這種“以打促談”的策略,就在剛結束不久的以伊沖突中還被用過,更是堪稱以色列在中東地區慣用的伎倆。
再加上中東地區素來是代理人戰爭的溫床,過去,敘利亞阿薩德政府就曾通過支持什葉派組織的“阿邁勒運動”介入黎巴嫩內戰。
如今以色列在敘利亞復制類似的手段,簡直就是“遭報應”一詞最直觀的體現。
對以色列而言,一個衰弱、分散的敘利亞才最符合其國家安全利益,早在敘利亞南部建立軍事緩沖區的時候,以色列就已經打起了“更進一步”的盤算。
即通過干預敘利亞內部的教派沖突,從而在敘利亞擴張自己的影響力,以削弱敘利亞中央政府的控制力。
這種做法可以有效阻止敘利亞成為伊朗及其盟友的跳板,從而遏制伊朗“抵抗之弧”對以色列的威脅。
從這個角度來說,此次軍事行動未必不是以色列長期地緣焦慮的延伸,而也正是在這樣外因內需的推動下,敘利亞成為了以色列“重塑中東”的最佳“踏板”……
中東大變局
既然說到以色列的“重塑中東”戰略導向,那伊朗主導的“抵抗之弧”自然也就脫不開干系。
這個包括哈馬斯、真主黨、也門胡塞武裝以及一些伊拉克民兵武裝在內的聯盟,其核心目標就是反抗以色列和美國在中東的影響力。
然而,在近期以色列對伊朗的軍事行動中,除了也門胡塞武裝,其他“抵抗之弧”成員幾乎沒有為德黑蘭提供任何實質性的幫助,著實暴露出了聯盟“破裂”的痕跡。
哈馬斯在加沙沖突中被嚴重削弱,黎巴嫩真主黨也承受著巨大的內外壓力,就連伊拉克的一些什葉派民兵組織也面臨著類似的挑戰。
這一切都在表明,“抵抗之弧”的力量正在不斷遭到弱化,且短期內都難以恢復元氣,這種“山雨欲來”的大變之勢,就為以色列“重置”中東勢力對比提供了可能。
此次對敘利亞的干預,也含有以色列為應對這種“中東新變局”而做出戰略調整的意味。
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曾多次表示,以色列正在“改變中東”或“重塑中東”,然而,這條道路并非坦途,而是充滿了崎嶇坎坷與不確定性。
從目前來看,如果以色列的目標僅僅是嚴重削弱伊朗的政治和軍事能力,那么可以說它在一定程度上已經取得了成功。
然而,如果以色列的目標是徹底改變中東的地緣政治和安全格局,那么它很可能已經失敗了,或者說這條道路依然遙遠。
從根本上來說,以色列與中東各國的核心矛盾仍未徹底解決。
伊朗和以色列之間存在著根深蒂固的敵意,雖然哈馬斯、真主黨等組織受到了嚴重削弱,需要數年時間才能重建,但它們的目標和意識形態并沒有改變。
這也就意味著,沖突的根源并未消除,只要條件允許,新的沖突仍可能爆發,尤其在戈蘭高地問題上,以色列的實際控制和敘利亞的堅決主張構成了不可逾越的“鴻溝”。
特朗普政府在2019年承認以色列對戈蘭高地的主權,反而讓當時的巴沙爾政府重申了“寸土不讓”的原則,這就使兩國以談判的形式解決該問題的可能性顯得愈加渺茫。
如果說,核心矛盾的“懸而未決”是“不變”,那么,地區其他國家的態度轉向就可以說是中東新局勢中的“變”。
長期以來,許多海灣國家都將伊朗視為地區最大的不穩定力量。
然而,以色列對伊朗、敘利亞等國的持續軍事行動,以及其在巴以問題上的固化立場,無一不在改變著這些國家的看法。
在近期接受調查的7個阿拉伯國家中,支持與以色列實現關系正常化的受訪者比例已下降到13%以下,這表明以色列的軍事行動已經嚴重損害了其在阿拉伯世界的形象。
在這個基礎上,一些海灣國家便開始重新評估與以色列的關系,并尋求多元化的地區合作渠道,以平衡以色列和伊朗的影響力。
軍事上的勝利并不等于和平,就算以色列通過軍事干預、制造分裂的方式取得戰果,也只會再度激化矛盾,這種模式難以帶來真正的安全,反而可能陷入無休止的沖突循環。
最為關鍵的是,此次以色列對敘利亞的軍事行動,也對美國的戰略布局形成了沖擊。
我們已經分析過,以色列打擊敘利亞,是內塔尼亞胡政府面臨執政聯盟瓦解風險,通過對外軍事行動轉移國內矛盾,以維系政治生命的“曲線救國”操作。
然而,這種“以武力促和平”的策略,無疑與美國推動以敘建交的外交節奏產生了沖突。
美國這個無利不起早的國家,之所以會愿意“降尊”來洽談以色列與敘利亞之間的矛盾,是為了以“調解者”的身份進一步鞏固自己在中東的權威。
而以色列可倒好,直接對美國的調解“騎臉輸出”,不僅打斷了美國試圖通過關系正常化鞏固中東聯盟的戰略部署,更是讓美國對中東“代理人”的掌控都面臨著考驗。
以色列作為傳統盟友的“過度”戰略自主,正在實質破壞著美國的中東戰略,也難怪美國現在對以色列的態度頗顯微妙,以至于特朗普都做出中東首訪繞行以色列的事了……
如果非要用一個詞來描述當今中東地區的局勢特征,那么,“和解潮”應該算是一個比較直觀貼切的形容。
中東國家戰略自主意識的覺醒,已經促成了沙特與伊朗和解、敘利亞重返阿盟等一系列重大事件的發生。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在區域安全新架構下,只有以色列還遲遲難以融入該進程,不論是與《亞伯拉罕協議》伙伴關系進展的停滯,還是與沙特等海灣國家關系的突破都始終未達預期。
以色列既無法融入地區和解進程,又面臨傳統盟友美國支持力度下降的壓力,也就難怪其所謂的“重塑中東”之路如此艱難坎坷。
中東的未來,并非單一強權所能主導,而是需要地區各國在相互尊重、共同發展的基礎上,通過對話和協商來構建真正的和平與穩定。
中東的局勢,從來都不需要被刻意塑造,一如生命,總會自己找到合適的出路……
參考文獻
[1]《以色列為何膽敢空襲敘利亞?》[J]劉月琴
[2]《以色列在敘利亞問題上的關切、應對與挑戰》[J]王晉
[3]《中東大變局對以色列的影響》[J]高祖貴
[4]《保護德魯茲人,固防戈蘭高地,削弱“中東心臟”,對敘利亞下手,以色列在賭什么?》[N]廖勤
[5]《以色列空襲敘利亞攪亂美國盤算?》[N]柳偉建
[6]《以色列為何頻繁“欺負”敘利亞》[J]張云東、葉秋玲
[7]《面對中東地區“和解潮”的以色列》[J]余國慶
[8]《敘利亞和以色列和談久未突破的癥結與前景》[J]王新民
[9]《敘利亞與以色列沖突的由來和發展》[J]李榮建
[10]《以色列趁亂打廢敘空防能力,各國加緊聯絡敘利亞反對派》[N]錢小巖
[11]《以色列對中東變局的認知及其應對》[J]王晉
[12]https://world.huanqiu.com/article/4NZrfu0LlUl
[13]https://www.toutiao.com/article/7529456032314114611/?channel=&source=search_tab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