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怎么都是艦隊的副司令、副政委出海？艦隊司令、政治委員呢？”?

　　1963年5月中國首艘萬噸貨輪在公海上離奇沉沒，日本廣播電臺在事發后第一時間向全世界發布消息說：“中國國產的第一艘萬噸級遠洋貨輪‘躍進號’在赴日本途中，因腹部命中三發魚雷而沉沒”。

　　這條消息立即吸引了全世界的關注，在暗潮涌動的冷戰年代里發生偷襲貨船這種事，敵對國家之間基本上是沒啥溝通渠道的，想打招呼的話基本上就是直接動手了，所以一些周邊國家和地區對此感到不安。

　　中國當時與蘇聯、美國、日本、韓國等國的關系都處在緊張狀態之中，這些國家都很快通過公開方式對這一事件作出反應。

　　當時對這起沉船事件的處置是周總理親自領導的，他在對海上調查編隊的講話中說：“能不能查明‘躍進號’沉沒的原因，直接關系著我國的國威，我軍的軍威。”

　　“躍進號”是我國自行建造的第一艘萬噸遠洋貨輪，于1963年4月30日裝載著13000多噸貨物從青島港起航，目的地是日本的門司和名古屋。但在僅僅一天之后的5月1日下午，航行到韓國濟州島西南80海里海域的“躍進號”便失事沉沒了。

　　沉沒之前，“躍進號”向交通部發出過一條緊急密電，密電的內容是“我輪受擊，損傷嚴重”，隨后又發出“SOS”國際求救信號，然后國內就再也沒有收到這艘貨輪發出任何信息。

　　日本廣播電臺的消息來源是被日本漁船救起的“躍進號”船員，獲救船員向日本漁民說船是被魚雷擊沉的。

　　這個說法隨即被日本媒體通過廣播電臺迅速播發出去，隨后又有外國媒體報道稱“躍進號”沉沒是“受到來歷不明的潛艇攻擊”，甚至連新華社也一度報道說“不排除受到水下攻擊”的可能。

　　中國巨輪被魚雷擊沉這樣的重磅消息，毫無意外地引發國際輿論的一片嘩然。周邊國際局勢驟然緊張起來，美國、蘇聯、韓國、日本等國相繼在報刊上發聲明否認他們與“躍進號”的沉沒有關。

　　美國當時的海軍部長帶著太平洋艦隊司令專門開了記者招待會，聲稱美軍絕對未派潛艇去事發海域活動。美國人還說“躍進號”不像是被潛艇擊沉的，而很可能是碰到了日本在二戰中布的水雷，是觸雷被炸沉的。

　　日本一聽美國人這樣說，立馬跳出來發聲明說事發海域是他們的漁場，并不是水雷區，在那里打魚的漁民也從沒有發現過水雷。

　　更絕的是韓國的聲明，他們說“我們沒有潛水艇，不存在襲擊的問題”。

　　除此之外，就連當時海峽對岸正在忙活所謂“國光計劃”的蔣介石集團，也忙不迭地跟著發聲明說沉船事件與己無關……

　　「2」“如魚雷發自潛艇，則此事必為美帝所為，因臺韓兩方均無潛艇”???

　　隨著這些國家和地區急于撇清責任的表態聲明，沉船事件想當然地成為一起惡性國際事件，全世界的目光都等著看中國會做出怎樣的反應。

　　在弄清楚沉船事件真相之前，如何向外界做出一個恰當表態，是首要關鍵工作。

　　5月2日，我國海軍派軍艦將被日方救起的“躍進號”船員接了回來。

　　船員中有人回憶說，事發時聽到水下傳來“通”的一聲悶響，覺得那是水下爆炸的聲音，認為是船左舷水下部位“遭到敵人攻擊”。

　　還有人說在水中看到了黑影，認為黑影就是敵人的潛艇，“肯定是潛艇，發射魚雷后就逃走了”，“‘躍進號’是被三發魚雷擊中沉沒的”。

　　一時間，船員們的現身說法似乎確認了“躍進號”就是被擊沉的。

　　周總理對此分析說：“如魚雷發自潛艇，則此事必為美帝所為，因臺韓兩方均無潛艇；如發自快艇，則可能為美蔣合謀。”

　　但他也同時也提出“躍進號”遭遇惡劣天氣、船員操作不當等導致失事沉沒的可能，所以事件的最終定性要從事實出發、要用證據說話。

　　在沒有取得確鑿證據之前，總理指示有關部門“待情況弄清后，再發表正式聲明”，暫時對外不下結論，不發消息。

　　沒有態度也是一種態度。

　　事件調查工作隨即展開，首先是組織有關人員組成事件調查組，分析事發海域狀況并核對原海區航海路線，分析船觸礁或遭受魚雷攻擊的可能性。

　　“躍進號”選定的航線航道并不是隨便劃出來的，選擇的時候肯定會首先考慮航行安全問題，正常情況下在慎重選定的航線上發生觸礁的可能性是非常小的。

　　這也是為什么船員們認為船是被魚雷擊沉，以及調查工作一開始也把目光聚焦在船是否是被擊沉的原因。

　　為此，周總理又單獨找來“躍進號”的船長，親自跟這位劫后余生的船長進行了談話。

　　船長見到總理顯得神情有些恐懼緊張，總理安撫他說“一切責任我承擔，你只要實話實說”，船長這才說出了當時的情況。

　　其實他對沉船的看法從一開始就跟船員們不一樣，他認為“躍進號”的沉沒“十有八九是觸礁”，船員們聽到的所謂“通”的聲響不像是魚雷爆炸，而應當是觸礁發出的撞擊聲。

　　船長之所以這么認為，是因為船在航行中改變了航道，而事故就發生在航道改變之后。他當時的想法是原航道太接近韓國，擔心遭到襲擊就在沒有請示上級的情況下改道航行，誤入了一個危險的巖礁區海域。

　　同時，調查組那邊也得出了一個初步的看法，沉船事件發生在一個布滿暗礁的海域，這對萬噸貨輪“躍進號”是極其危險的，對水下航行的潛艇也同樣是非常危險的。

　　如果有敵對國家蓄意要擊沉“躍進號”，那么無論是從航海規律還是軍事常識的角度來講，都不應該也難以選擇在這樣的海域動手。

　　這一看法的提出，正如領導人所指示的那樣——“不僅要注重和階級敵人作斗爭，而且要注重和自然界的敵人作斗爭，要實事求是，要有科學態度”。

　　「3」“主要領導要親自出馬，這要成為一條規矩”?

　　事件調查工作進行到這里，“躍進號”觸礁而沉沒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余下工作就是回到事發現場去，到水下去找到沉船，從沉船上去找到證據。

　　周總理說：“現在國外議論紛紛，可是我們自己還不知道‘躍進號’是因為什么原因沉沒的？所以我們決定海軍派艦艇協助交通部到現場查清‘躍進號’沉沒的原因。”

　　現場調查工作隨即開始準備，東海艦隊派出軍艦參與組建海上調查編隊。

　　5月12日，周總理親自檢查海上調查編隊的準備工作，當得知編隊領導是東海艦隊副司令、副政委打頭時，當即要求：“對于這樣的大事，我當總理的要抓；你們這些當司令員、當政治委員的，也要親臨第一線，不能只交給第二把手、第三把手！”

　　“躍進號”沉沒地點是在公海上，距離韓國和日本的活動范圍都不算很遠，也經常有外國艦船、飛機途經那里，美軍第七艦隊也經常在那一帶出沒。由于前方情況復雜，由一把手親自率隊出馬是很有必要的。

　　5月18日，由6艘戰斗艦艇和4艘作業船只組成的海上調查編隊，在時任東海艦隊司令員陶勇、政委劉浩天的率領下，離港前往“躍進號”沉沒海域開展現場調查，同行的還有擔任空中掩護的空軍戰斗機編隊。

　　出發前，周總理要求他們“要查明‘躍進號’沉沒原因，不能‘大概’、‘可能’，一定要找到充分的證據”，并叮囑說：“你們這次到公海執行任務，一定要注意黨的政策，特別防止誤傷外國艦船、飛機事件。遇到外國艦船、飛機對我艦船照相時可以警告它，但決不允許貿然開槍射擊”。

　　在事發海域的現場調查工作一直持續到6月1日，首先由獵潛艇“金洲”號和“兗州”號、掃雷艦“沙家店”號和“周口店”號展開搜索，并于5 月 22 日確認了“躍進號”的沉沒位置，然后經水下潛水作業進一步確認“躍進號”的沉沒位置在蘇巖礁方位148度、距離1.2海里。

　　經過前后多達72人次的水下作業，最終查清“躍進號”沉船上共有破洞3處、凹陷5處、舭龍骨折裂1處。在蘇巖礁區域找到一處有明顯觸撞痕跡的巖礁，并從被撞處周圍的巖石碎片中取回8塊，潛水員還部分礁石上看到了紫紅色油漆皮的存在。

　　同時對“躍進號”船體三段合攏的兩條焊縫進行的反復核查，也沒有發現可能由爆炸引起的破損或其他異常變化。

　　這些證據明確無誤地表明，“躍進號”失事是一起觸礁沉沒事故，而不是所謂被魚雷擊沉。幾天后，新華社發表聲明：“經過我國周密的調查，已經證實‘躍進號’是因觸礁而沉沒。”這份講事實、負責任的聲明平息了國際緊張氣氛，贏得了國際輿論的稱贊。

　　當時我國曾打算將“躍進號”打撈上來，但限于那時技術條件以及事發海域海況復雜而作罷。不過，因為“躍進號”進行了保險投保，投保額度高達125萬英鎊，投的險種包括船舶全險、費用險和戰爭險，由中國人保和另外二十多個國家的90家保險公司共同承保，據說最后獲得的保險賠款高達“躍進號”造價的兩倍。

　　當然，沉船原因并不是沉船事故結論的全部，周總理在當時的一次重要會上，向參加會議的200多位高級干部列舉出20種官僚主義的表現，那是他根據新中國成立之后十幾年間干部隊伍實際狀況總結出來的，他在會上拿“躍進號”事件作為例子說：“躍進號”貨輪的沉沒，這是最深刻的一個教訓，歸因在于犯了官僚主義的問題。

　　比如，“躍進號”原先的船員全部被清查三代，政治可靠被擺到首位，技術合格則遭到忽視，約有一半的船員因此被更換，就連原先的船長也因為這樣的標準被撤換。而正是換上來的船長技術不夠過硬、經驗不夠豐富，才出現了擅自更改航道導致輪船觸礁沉沒的大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