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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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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間老式的三居室,門虛掩著。
客廳的舊沙發上罩著的白色蕾絲防塵巾,屋子里沒有一點陳舊的味道,玻璃水瓶里插著的白色百合。
冰箱上方掛著的一個木制相框里,相片微微泛黃,這是一張拍于上世紀五十年代的婚紗照。
其中,披著白色蕾絲頭紗,戴珍珠耳環的,就是朱良沄女士,她眉似新月,眼神恬靜,她先生張堂恒,穿白色襯衣,打黑色領結,琥珀色的鏡框后,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盛著許多憧憬。
杭州市公安局特警支隊民警章林鋒記得,他第一次走進這個家庭的那個下午,好像也是現在這樣的春天,風里有一點點嶄新的音訊。
一支隊伍和一個奶奶的友誼,歷久彌新。從左至右王奇良、章林鋒、李海鵬和陳濤。@章林鋒 供圖
那是2013年,他和他特警支隊的同事,第一次來朱奶奶家進行幫扶,那一年,朱女士84歲,章林鋒29歲。
章林鋒從未想過,從那天開始的往后8年,他漸漸成了朱奶奶身邊家人一樣的朋友。
“每次我一走到她的病房,她就會比較驕傲地對她病友說,他是我最年輕的朋友,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原本會以為,這和那些街頭巷尾正不斷發生著的幫扶故事多少有些相似……
直至有天,章林鋒又一次路過浙醫二院,冬月的風雪交加,像極了朱奶奶骨折那天的天氣,他想起當時送朱奶奶去急診的急迫,淚水忍不住奪眶而下……他把車子停下,站在路面,抽了一根煙。
也是這樣的一瞬,讓章林鋒意識到,原來在這點點滴滴的不知不覺之中,他早已把朱奶奶也當做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只是,歲歲年年人不同。
以下文字為章林鋒口述——
這些字典平均“年齡”40歲以上,其中一本破舊得已經看不出封面的字跡了,序言那頁還貼了一塊風濕膏,可卻是朱奶奶生前最親密的伙伴。@章林鋒 供圖
去年11月,我正在支隊集訓。腿上的傷還沒全好,跑得不快。
集訓回來,接到朱奶奶女兒的電話。她說,她在支隊傳達室。
我去樓下接她,她抱著一個大的紙袋,看起來還有點重,里面有十多本朱奶奶生前用過的外文字典。
朱奶奶女兒說:“這是我媽媽臨終前特別委托我的,她讓我不要郵寄,務必把這些字典親自交給章公安手上。”
朱奶奶是2020年4月去世的。生前,她是燕京大學新聞系畢業的高才生,在新華社工作過,精通英文、日文、俄文等多門外語,后面和她先生一起來杭州工作,退休前,是省青春中學的英文教師。
我拎著這些字典上樓,一時之間,感動難以名狀,一人靜靜地在字典面前坐了很久。
章林鋒說,這本字典一直陪伴到朱奶奶的生命盡頭,朱奶奶看字典,就像年輕人刷微博一樣。@章林鋒 供圖
她住院時,我每次去看她,都會帶一份最新出版的《中國日報》英文版,就坐在她病床前,讀給她聽。
清晰記得,有一次讀到“sophisticated”這個單詞時,她讓我停頓了一下,示意我再讀一次,我又讀了一次“sophisticated”,她自言自語著:“咦,我怎么把這個單詞給忘了,我怎么聽不出是什么意思了?”說著,她隨手就拿起床頭柜上的字典,麻利地找到了這個單詞,又輕輕念了起來:“sophisticated,sophisticated,老于世故。”
朱奶奶大概是2016年住進醫院的,直至離世。
我總是找時間去看醫院看她,除了2016年G20峰會期間和去年年初新冠疫情最緊要的階段,這8年來,最多相隔一個月,總能見到她一次,有時候我跑得勤,隔天也能去看她一次。
朱奶奶一直都很精致,慣常,她手腕上戴一只石英表,夏天時,常穿一件淡藍色的絲綢襯衫,就連她袖口的紐扣也一定是全部扣上。平時跟她聊天,她不是盼著我帶知味觀的點心和她最喜歡的陳皮糖,也不是盼著我帶著我兒子一起來共享天倫,她最盼望的,還是我帶一份報紙給她。
我知道,在那已經沉寂的家中,在那間小小的病房,她最渴望的是,想了解外面正在發生著什么。
有時候,她也會和我“投訴”她的病友,這真的有點像小朋友一樣,她會比較“委屈”地說,病友嫌棄她占用洗手間時間太長。
但更多時間,她還是最喜歡我讀報給她聽,她稱贊我,說我的英文流利地道。
這些全部是朱奶奶委托女兒特別送給章公安的字典和詞典,以及英文學習書籍。@俊杰 供圖
我們在病房里讀報,但一旦開始讀報,好像又遠離病房,是在一個依然可以自在遨游的世界。
朱奶奶也想過,要悄悄塞錢給我,她說她沒有什么好的社會資源,不知該怎么感謝我。
我和她講笑話說,我爸在老家開礦,家里不缺錢。
朱奶奶天真地苦惱,她說,那怎么辦?我真沒什么好送與你。
我的朋友都叫我大黑,朱奶奶叫我“章公安”,也許是因為她那個年代里走過的人,對警察有著一種尊敬和信任。
收到她女兒送來的字典,著實讓我非常驚訝。
這是時時刻刻在朱奶奶身邊的字典,是她的身邊之物,即使住進醫院后,也和她形影不離,就放在她的床頭柜上,和她的水杯在一起。這些字典是她最看重的東西,她特意囑托女兒將這些字典贈與給我,感動突如其來。
這些字典其實是沉默的,但又是堅韌的飽經風霜的,這真的很像朱奶奶,年過九旬,但就像字典一樣,有一個很純凈的這種精神世界。
2020年2月28日,章林鋒和同事巡邏時,在望江東路錢江路口見到有位老人被車撞了,他馬上回巡邏車里拿來自己的防彈衣,給老人墊在身下,直至救護車趕來。@杭州公安 供圖
之前,我們特警支隊沒有專門的訓練場,一直借用浙江大學華家池校區的運動場。
朱奶奶的先生張堂恒,生前是浙江大學茶學系的教授。她先生去世后,她一個人獨居在華家池旁的浙大宿舍樓。
那天,我們支部幾個同事第一次去她家幫扶時,她其實好像也司空見慣了,并沒有十分熱情,以為,我們和她合照之后,就要匆匆離開了。
我晚走了一會兒,又和她攀談了幾句,問她生活上具體有什么困難。
朱奶奶很客氣,說她沒有困難。
我把自己電話給她寫在本子上,讓她有事情給我打電話。她隨手遞給一個摘抄本,字跡挺拔認真。
朱奶奶的摘抄本,字跡也少了雕琢。@章林鋒 供圖
我和朱奶奶說,“朱奶奶,我也是一個認真的人,這是我的號碼,有事情你給我打電話,我如果沒有接,那是因為我在執行任務,我會晚些時間再打給您。”
第二天下午集訓后,我和支隊提前約好的電工師傅老楊,又一起來朱奶奶家,電工師傅幫忙修好了兩只舊電燈。
這次去,朱奶奶對我面孔熟悉了起來,她和我說,“其實,我是一個等死的人。你不要這么勞心,你們年輕人很忙的。”
這話聽了,讓人心里一驚。
但從這天開始后,我心里好像有了一個不成文的責任,如果在華家池訓練,只要時間來得及,都會過來看一眼朱奶奶,時間久了,直接叫她“奶奶”。
和朱奶奶同住一間病房的病友,看見章林鋒總是勤快地跑醫院,一直以為章林鋒是朱奶奶的家人。@章林鋒 供圖
2015年冬月,有天傍晚,我那天休息,正在家燒飯,接到朱奶奶電話,說她摔倒了。
等我趕過去時,她說已經摔倒了兩個多小時,實在起不來,沒辦法才給我打了電話。
我撞開門,看見奶奶癱坐在地上,我一邊問她哪里痛,一邊試探性地去找舊床單,看能不能試著托起她,等送去浙醫二院,醫生診斷,是股骨粉碎性骨折。
朱奶奶是個知識分子,對她來說,小便失禁,自己沒法處理,這實在是個巨大的痛苦。我怕說錯話讓老人家傷心,輕聲和她商量:“我來弄吧,只要您別介意就行,我沒關系的。”
朱奶奶連說:“你受苦了,太對不起你了,讓你來伺候我這么一個老太婆……”
朱奶奶和我講,在她身邊需要有人陪伴的時刻,很多時候,她會很不好意思叫我,她知道警察很忙,但是除了我,她也實在想不到可以找誰幫忙,她總覺得警察會讓她踏實,有安全感。
聽朱奶奶這么講,我就安慰她,“奶奶,我就是機動隊的,我們隊訓有一句話,就是快速反應、主動服務,你有任何事情給我打電話,不要難為情。不僅是我,你給我們隊里任何一個人打電話,大家都會愿意來幫助您。”
這聽來像是安慰,但這確實是我們時時刻刻銘記于心的使命。
朱奶奶女兒因為工作關系,并不能總在杭州。朱奶奶其實不太愿意把自己的事情告訴女兒,避免她過度擔心。老人家對小輩,總是報喜不報憂,總是這樣千方百計地節省,想著子女以后生活幸福。
有天清晨,章林鋒路過一公園,一眼認出以前在清波門附近工作的清潔工人老朱,章林鋒特意去買了冰鎮可樂送給老朱,老朱硬是不要,倆人席地而坐,聊了一會兒家常,章林鋒說,這是挺好的一個早晨。@章林鋒 供圖
這總讓我想起我的曾祖母,她去世時91歲,早前也是一個人獨居在自己的老屋。
有年冬至,我和哥哥去看她,她見我們到,泡糖茶,捧出荔枝干,腳步輕便利索,十分高興親熱。我給她點上一根香煙,“儂自家吃呀!”她忙推辭,我點著煙放到了她嘴邊。問道:“格香煙要幾個銅鈿一支?”哥哥湊到她耳根:“兩個銅鈿。”
“啊呀?介貴噶,以后勿要吃得介好,鈔票省下來要討老婆的!”
除夕夜的靈隱,人潮涌動,眾心歡喜。@章林鋒 供圖
自從2011年入警之后,此后年年除夕夜,我和我的同事都會在靈隱寺安保執勤,守平安迎新歲。
除夕夜燒香禮佛,祈愿新春吉祥,是杭城市民過年的傳統習俗。聽同事們說,杭州公安年三十夜在靈隱寺執勤維護秩序,已經超過30年。
新年鐘聲響過,人潮涌動,眾心歡喜,人人爭著到大雄寶殿前燒頭香。我和同事們隔著進香的護欄,疏導著信眾有序進入大雄寶殿禮佛。
除夕這天,實在騰不出時間去陪朱奶奶守歲,但我又分明感受到了她的孤單。她說自己有些心慌。我問她為什么,她說,她女兒要出國一段時間。我馬上和她說,我如果有空一定會多來的,陪她復查,一起配藥。
老人家最怕過年時沒有依靠,剛好那一年,年二十九這天,我休息,在家里燒了一鍋蘿卜仔排湯,用保溫飯盒裝好,送去醫院之前,我又攤開紅紙,寫了一個“福”字。
趕到醫院,朱奶奶喜出望外,讓我幫忙把紅福字貼在衣柜上,也稱贊蘿卜湯,有家的味道。
朱奶奶她學識淵博,她大概覺得憂傷是一件很私人的情緒,即使她的“年關”,會無比想念故鄉北京,想念丈夫張先生,想念在異國他鄉的女兒,但她從不開口說任何想念。
冬去春會來,可生命總是一面在成長,一面在凋零。@章林鋒 供圖
但,如果當她在講述往事時,你曾有幸聆聽,就會發現,情感力量也許比知識更能幫助我們自身泅渡那些漫漫長夜。
朱奶奶曾把這些往事寫成文章,發表在《杭州日報》上,她寫,“我和先生沒有在花前月下談過情說過愛。我們相互愛著、信任著、支撐著。”
朱奶奶在談到她丈夫時,依然叫他張先生。朱奶奶本是大戶人家的女兒,她先生搞學術研究,家庭里各種生活瑣碎的東西,更多地要她來操持,其實是很不容易的,但她依然很崇拜他,很愛他,為了他就是無怨無悔。
我覺得我這樣的愛情好偉大,其實一個女人在家庭里面,不管她來自于哪里,但是當她成為一個妻子之后,有一種愛,都會讓她成為一個奉獻的人。
張先生之前也在浙江大學讀書,1938年畢業,后面去美國留學歸來。兩人相識,也是張先生注意到朱奶奶的外語非常好。
那個年代的人,不論是對于學術,還是感情,都相當純粹。
杭州公安局特警支隊機動三大隊的電梯口,貼著章林鋒寫的春聯。@于佳 供圖
我從小喜歡傳統文化,遇見朱奶奶,大概也是冥冥之中的緣分,我們可以從昆曲《十五貫》聊到蕭伯納,從《紅樓夢》聊到《巴黎圣母院》……也是在這種潛移默化的影響下,2018年,我報考了中國美術學院藝術人文學院文物與博物館專業的研究生,研究生考試時英語得了82分,朱奶奶十分為我高興。
讓我一直感到備受激勵的,是她的學習精神。
很多人會覺得老都老了,學習還有什么勁頭,可朱奶奶一直到生命的最后,學習都是她最熱愛的事情,甚至,她在家里讀報時,都要把報紙上自己喜歡的句子,先用紅色鉛筆重重地劃線,再摘抄在本子上。
直到現在,我依然每天保持著每天練字一小時,讀英文一小時,也許就是因為我命好,生活中總能遇見這樣給我鼓勵引領的“大先生”。
每天的日課,除了學習英文一小時,每天還要練字一小時。@章林鋒 供圖
這么多年來,我一直感激于在富陽中學讀書時,英文老師曹老師對我的指導。那時,他常常把《英語世界》放在我的課桌上。
畢業十七年了,我依然堅持每天學習英文,我總認為這是一種無用之用。
直到2019年,我考取中國美術學院文物專業的研究生,我才明白,沒有日常的苦功夫和堅持,我不可能實現自己小小的夢。
直至借由這次回憶,才全然了解到,朱奶奶和我的老師們,在我生命播種的養分,如此紛呈。
這也是我最理想的友誼,朋友之間要干凈。
讓章林鋒一直遺憾的是,奶奶住院以后,因為身體行動受限,始終沒有辦法帶她去看看醫院以外的天空。@章林鋒 供圖
最后一個電話,是朱奶奶女兒打給我的。
其實,前一天,她已經通知我要做好準備。她說:“我媽媽大概要走了,她最后想見見你。”
我那天執勤到夜里10點,就想第二天一早趕去醫院。
第二天一早,我和兒子提早出門,匆匆給他送去學校,我往醫院趕。
但那天早上就是各種不對,送好兒子,我在醫院附近兜了40分鐘,都找不到停車位,心里面直發火,實在等不及,就在皮市巷找了個地方停了進去,這也是我唯一一次違停。
當時,還在疫情期間,我很擔心住院樓不讓上去,提前準備好了健康碼,和我在美院讀書時出入校園的健康通。
匆匆奔了上去,電梯門一開,我就聽到了她女兒的哭聲。
順著哭聲尋過去,看見奶奶的病床上蓋著白色棉布單。
她已經穿戴整齊,一頂的簇新帽子蓋住了她銀白的發絲,只有手還露在外面,蒼白得像一夜之間垂敗下來的白色絹花。
我輕輕抬起她的手,手背還是溫熱的。
淚奔出來。
我真想也能像她女兒一樣,大哭一場,但是那種時刻,千頭萬緒,我只能命令自己繼續像一座山一樣,不要倒下,要好好送奶奶最后一程。
等殯儀館接她的車來了,在護送她的過程中,我一再請求各位,勞煩大家輕一點、慢一點。
直到送奶奶的靈車,徹底消失在視線以內,我實在摒不牢了。
每一次,章林鋒拍到好看的西湖,都希望奶奶也能在天上看到。@章林鋒 供圖
我們隊里的所有同事,都想最后能為朱奶奶再做一點什么,朱奶奶女兒也極其信任我們,整理了上百張朱奶奶生前的相片發來,一條4分41秒的追思視頻做了一天兩夜,一邊看相片,一邊好像重新明白了一些什么——
之前,有一度時間,我在看哲學類的書籍,會覺得其實老了以后挺可怕的。尤其,到朱奶奶晚年時,她腿腳不方便走動,她想去南山公墓看看她丈夫,想去再看一眼西湖,可因為股骨骨折,終究沒能成行。
但是她精神上,一直思路非常清晰,就像心有余力不足,假若人的身體和思想不匹配,這種是最難受的,很痛苦。
如果我是這個狀態,我肯定就不想見人了,我肯定得躲起來了。但朱奶奶沒有,她有一個就是非常強烈的求生的意志,她有放不下的東西,她有很多很多的不舍。
我和同事最后為這條視頻選用了貝多芬第九交響樂的柔板樂章作為背景配樂,主要是因為,這首曲子像極了朱奶奶的人生,不急不徐,有著像她晚年一樣靜觀的陳思。
是來不及流淚的。
寫在后面
章林鋒說,雖然當警察真辛苦,但從來沒有一刻會后悔自己的選擇。@章林鋒 供圖
第一次聽說章林鋒的故事,是省公安廳一行領導來真水無香公益調研時講起的,他說,有個杭州特警,溫潤如玉。
章林鋒26歲考入浙江美術館,27歲入警,35歲去美院讀研究生。
他好像一直在跨界。
在美術館工作時,他覺得一杯清茶過于安逸,他想男子漢的人生,如果少了快意恩仇的行走,實在是一種缺失,等真的如愿以償,在執勤時,看見有人在賣仿古文玩,心下束手無策,覺得如果不懂一點文化,真是一日三餐相當無趣,就又決心去考研。
他總是溫暖。他說從他入警開始,受到的最多的感染就是為人民服務。
去年2月,新冠疫情最嚴重的時間,章林鋒托朋友從國外買了400個口罩,其中有200個分給了他執勤轄區的保潔員、快遞員。
章林鋒的字很好,他臨《張遷碑》的雁尾,也有一點點小小的驕傲。@章林鋒 供圖
等疫情防控措施慢慢解封了,他執勤的轄區內,很多老板生意不好,他又“興師動眾”挨家挨戶把自己寫的“春”字,“福”字送過去,他說:“我字寫得不太好,就表達下心意。”
他在河坊街執勤的時間最長,這條街上,不論是賣燒餅的“武大郎”,還是方回春堂的師傅,都和他相熟。
他有一種停不下來的熱絡,有一種極為天然的將心比心。
剛當警察時,有次發現一個3歲左右的小孩子和家人走散了,他讓小朋友別哭,自己是警察叔叔,示意小朋友騎到他脖子上,就一直站在那里,大概十多分鐘,媽媽就自己找過來了。
幫走失的小朋友找父母時,他也會對小朋友說,“你好,我是大黑。”@章林鋒 供圖
他說這身警服,就是信任。
哪怕執勤時,有人正面朝他臉上吐了口水,他也還是柔性執法,一路給他講道理。好像是完全不掛心。
章林鋒告訴我,他身邊的同事,各個一身鋼筋鐵骨,但也都各有各的柔腸——
排爆中隊從2008年第一次走進杭州啟明星兒童康復中心起,關愛的腳步始終不曾中斷,也許中間,會有隊員因為調動離開排爆中隊,會有小朋友離開啟明星,但是這些始終在鋼絲線上行走的排爆警員,他們心里總有一個位置給這些一直牽掛著的小朋友。
采訪中,唯獨說起故鄉,他才松口,一吐為快,極為深情。
春節返鄉,他看有老鄉在祠堂里搓麻將,他會特別生氣,覺得即使生活富起來了,對過往都不能缺失敬畏;和母親在灶前聊天時,聽說有戶人家對老人不孝,他也會氣鼓鼓地找過去,和人理論;他和他的每一個朋友都會講,我的家鄉在富陽燕窩村,離這兒不遠,抗戰沙場猶存……
每次從故鄉回杭,母親都會給他帶上一小盆自己熬的豬油,香白似雪。
他不敢回頭,只有車子啟動以后,手臂伸出車窗,認真地擺手。
他不愿告別。
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章公安”的爽朗,一如既往。@章林鋒 供圖
完
制圖 張亞令
排版 張亞令
編輯 黃 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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