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2月28日,俄烏沖突爆發的第五天,西恩·潘(Sean Penn)離開了戰火中的烏克蘭。
西恩·潘寫道:「我和兩個同事把我們的車丟在路邊,然后步行數英里來到波蘭邊境。照片中幾乎所有的汽車都只載著婦女和兒童,大多數車上都沒有任何行李的跡象,汽車是他們唯一的財產。」
身為大滿貫級影帝、兩屆奧斯卡獎獲得者,西恩·潘是俄烏沖突中身處現場的最知名人士之一。
西恩·潘穿著防彈衣走在烏克蘭街道上
撰稿|Ling
編輯|許 靜
校對|張 帥
出品|Figure人物
從去年11月起,西恩·潘和他的團隊已經在烏克蘭境內長達五個月,據聞是為了拍攝一部關于俄羅斯是如何入侵烏克蘭的紀錄片——真·未卜先知?
過去幾個月,紀錄片團隊陸續訪問了大量烏克蘭官員、軍方、媒體與平民。在俄羅斯總統普京宣布對烏克蘭采取軍事行動后,西恩·潘在給《今日美國》的一份聲明中稱:正在進行的戰爭是「一個殘酷的錯誤,奪走了許多人的生命,讓人心碎」。
沖突爆發后,西恩·潘與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會面表示支持,總統辦公室發表聲明感謝他「在烏克蘭支持烏克蘭,(以及)他表現出的勇氣與誠實」。
西恩·潘與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會面
這不是西恩·潘第一次表達自己的反戰態度。
和很多同齡的美國男性(老白左)一樣,這位巨星十分熱衷于表達自己的政治態度,但和一般人不同——用時下的流行語表達就是——「這哥們能處,有事他是真上」。
西恩·潘跑到戰火第一線,身體力行搞實踐,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2002年伊拉克戰爭爆發,他親自前往巴格達舉行發布會,反對美國入侵。在此之前,他花費5.6萬美元,在報紙上刊登給時任總統小布什的公開信,公開聲明反對伊拉克戰爭。在美國颶風災害和海地地震發生后,他都在現場組織救援和災后重建。新冠疫情期間,他出錢出力,呼吁民眾接種疫苗。
那段時間,西恩·潘在社交媒體上發布的主要內容就是批評總統特朗普及其荒謬的防疫政策。很難想象,這個61歲的男人當時正深陷于家庭與事業的雙重打擊中。
西恩·潘工作照
2021年7月,西恩·潘自導自演的電影《國旗日(Flag Day)》在戛納場刊評分中墊底,但竟有1.1分之多(滿分4分)——上一次他帶著自己的作品《最后的模樣(The Last Face)》沖擊戛納時,場刊只有0.2分。
不僅如此,他在影片宣傳時發表的諸多言論,如「在我看來,美國文化中的男人已經變得相當女性化了」、「很多懦弱的基因讓人們脫下牛仔褲,穿上了裙子」被廣泛指責為「厭女」,讓電影的票房和導演本人的口碑雪上加霜。
《國旗日》出師不利,似乎并沒有打擊到西恩·潘。他轉頭就組織團隊奔赴烏克蘭。出發之前,比他女兒還年輕的第三任妻子萊拉·喬治提出了離婚,宣布終結這段僅維持了一年的婚姻。
這個曾經獲得奧斯卡、戛納、柏林、威尼斯影帝大滿貫的男人,須發皆張,依然憤怒不平,但他的背影已經無法掩蓋疲憊和孤獨。
西恩·潘Twitter照片
身處這樣的世界,曾經聞名好萊塢的「壞小子」也步履蹣跚。
好萊塢壞小子的浪漫往事
西恩·潘是上個世紀的硬漢典型,硬度堪比一尊遺留下來的花崗巖雕像。
2004年,在諷刺木偶劇《美國戰隊:世界警察》中,西恩·潘的角色在夸夸其談后被反派大boss的黑豹咬死。他飽含憤怒地給兩個導演寫信,指責對方「毫無節操」并署名「誠心問候你全家的西恩·潘」。問題是,管「南方公園」的導演們要節操!
西恩·潘經典的「壞小子」形象
對于新千年的世界來說,西恩·潘太認真了,也太固執了。
從某種程度上,這種固執來自他的家庭。
西恩·潘于1960年誕生于一個好萊塢猶太家庭。他的先祖曾是猶太教拉比,有俄羅斯與立陶宛移民的血統。他的父親列奧·潘因為支持工會,在麥卡錫時代被列入了黑名單。
西恩·潘的童年時代,恰逢美國反戰情緒達到高峰。西恩·潘回憶:「我和我的兄弟們從小在電視上看越南戰爭,這意味著我在一個反戰的家庭長大。」
這些成長背景似乎都在促使西恩·潘成長為一個堅持反戰并勇于表達觀點的人。
但進入好萊塢初期,西恩·潘更多是以好演技、暴脾氣與風流韻事而聞名。
1981年湯姆·克魯斯(左),肖恩·潘尼(中),蒂莫西·赫頓(右)
或許是「星二代」身份的加持,西恩·潘很快以在《開放的美國學府(Fast Times at Ridgemont High)》(1982)中飾演激情沖浪青年而嶄露頭角。他顯然諳熟好萊塢片場的評判標準,塑造了一系列令人過目難忘的角色——都是激情四溢與荷爾蒙爆棚的硬漢形象。
很少會有片場悄悄話指責他在工作上不敬業或耍大牌,但他的獨行特立和壞脾氣也是傳說級別的:穿皮衣、騎機車、酗酒,經常和片方過不去……在80年代的好萊塢壞男孩中,西恩·潘堪稱翹楚。
1985年,著名的壞小子西恩·潘和壞女孩麥當娜一見鐘情,并于6個月后閃婚。這對金童玉女就像火焰一樣互相激發以及激怒了對方。
婚后,麥當娜發表專輯《true blue》,可以說是一封獻給西恩·潘的情書,這張宣揚愛情、自由,關懷社會議題的專輯,充分展現了麥當娜的音樂才華,被評為1986年十佳專輯之一。
風華正茂的西恩·潘和麥當娜
但愛情并不是每次都能促成創作的高峰,1986年二人合作的電影《上海驚奇(Shanghai Surprise)》被批評為史上最糟影片,票房也一塌糊涂。對于兩位80年代頂流合作的影片,不拿票房第一都算輸,這次失利無疑是一種羞辱。
此后,西恩·潘和麥當娜的相愛相殺導致了一系列暴力事件:西恩·潘把追蹤妻子的狗仔倒吊在 9樓的窗戶外,還因為毆打跟蹤麥當娜的粉絲而入獄一個月。婚后第四年,麥當娜主動提出離婚,兩個同樣風頭正盛、個性又極其強烈和自我的人就此分開。
婚姻終結、愛恨淡去,兩人反而成為了長久的朋友,這也讓他們的cp粉意難平。1991年麥當娜在紀錄片中被問到「誰是一生摯愛」,她輕聲回答「西恩」。2015年麥當娜的演唱會上,西恩·潘被發現連續兩晚出現在現場。當西恩·潘控告媒體造謠他家暴麥當娜時,后者親自出面為他證明清白,好前妻感動美國。
縱觀西恩·潘的情史,他的第二任妻子羅賓·懷特、約會過的查理茲·塞隆、斯嘉麗·約翰遜幾乎都是麥當娜的翻版:光彩熠熠,自我風格強烈的大女人。顯然,他熱愛更有生命力和對抗性的伴侶,多過刻板女性化的甜美女孩。這點與他對男子氣概的沉迷形成了一種微妙而有趣的兩面性。
2015年,麥當娜在一次游戲中把前夫西恩·潘的名字寫額頭上
浪漫主義不是死了,只是老了
職業生涯的前半部分,西恩·潘的暴躁傳說一直和他所塑造的硬漢形象如影隨形,以至于被大導演奧列佛·斯通戲稱為「好萊塢最叛逆的小子」。
步入中年之后,西恩·潘的表演功力更加爐火純青,成為好萊塢演技最受肯定的男星之一。當《死囚漫步(Dead Man Walking)》、《我是山姆(I Am Sam)》、《細細的紅線(The Thin Red Line)》等作品屢獲奧斯卡提名卻與獎項失之交臂后,他怒罵評委,形容奧斯卡要么「有兩秒去感謝上帝」,要么只能是「垃圾節目上的臨時演員」。
直到《神秘河(Mystic River)》(2003)中,他飾演了一位女兒被殺的父親,在銀幕上展現了多層次的情緒轉化:崩潰后無法自控的狂怒、殺死朋友后的自責與最終失去人性、墮入深淵……西恩·潘憑借這個角色第一次獲得奧斯卡影帝。
《神秘河》劇照
在《米爾克(Milk)》(2008)中,他飾演的同性戀政治家,大部分時間都憔悴而疲憊,被西恩·潘自稱「又老又丑」的臉上,嘴角即使帶笑,也無法擺脫命運重壓下的脆弱感。這次精彩的演繹讓他時隔五年再獲奧斯卡影帝。
這兩個深受肯定的角色,并不屬于傳統意義上的「男性氣概」——他們來自在西恩·潘粗糙外殼上鑿開的一絲縫隙,感情受創后柔軟的肢體動物在其中若隱若現。
進入新世紀的第二個十年,這位影壇常青樹逐漸遠離了片場。他所執導和主演的電影、出版的書籍都很難再引起好萊塢的關注。
與此同時,西恩·潘的精力幾乎全面轉向了政治與公共事務。
2010年,他帶著滿滿一架飛機的救援物資飛赴海地參與地震救災行動時,避開了名人常住的酒店,住在他為災民修建的臨時營地中。
之后十年,他一直陸陸續續來往于海地,正式成立了救濟組織,雇傭了數百名工作人員進行災后重建,其中95%是海地當地居民。
肖恩·潘與法國總統奧朗德在愛麗舍宮就海地問題進行討論
在紀錄片《公民潘》(2020)中,他在海地連續數月每天工作20小時,籌集資金,協調資源者。他說話依然肆無忌憚,但他說的都是自己相信的,也是他在做的。
歲月并沒有磨滅「壞小子」身上的熱血,但它們已不容于現在的輿論氣候。
西恩·潘給墨西哥導演岡薩雷斯頒獎時說「誰給了這個狗娘養的綠卡」,盡管后者解釋這是好哥們兒之間常玩的老梗,仍被解讀為種族歧視。
西恩·潘對墨西哥越獄在逃毒梟華金的采訪,在道德與法理領域都激起了軒然大波。
「厭女」風波中,當西恩·潘在采訪中大談「男性氣概」時,他的女兒迪倫·潘在一旁安靜望天,一言不發。事后,媒體和公眾都曾給西恩·潘為自己言論辯解的機會,但他拒絕回應。
西恩·潘依然是西恩·潘。
他最好的一面和最糟的一面都來自于上世紀的教育與影響:篤信男人就該有個男人樣——面對強者時蔑視權威、挑釁規范,面對弱小時心存憐憫、出手相助。這種男子氣概曾讓他在崇尚英雄主義的美國所向披靡。但在政治和公眾事務上表現出的勇于擔當,于私人生活中就顯得和時代格格不入。
在美版《時尚先生(Esquire)》的采訪中,記者阿歷克斯·比爾麥斯說西恩·潘從未看過過去十年任何出名的美劇,包括但不限于《黑道家族》、《絕命毒師》,完全不會用iPad并以此為傲,「快樂地從流行文化和技術中自動脫節」。
這位記者接下來寫道:「真誠——真正的真誠,而不是紅毯與脫口秀中司空見慣的姿態——對一個男人和藝術家而言,都是一種潛在的令人不安的品質。我們已經不習慣了,不確定應該如何應付。」
西恩·潘只是像他說過的那樣行事:「當我親眼看到一些事情,我總要向外界表達自己的態度,我只是把態度真實地表達出來而已。」
西恩·潘已經接受了自己可能被時代拋在了后面。
他不再認為自己能完成足夠雄心壯志的工作,去幫助更多人獲得應得的平靜生活:「我對世界有點失望……我很高興我老了,不用再去擔心這么多麻煩事要怎么辦了。」
正如肖恩·潘所說,「我的父親愛人類并堅持人道主義,而我就擅長于后者」——似乎暗示這個男人可能的確不愛人類,經常憤怒、時刻疲憊,但依然是一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老游俠,至死不渝的浪漫主義者。
所以他仍在現場,站在炮火與廢墟中,呼吁人們把眼光投向那些飽受驚嚇的平民、無家可歸的婦女與兒童。
參考來源:
Sean Penn: a firebrand on and off screen,by peterbeaumont,theguardian.com
Sean Penn on the Ground in Ukraine Filming Documentary About Russia’s Invasion,
By Zack Sharf,variety.com
Sean Penn Is Esquire's March Cover Star
By Alex Bilmes,esquir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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