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2019年二月初的一個早上，我像往常那樣躺在被窩里，突然門外響起了一陣敲門聲，越敲越急。

我還以為又有什么事了，連忙披上外套去開門。

怎么是他？

我差點認為自己在做夢，好好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仔細瞧了瞧，沒錯，是他，蔣興東。

蔣興東是我的前夫。

我邊猜想著他來干嘛，邊讓他進了屋。

我換好衣服，就去廚房準備早餐了，順便也為他煮了一份。

他倒沒客氣，把豆漿和煎餅全吃了。

“你這次到這兒有什么事呢？”我都不敢說是回來，因為我和他已離婚八年，之前也有兩年時間不在一起了。

“沒什么事，就想過來看看你。”他一字一頓地說。

“你是遇上什么事了吧！”

可他沒回答我，和我閑聊了一會，他就離開了。

我不知他來找我干嘛？

我和他離婚后就沒見過面，唯一讓我們有聯系的是女兒，可是女兒已到海外學習，后來都是各自聯系女兒，再也沒有私下聯系過對方。

或許他來是為了其他什么事吧！

可是接下來連續幾天他都來找我，和我閑聊家常，還要請我吃飯，但都被我拒絕了。

02

我和蔣興東是在大學時認識的，但他比我高兩屆。

那年九月的雨沒有完全帶走夏日的暑氣，那梧桐還在恣意地傾吐出全部的活力，古都城里的一棵棵老樹枝繁葉茂，讓人感覺好親切，也好有活力。

剛開學時，我和幾個同學結伴去看迎新生晚會。那時的娛樂活動還是很少的，所以一遇上這種活動，禮堂里坐滿了人，大家情緒高漲，氣氛很熱烈。

演出結束后，我們正要擠著人群出去，突然有人從后面推了過來，人是沒摔著，但是我的衣服被水弄濕了。

“實在不好意思……”一只細長的手有力地扶住了我，并從口袋里拿出手帕給我。

當時我就想好細心哦，女生都沒有帶手帕呢？

他說著對不起，和我們一起出了禮堂。

我連連說沒關系，可他非得要送我們到宿舍樓下。

在幽暗的路燈下，我把手帕還給了他。他一臉燦爛地說，我叫蔣興東，學習機械制造，今晚實在對不起。

我真的沒把這件事放心上。

過了兩天，我們又在閱覽室遇到，是他先叫的我。

第一眼我真是沒認出來，可他跟在我身后，小聲說，我是蔣興東啊。

我和他挨著坐下來，閱讀了兩個多小時，又一起出去，邊走邊聊。

原來我們是老鄉，還畢業于同一所高中母校。

后來他還介紹了其他老鄉跟我認識，我們有時聚會游玩。

半年后，漸漸變成我和蔣興東單獨約會了。我們一起爬過紫金山，游過玄武湖，逛過秦淮河……

我生日時，他畫了一大束的玫瑰給我，鮮紅鮮紅，熱情明亮，讓人心跳。

后來，我們一起乘車回老家，暑假里也經常約會，還見到了雙方父母。

我的父母都是高中老師，他的父母都是公務員，雙方父母都默認我們交往。

他在實習找工作時，我還在讀大二，為了離我更近，他留在了南京。

03

我們每周都見面，他在那間出租屋里為我煮過家常小菜，為我畫過素描肖像，我們還在那里忘情相擁相吻。

他還買了一輛自行車，載著我走過許多古鎮老街，時光純粹，相愛簡單。

我畢業時，和他商量找工作的事，他說不一定非得在南京，我去了哪里，他就會去哪里。

想到他已經在那里有了工作基礎，所以我就在南京找到了工作。

一切都很順利，后來我在銀行工作。

半年后，農歷新年來到了，我們一起拜訪了雙方父母，他們居然拿著黃歷開始選吉日了。

我覺得有點快，但蔣興東說遲早有一天要辦，還不如早一點辦呢。

我們按照風俗完成了所有的儀式，在南京城有了我們的小家。

從戀愛到婚姻，從愛情到生活，一開始蜜里調油，男貪女戀，欲罷不能。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悄悄改變……

是從他的事業開始不順利，后來到異地工作開始的嗎？

還是我懷孕后，我以女兒為重，開始忽略了他，和他親密的時光越來越少呢？

或者是生活的繁瑣早就讓兩人無心再做浪漫的小事？

04

92年的冬天，我們的女兒出生。初為人父的欣喜若狂，月子里的呵護備至，真讓我覺得此生有這個男的已足矣。

前幾年，我們兩人相互扶持，兩邊父母偶爾來幫忙，雖然辛苦，可感情一點都沒有淡薄。

97年時，興東覺得事業停滯不前，該找個更好的平臺發展了，我當然很支持他。所以那一年，他去了上海。

雖然分居兩地，但我們每周都見面，興東都會趕長途汽車回家。用在路上的時間和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差不多長。我讓他周末在那休息，他說還是能回則回。

2000年，我們搬進了新房子，離女兒的學校近，方便我接送。

興東升職加薪了，我的工作雖有壓力，但一直能迎刃化解，有了自己的閨蜜和生活圈子。

我一直關注女兒的學業，還有舞蹈美術等課外學習，雙休時間，我們都圍繞著女兒轉。他負責接送，我負責一日三餐。

但后來興東的應酬變得越來越多，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了。

尤其是女兒上初中后，興東半年回來的次數寥寥無幾。

所以女兒有長假時，我都會帶著她去上海。

可是到了那兒，和他團聚的日子也很少。白天他上班，晚上很晚回來，帶我們出去玩的時候，也說不上幾句話。

女兒在他狹小的出租屋內，一直有抱怨，一直想早點回南京。

我把這些告訴興東時，他說孩子不懂事，難道連你都不能理解嗎？我那么辛苦，還不是為了讓你們過得更好？

接著他又說工作看似風光，實則人際交往復雜，想要往上走，除了工作出色，就得應酬走動。

我當然完全懂，可還是和他爭辯了幾句，他沒有像以前一樣來安撫，而是直接躲進了衛生間。

或許摧毀一段婚姻的開始不是驚天動地的大事，而是有了心結之后沒有及時溝通解開，日復一日，等來的只能是冷漠地回避或是激烈地爭吵。

我和興東就是這樣，后來我們每一次在一起總會吵吵嚷嚷，總會抱怨對方不體諒自己，最后就是冷戰或不歡而散。

05

女兒上高中后，我們的關系有所緩和，他對女兒的關心明顯多了起來，我很欣慰，以為我們還會回到過去。

他每次回來都是滿面春風，對我只是禮貌謙讓了許多，但已經沒有了呵護和親熱。

我向我的好閨蜜傾述過這一切，后來她告訴我他在外面不會是有人了吧？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她說，我一開始也沒想到那種事，你向我抱怨了好多次，就覺得有這可能，你留點心吧！

我咋留心呢？

我們分居兩地，以前天天打電話，現在一個月都沒有幾次，難道要我趕到他那里去堵嗎？

他每次回來幾乎都不會去碰手機，他說早把工作上的事安排妥當了，回來就好好陪你們。

可是這世界上哪些不透風的墻？做了虧心事總會有露餡的時候。

那次他送女兒上學，我約上閨蜜去逛街，我們同時出發的。

可是我走出小區時，閨蜜說臨時有事，要回娘家一趟，我只好回家了。

我在小書房的陽臺上，坐著曬太陽。過了一會，門開了，他明顯在接聽電話，有說有笑，還有一些親熱的詞匯蹦出來……

不知道我怎么輕手輕腳地走出書房，來到了他的面前。我一聲不吭地望著躺在沙發上的他，正喜笑顏開地說著他們的床事。

他有些吃驚，但是馬上恢復了正常的臉色，“本來想要告訴你了，但女兒在高中，那么關鍵的時候，想以后告訴你。”

“你到那里，沒有讓我們過上好日子，而是拆散了這個家。”

那天我差點歇斯底里地爆發，抓著他打著他，哭慘了。

他也沒有太多的解釋，只說在那里風風雨雨打拼了那么多年，真的有些累了，遇上了一個完全體貼他懂他的女人，所以就在一起了……他還說并不是完全對這個家沒感情，但是回到這個城市的時間太少了……

他只想到自己孤身一人的艱難，那我默默一人為家的付出呢？

他可曾想到絲毫？

06

那時女兒高二了，我們默契地沒有攤開這件事，在女兒面前還是一如往常。

我當然還幻想著我的隱忍和諒解能讓他回心轉意。

可是他后來居然當著我的面接那個女人的電話，語言雖有些收斂，可完全一副沉浸在熱戀中的樣子。

我不是死纏爛打，揪著不放的女人，更不會沖到他工作的地方去胡攪蠻纏，也不會去興師動眾地去捉jian。我黯然神傷，淚如泉涌后，只能盡力讓自己平靜。

他是鐵了心，沒有絲毫憐憫和回心之意，女兒不在我們面前時，他冷若冰霜。

我不知道曾經如膠似漆的兩個人為何變得如此陌生？

女兒高考后，選擇去了北方一所大學。

我們最后一次同行，送女兒到大學。回來后就辦理了離婚手續。

他說家里的存款對半分，兩套房子都歸我，車子歸他。他離開得不留半絲痕跡。

不知是怎樣的一個女的，可以讓他放棄了二十多年的家，讓他完全忽視我們曾經的愛情。

不過我逼著自己不多想，他有多絕情，我就應該有多瀟灑。

女兒在半年后知道了我們離婚的事，她說和我們通電話，每次只能和一個人聊天，另外一人永遠都不在，她幾乎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女兒畢竟大了，也像我一樣理性，只一直安慰我，假期就回來陪我。

大二那年的暑假，女兒去上海呆了一個星期，見到了那個女的，很精致，挺賢惠，經濟條件不錯。

我笑著說你爸眼光真好，又一次選對了人，希望這次能遇到和他相伴到老的人吧！

女兒很動容，哽咽著說，我還是不理解爸爸的選擇，媽，我更希望你能好。

07

恢復單身生活后，有些孤獨，但也自由。

我的業余愛好不多，也不是特別擅長，唱歌攝影只是聊以自慰罷了，節假日就和朋友在江浙滬周邊地區玩玩。

一次我們順道去了江陰，那日閨蜜的一些朋友正好也在。

一群人喝茶聊天，隨意輕松，當時有位男士注意到了我，主動過來搭訕，和我聊天，還想要我的聯系方式。

不過我拒絕了，因為我不想和一個有婦之夫有牽連。

第二天回到南京后，閨蜜特地來家里找我，一臉神秘地笑著說，那天和我聊天的男士名叫張晉敏，已離婚多年，感覺對我有意思哦！

她這次特地來找我，就是為我們牽線搭橋，而且告訴我他的事業非常好，家業頗豐。

"聽起來不錯，可我有那么好嗎？"

"你不要因為一次失敗，就全盤否定，其實我在那一圈朋友中提起過你，他真的有意記住了，所以那次才主動找你說話的，他是真有心了。"

閨蜜又和我東拉西扯聊了很久，最后把我的微信推給了張晉敏。

他馬上發來消息問好，不過沒多聊。

08

之后，他特地來南京找了我。

初秋的日子，夏日的溫度。

我們在西餐廳見了面。顯然他是精心準備的，西裝領帶，非常正式。幸好那天我穿了一套淡黃色的連衣裙，沒有和那種氣氛完全格格不入。

張晉敏中等身材，不胖不瘦。他的年齡比我還小兩歲，可是看起來居然有些滄桑感。

他和我聊了聊他的兒子，父母，還有他的事業，也提及了離婚的原因，前妻事業心太強，早就去了歐洲發展。

第一次見面，他說得夠多了，我認為他是在有意向我坦誠一些事情。

我也提到一些自己的事情，但沒有全盤托出。我覺得沒必要一時都說出來，也不需要刻意隱瞞。

我們交往了一年多，有時單獨約會，有時還是和朋友們一起出去自駕游，相處得很愉快。

只是后來他再沒有特意說過他的私事，而是變成了送禮物，他送水果，送鮮花，送護膚品，送外套圍巾……

有些東西我試著去還給他，可最后還是全部被送來了。作為感謝，我邀請他到家里吃了頓飯。

我親自下廚，他笑著說菜有點多啊。

我們開了一瓶紅酒，邊喝邊聊。

氣氛有點浪漫，也有點尷尬。好在后來兩人打開了話匣子，聊起了曾經的自己，過往的歲月。

"現在的你是你曾經期待的樣子嗎？"他問了一個好文藝的問題。

"算是吧，寧靜溫柔，張揚又克制，進取又隱忍……哎呀，可能我沒有那么好吧！"我夸了自己幾句，但不好意思再說了。

他的眼神漸漸變得曖昧不清，"你很好，真的也很美。"他溫言細語地說。

我的臉從腮幫燙到了兩頰，而且酒后臉色緋紅。

一時間沉默了。

"如果讓你和我一起出國，你愿意嗎？"沒想到等來這樣一個猝不及防的問題，瞬間清醒了許多。

看著我一時無法回答，他接著說兒子到加拿大上高中，他呢也想著直接移民算了，因為他的父母都不在了，只要把生意處理好，就去那邊了。

那晚我們聊到很晚，他才離去，讓我一定好好考慮。

我問了女兒的意思，她當然完全尊重我的選擇。

想了兩個晚上，我就沒有了糾結，告訴張晉敏，我不想放棄國內的一切，他很好，希望我們的這份友誼能長存吧！

他特意請我吃了散伙飯，他說人生有朝朝暮暮的愛情當然好，但是不能因為愛情而忽略沿途的其他風景。他真的超級理性，很有魅力。

我們碰杯祝福，歡樂的笑臉定格在杯盞紅酒中。

09

他到了加拿大后，我們的聯系反而多了起來，一周兩次越洋電話，時常視頻聊天，他寄了很多保健品，還有一些奢侈品，他說讓我跟隨他的視頻欣賞楓葉國的美景。

真的不是卿卿我我的愛情，但我們都愿是天長地久的友誼。

有時我想如果我真放棄了一切和他遠赴海外，說不定我會后悔；如果我們真結合在了一起，恐怕遲早有一天會被生活瑣碎磨得兩相生厭。

就這樣保持距離，互相牽掛，挺好！

2016年，女兒大學畢業，在國內工作了一年，就去了日本留學，我鼓勵她趁年輕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我會一直好好照顧自己。

2017年的11月份，閨蜜們為我慶祝了50歲生日，張晉敏這次沒送豪禮，他寄來了一張電子卡片，里面是手寫的字:人間煙火，山河遠闊，人生曼妙，歲月生香，愿臨老頭，與卿相見。

我是真的被感動到了，心里只要有滿滿的情誼，人生便不覺荒涼。

10

我和張晉敏的聯系一直都在，心里有他，卻也不時時想他，沒有澎湃的火花，惟愿你好的珍藏。

對于未來，用不著想很多，更用不著煩惱，眼前當下就是永恒。

2018年時，我把南京的一套房產處理了，然后在老家小城買了一套，和父母一個小區，方便他們過來住。

此后過年，我就回家陪父母。

2019新年剛過，蔣興東來找我，真結結實實嚇我一跳。

他禮貌來訪，我也不好趕他出門。

后來小城被封了，我們一時都不能回到工作的城市。蔣興東來找我的次數更多了。

"我曾經許諾過這輩子要好好照顧你的，但最終欺負了你，真的對不起。"他低著頭，就像一個認錯的孩子。

聽了這話，我的內心還是有些觸動的。

可是上一秒還在感動，下一秒卻……

我從他后來的只言片語中感覺出來，他對我的單身很滿意，還認為我肯定很寂寞……甚至提出了留下過夜的請求。

我一聽就怒了，被我打著趕出了門，和他離婚時，我都沒發那么大的火。

后來又一次，他求著我開門，說是道歉，實則是來求和，我問他到底怎么了？和那個女的還在一起嗎？

"如果還在一起，還會來找你嗎？"說完，他就覺得失言了，可是說出來的話，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了。

眼前的這個男人不光絕情，人品還不堪，現在智商都掉線了，這么多年他在外事業風生水起，感情如魚得水，如今肯定不好過了。

我對他后來的事情懶得去了解，原來最好的遺忘果真不是恨，而是關于他的一切心里不再有火花。

我又禮貌平靜地接待了他一次，說了一些祝福體諒的話，并告訴他，我要搬去和父母一起住了，下次來的話，我就不在家了。

我的意思很明白了。我只愿此生和他不再相見。

11

這幾年工作上已退居二線了，不再有很大的業務壓力，適當躺平自己，享受明月清風也很好。

對于張晉敏，我從沒有要求他回國，也沒有奢望他永遠的牽掛。

但他的關心依然在，禮物也一直有，他和我一樣都享受現下的生活。

閨蜜說你一直一人，我很擔心。

我笑著說難道要和一個男人過一眼望到頭的生活，才放心嗎，才有安全感嗎？

我很知足，很滿意現在的生活。

三兩好友，偶爾閑坐，一壺清茶，半生浮沉；三餐四季，溫暖有趣，現世安穩，余生可貴。

生活可以漂泊，可以孤獨，但只要靈魂有所寄托，就是心安。

讀一個故事，品一段人生。本故事來源于現實，文中名字均為化名。作者如沐芳華，文字耕耘者，致力于用故事探索人生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