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7年4月21日,魯迅從中山大學辭職,離開了廣州,跟隨魯迅的,只有許廣平一人。此時的魯迅,應該是精疲力盡了,該找一個地方養精蓄銳,以備再戰。于是,他在上海與許廣平正式公開同居生活。
公開的說法是,魯迅因4月12日的“四一二反革命政變”,營救進步學生無果憤然辭職。,但此應非唯一原因。
魯迅此前,實實在在經歷了許多場惡戰,而且眾所周知,魯迅的斗爭,最終往往淪為一個人的戰爭。也并非常戰常勝,也經常疲憊感慨,甚至“落荒而逃”,蓄注精神,再以昂然的斗志出戰。果然,魯迅回上海四個月后,便發表了著名的《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藥及酒之關系》。
上海,是魯迅那段時間奔波的第四個駐足之地。
此前,魯迅在北平被“女師大風潮”包裹,拍案而起,與陳源、徐志摩等現代評論派展開了一場混戰。
女師大風潮,即1924年5月,北京女子師范大學新任校長楊蔭榆與政府勾結,壓制學生的革命活動、濫用經費、違章收費等等,引起學生公憤。學生派代表要求教育部撤換校長。1925年5月,楊借故開除劉和珍、許廣平等6名學生自治會代表,7月,出布告解散學生自治會,并以修理校舍為由,逼令學生搬出學校。于是女師大以魯迅等人為首,成立校務維持會,并撰寫《對于北京女子師范大學風潮宣言》,邀請其他教授簽名后在報上發表。大戰開始,越來越多的人卷入。
最初,魯迅還是有派系的,隊友有林語堂、周作人、劉半農等人,以魯迅為主,炮轟章士釗。魯迅在這期間寫了多篇文章,篇篇如針,字字見血。
最終的結果是,章士釗房子被拆,被群眾圍剿,在巨大的壓力下不得不再次宣布辭職,逃到了天津。
這本應該算是一種勝利。
但周作人卻另起話頭,重惹事端。他發表了一篇文章,嘲笑章士釗和段祺瑞之輩,還很時髦地用到了英文音譯過來的體育比賽術語。
其中一段是——
章士釗是有若干所謂“正人君子”給他幫助的,自然是現代的一個人物,好政府的好人,但在我看來卻是一個“代表無恥”的政客,很值得努力的攻擊,把章士釗罵了一通以后,周作人說,現在段祺瑞政府垮臺了,樹倒猢猻散,這個出氣的機會也沒了,何況哪里去找這幫散了的。況且在平地上追趕猢猻,也有點無聊、悲切,雖然我不是紳士,卻有我的體統與身份,所以他說他和章士釗的賬一筆勾銷了。
林語堂為周作人吶喊諸位,也寫文章,并說:“對失敗者不應再施攻擊,因為我們所攻擊的在于思想而非在人,以今日之段祺瑞、章士釗為例,我們便不應該再攻擊其人。”
魯迅是個嫉惡如仇的人,怎會罷手?何況隊友如此做派,難道是要倒戈相向?
于是,魯迅又挺身而寫《論“費厄潑賴”應該緩行》,表明對于壞人,要追究到底,對于落水的壞狗,更要痛打。
因為狗無論怎樣狂暤,其實并不能什么是“道義”,所以不能把他們視為等量的對手,況且狗是能浮水的,一定仍要爬到岸上,倘不注意,它先就聳身一搖,將水點灑得人們一身一臉,于是夾著尾巴逃走了。但后來性情還是如此,老實人將它的落水認作受洗,以為必以懺悔,不再出來咬人,實在是大錯而特錯的事。是否該打落水狗,要看他爬上岸的態度,然而狗性是不會改變的。
總之,魯迅認為打這種“落水狗”不能停,因為他只是躲在租界里裝死,遲早還會出來咬人。不能被他蒙蔽。
這下隊友們不干了,覺得魯迅太過于刻薄。
林語堂首先從隊友變為對手,畫圖諷刺魯迅。其他人也都噤聲。
但是魯迅不倒,繼續戰斗,一個人與陳源、徐志摩等斗法。
從最終的結果看,魯迅是對的,因為不到三個月,3.18慘案就在段祺瑞政府的主導下發生了。落水狗果然返身來咬人。
此段時間,魯迅深憫眾生,心懷悲痛,寫了很多含著血的文章,如《死地》《記念劉和珍君》等。
但魯迅自己,也遭追捕,只能到處避難。而后去了廈門大學。那是1926年8月。
魯迅在廈門大學
廈門,是魯迅駐足的第二站。但沒幾個月,魯迅辭職了。奔赴廣州,進了中山大學。
魯迅在中山大學任教務主任兼中文系主任。一切還算過得去。并且,他在此地見到了中共兩廣區委書記陳延年。
而后,還去了黃埔軍校發表演講《革命時代的文學》。
但讓他待不住的人來了。
中山大學聘請了一名“海龜”,即后來大名鼎鼎的傅斯年。此人時年31歲,斗志昂揚,自負才氣,箕踞放淡,不可一世,目空天下士。
傅斯年是去做領導的,要建一個文學院,誓要壓倒清華國學研究院,而且,他很順利地將清華國學研究院的兩個大師——陳寅恪、趙元任——和一個講師(李濟)都挖了過去。
這本來也沒什么,但傅斯年是個新式人物,而且是不同于魯迅的新式人物,他在歐洲游學七載,因此也更喜歡與同有國外教育經歷的人打交道。所以,他聘請的人,也大部分都是與他相同的新式人物。至于陳寅恪、趙元任,則另當別論,因為那是繞不開的人,即便是“老式人物”,也得請。
傅斯年又請又挖而到的人中,有一位叫顧頡剛。此人在建國后名聲更盛,因為他負責校點《資治通鑒》和二十四史,做出了重要貢獻。而那時候的事跡,也許并非人人皆知。
殊不知,魯迅最討厭此人。
前面提過,魯迅去廈門大學不到三個月,就辭職了。原因與顧頡剛有關。
1926年8月2日,魯迅最后一次前往女師大領取薪水,之后滿腔激情沉默,血淚已成過往,悄然隱退。
雖然他寫人斗過林語堂,但那只是魯迅的提醒和警告,并非敵人。魯迅與林語堂的關系依舊很好。所以,林語堂邀請魯迅去廈門大學,許廣平也隨行,不過,許廣平去了廣州省立女子師范學校。
魯迅前腳剛到,林語堂又邀請了顧頡剛到廈門大學國學研究院做教授和名譽講師。
魯迅一見顧頡剛,兩眼如欲噴火。
因為此前二人便有筆戰,雖然他們還是同事,魯迅日記里也有“下午顧頡剛、常維鈞來”(1924年10月12日)的記載。
但恰因為“女師大風潮”,魯迅和顧頡剛反目成仇。1926年1月30日,陳源在《晨報副刊》發表致徐志摩的長信,攻擊魯迅的《中國小說史略》抄襲日本學者鹽谷溫的《支那文學概論講話》里面的’小說’一部分。
魯迅第二天就以《不是信》一通反駁,直到很多年后魯迅還在他的很多文章中批這件事。
而陳源的根據,竟然是顧頡剛告訴他的,說魯迅抄襲了。而顧頡剛認為,如魯迅一類人,實在不可靠,屬于“噴子”,“只要逢到看不過的事情加以痛罵就可”,既無技術,也沒風格,比胡適都差遠了。
總之,這些前輩們彼此看不上。
魯迅是誰?你看不上我,我就能看上你?
魯迅不在乎。
魯迅這種性格,挑他刺的人太多。而魯迅性格中,確實有多疑與敏感之處。
于是,公開的事情,加上生活里的各種小事,攪在一起,顧頡剛又被魯迅貼上了“胡適門徒、陳源之友”的標簽。
魯迅認為此人“十分陰險”。
二人終成水火。
魯迅很討厭研究系的人拉幫結派不敢正視,說“研究系比狐貍還壞”,跟許廣平寫信,說“現在我最恨什么’學者只講學問,不問派別”此類話,而顧頡剛時時聲稱,“我們的機關是只認得學問,不認得政見與道德主張的”。
顧頡剛又四處反對魯迅派系的人來廈門大學,各種阻隔。
這些事具體如何,很難分辨,我們只是根據魯迅的說法,認為顧頡剛確實不對,因為魯迅說“……從昨天起,顧頡剛已在大施宣傳手段,說伏園假期已滿(實則未滿)而不來,乃是在那邊已經就職,不來的了。今天又另派探子,到我這里來探聽伏園消息……你看研究系下的小卒就這么陰險,無孔不入,真是可怕可恨。”
最終的事實似乎也確實如此。
魯迅不愿在這群人里,最終離開了廈門大學,去了中山大學。
話說白一點,魯迅到廈門大學,是為了生計。但廈門大學,只有無聊的斗爭,文理科互相傾軋,“正與北大一樣”,爭房屋爭經費,理科“妒別科之出風頭,中傷挑眼,無所不至,妾婦之道”。文科眾人,又大部分由顧頡剛汲引,“研究系勢力膨脹”,“要做事是難的,攻擊排擠,不下于北京”,除此之外,還有地域之爭,“閩南與閩北人之感情如水火”。
魯迅覺得那地方已經臟了。北平雖大,那時已臟,廈門雖小,那時也不干凈。并且,魯迅認為那時的廈大的“大學生都很沉靜”,“周圍像死海一樣,實在住不下去”。
于是,魯迅走了。
萬萬想不到的是,顧頡剛也到了中山大學。
魯迅絕不容忍。
魯迅一向對于如胡適等留學歐美的所謂“洋紳士”很反感,與陳源、徐志摩的大戰,魯迅就認為他們的后臺是胡適等人。
顧頡剛又是這批人的追隨者,他是魯迅眼里的“陰謀家”,而且廈門大學的前車殷鑒尚在,豈能重蹈覆轍?
于是,魯迅一個人又和顧頡剛、傅斯年進行了斗爭。
但魯迅其實也有容讓的時候,那時候,他并非想離開中山大學。
令人感慨的是,傅斯年首先對于魯迅惡感陡增。顧頡剛之所以去中山大學,便是傅斯年的一個謀劃。
因為傅斯年認為魯迅是個“絆腳石”。傅斯年要辦的是“中國東方語言歷史研究所”,而他認為“魯迅在彼為文科進行之障礙”。
魯迅眼里容不得沙子和惡,不痛快就要斗,就要批。
這誰都害怕!
但如果找一個對頭過來,魯迅即可被架空,障礙掃除。
魯迅恨陰謀,而陰謀沖著自己來,火冒三丈,疾言厲色地對傅斯年說:“他來,我就走!”
傅斯年很尷尬,也很不高興。
顧頡剛終于還是來了。
魯迅眼見自己成為了一個“大傀儡”。斗還是要繼續斗的,但不想陷在漩渦中心。
于是,魯迅到了上海。這是魯迅那兩三年中的第四站。
那里,還有很多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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