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沒回老家,去年回去意外得知,我那開了多年餐館的堂哥郝運來做了快遞員。老媽說:“來子是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愣是把自己折騰得啥都沒了。”待老媽把事情經過告訴我,我也覺得累死他活該。
我說這話絕對不是針對快遞這個工作,我一直覺得工作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只要是憑自己能力賺錢,都是讓人敬重的。我說的這個活該,是因為堂哥的行為。
堂哥的餐館經營了五年,剛裝修擴大經營的餐館因為資金斷鏈不僅關了門,還欠了一屁股的債。也就在這個時候,堂嫂小雪選擇了跟郝運來離婚。
這種情況,大多數(shù)人會覺得一定是小雪背信棄義,在郝運來最難的時候拋棄了他。
其實這事還真不怪小雪,早在三年前,郝運來就出軌店里的服務員小麗,只是最近小雪才知道這事。郝運來之所以餐館歇菜,也是拜小麗所賜。小麗在短時間里,把店里所有的運營資金,都轉進了自己腰包。
郝運來的餐館一完,小麗手機卡一換,跟郝運來玩了個失蹤的游戲。郝運來想告小麗詐騙,但關鍵這錢都是他自己刷臉轉給小麗的。更打臉的是,這事還是兩個人商量好的。
小麗是那種很妖媚的女人,郝運來被她迷得神魂顛倒,早就有了跟小雪離婚,跟小麗結婚的心思。他把所有資金,包括親戚朋友在他那里入的股,分幾次轉到小麗的支付寶、微信和銀行卡里。
也是活該,他沒想到小麗會狠狠擺了一刀。不僅賺的錢都沒了,還欠下了一屁股債。開始上趕著入股的親戚,這回一下變了臉,都追著郝運來退股錢。
小雪是一個頭腦很清晰的人,得知郝運來心有所屬,一點也沒含糊就跟他離了婚。知道他欠了很多債,選擇了自己凈身出戶,把兩人唯一的一套房子留給了郝運來。郝運來把房子賣了還債,還剩十萬窟窿沒補上。
打拼多年,郝運來又變得一窮二白。他看了很多招聘啟事,工資高的自己干不了,自己能干得了的工資又太低,最后選擇了快遞工作,他覺得自己只要不怕累,只要多賺錢,多跑幾趟也值得。
盡管對郝運來做的事嗤之以鼻,但總是一塊長大的堂哥,還有親情墊底。我找了個合適的時間請他吃了頓飯,續(xù)了個舊。下邊發(fā)生的事,都是堂哥告訴我的。
郝運來在的那家快遞公司,有兩種工資待遇,一種:底薪1000+200電話費+送每件快遞費提成0.5元+收快件的百分之十。一種是:沒有底薪,送一件快遞一元+收快件的百分之十。中午送完快件,可以在公司吃一頓飯。
郝運來選了第一種,他想不管快遞送多少,最起碼有了一千多塊的最低生活保障。
說起來容易,干起來難。第一天,郝運來送了一百二十件快遞件,提成了六十塊,下午收了二十個件,提成十二塊,這一天下來七十二塊。一個月下來,若沒有罰款,也就三千多塊,這么下去,也就剛夠自己吃喝。
經理看出郝運來的想法,對他說:“每天快遞件多少不一樣,尤其是節(jié)假日,要比現(xiàn)在多幾倍,咱們不能按一天的收入計算。”郝運來覺得經理說得對,臨時自己也沒好的去處,便決定先干幾個月看看。
這一天,裝好分揀的快遞,郝運來出了公司大門沒多久,就被同事劉舒桐攔住了他。
劉舒桐神秘地問他,有個活想不想干。郝運來問啥活,劉舒桐告訴郝運來,郝運來送的那一片有個別家的快遞員不干了,問他有沒有興趣接下來。
郝運來往公司方向看了看,說:“我就是想,公司也不愿意啊。”劉舒桐笑道:“我們都是一身兼兩個到三個快遞公司,只要你不嫌累,公司里才不管你。他們也知道就那點錢養(yǎng)不住人,對這事心照不宣,只要不耽誤事,不管。”
“一上午送三百左右的快件有點難。”郝運來還是有顧慮。劉舒桐說:“上午送不完,下午也可以送。雖說是兩個公司快遞,但都在同一片區(qū),百分之九十的顧客都不希望陌生人進家,都在樓下接件,你也就多打幾個電話而已。”
郝運來聽劉舒桐這么說,心動了,跟著他去了另一家快遞公司。這家公司的規(guī)定跟郝運來呆的這家公司差不多,這么一個月下來,拋卻快遞破損,或者其他原因的罰款,郝運來一個月的工資至少保證在六千。
郝運來估摸一下,自己節(jié)約著花,十萬塊兩年就還上了。想到很快就能還上欠的錢,郝運來便覺得渾身是勁。
郝運來分管片里,有位三十六七歲的大姐,經常在網店買衣服。別人都是拿著快遞直接上樓,這位大姐每次都是當著郝運來的面打開快遞,如果衣服有破損,或者顏色不是自己想要的。跟網店老板打聲招呼,直接寄回。
熟悉了以后,郝運來問大姐:“姐,你這些衣服看著料子不錯,一定很貴吧?”大姐笑道:“一看你家媳婦就不常在網店買衣服。這些都是在網店直播斷碼的,也就三十、二十塊,比貨全的時候便宜很多。”
大姐接著說:“但是,這樣的雖然便宜,但很多都有瑕疵,而且顏色有時也與直播時差很多。我經常在那幾家買衣服,跟老板熟悉了,如果影響穿著美觀,或顏色差的很多,都可以快遞回去,運費我拿一半,店家拿一半。”
大姐笑道:“在網上買衣服的多是跟我一樣愛臭美,又沒錢,貪圖比實體店便宜的主。”郝運來聽了這話半天沒出聲,以前,小雪買衣服都是在實體店溜達半天,最后在網店買,現(xiàn)在他才明白,原來是在比較價錢。
這一天,郝運來分管區(qū)有個大件,一臺半自動洗衣機。受經常買衣服的大姐影響,郝運來也會經常逛網店,這臺老式半自動洗衣機價錢三百來塊,實體店要貴一百左右。
郝運來很高興,因為這個大件如果客戶讓搬上樓,快遞員可以要二十到二十五的搬運費,這個錢是可以直接給快遞員的。
到了那顧客的樓下,郝運來給那位叫“從頭再來”的客戶打了個電話,并告訴他如果需要搬上樓,需要另付搬運費。那顧客聽說至少要二十塊錢,說了聲:“我自己搬吧。”便掛了電話。
郝運來總覺得那位女客戶聲音很熟悉,卻沒想到,客戶下了樓,他便傻了眼,“從頭再來”竟然就是小雪。
小雪看到郝運來也是愣了一下,因為郝運來用的是快遞公司提供的手機卡,她雖然覺得聲音熟悉,也沒想到會是郝運來。她把洗衣機用繩子一攬,蹲下身子就要背洗衣機上樓。
郝運來把三輪車廂一鎖,從小雪手里奪過繩子,背起洗衣機就往樓上走。一邊走一邊問:“幾樓?”“四樓。”郝運來在前邊走,小雪在后邊一聲不吭地跟著,兩人是離婚后第一次見,彼此都有些尷尬。
到了四樓,小雪開了門,郝運來把洗衣機往地上一放,從兜里掏出鑰匙串上的小刀,割斷紙箱上的包裝繩,問:“放哪里?”小雪說:“陽臺吧。”郝運來把洗衣機搬到陽臺上,水管接好,插上電源,說了聲:“好了。”
“謝謝。”小雪接著說:“等下,我給你錢。”郝運來一邊往外走一邊說:“不用,我欠你的不知多少倍。”
郝運來下樓,騎上三輪跑了很久,才想起還有快遞沒送完。離婚以后,做什么他都會想起小雪。失去了才知道自己在乎不在乎,郝運來以前對這話總是嗤之以鼻,現(xiàn)在他才知道不在其中不知其中,這話說得多有道理。
閑暇時,郝運來會看著小雪的新號碼發(fā)呆,有時候他很想給小雪打一個電話,可想起小雪那張冷冰冰的臉,便忍住了。到了今天這個地步,都是自己咎由自取,還有啥顏面恬不知恥地給人打電話。
日子就在忙忙碌碌中過去了幾個月,這幾個月,郝運來可能是對快遞工作越來越順手的緣故,每個月的收入都穩(wěn)在六千以上。
一年以后,這一天,郝運來剛送完快遞,就接到劉舒桐的電話。劉舒桐在電話里對郝運來說:“哥們,今天晚上有空沒?如果有空的話,我請你吃燒烤。”
郝運來一直挺感激劉舒桐,他說:“兄弟,這頓我請,今晚咱哥倆好好喝兩杯。”
快遞公司里,快遞員各自忙碌,極少有交集。但是郝運來和劉舒桐卻是個例外。郝運來剛進快遞公司時,分揀、裝運、送件收件,都不熟悉,每次都是劉舒桐幫他。
對此,郝運來很是感激。偶爾劉舒桐有事,郝運來都會先把劉舒銅的快件送完,再送自己的。本來忙大半天的件,送到晚上七八點才完成,郝運來卻覺得為了劉舒桐這個朋友,再忙再累也值。
兩個人還是第一次在一起喝酒。郝運來倒?jié)M啤酒,對劉舒桐說:“兄弟,謝謝你一直幫我。”劉舒桐端起啤酒說:“哥,你說這話就見外了,你不還經常幫我送件么,這份情我也一直記著。這頓我請,否則以后沒這個機會了。”
劉舒桐告訴郝運來,他姐夫在外地承包了一個加油站,邀他過去,代管加油站的事。
郝運來說:“兄弟,那這頓更得哥請,哥祝賀你升任主管。”
兩人一邊吃喝一邊聊天,劉舒桐對郝運來說:“哥,我那一片,你有沒有興趣接下來?”郝運來喝下一口啤酒,打了個嗝說:“兄弟,我這片送完都累得不行,再加你那一片,怕是吃不消。”
劉舒桐說:“哥,你知道現(xiàn)在咱們這里剛興起快遞驛站的事么?”“知道,我管的那一片一個小區(qū)里,就有個剛開業(yè)。”
劉舒桐說:“我管的那片幾個小區(qū)里都有快遞驛站,我這段因為事多,分揀好快遞,直接打電話給客戶,送到他們小區(qū)的快遞驛站,一個來月大家就習慣去驛站取了。”
劉舒桐告訴郝運來,快遞驛站收一個件要三毛的價,把快件送到他們那里雖然賺的少,但是輕松,還省了電話費。
劉舒桐說:“哥,我管的那一片,一個是咱這個公司的,另一個跟你接管的那個不是一家。你接下來直接送進驛站,那個公司底薪加電話費也是一千二百塊,你一天送一百五十個件,按兩毛算,加起來一個月就兩千一。”
“咱公司,如果不要底薪,一個月二百電話費,送件要六毛,不分揀快件,老板肯定愿意。驛站三毛,一天送一百五個就四十五塊,加電話費就得一千五。這還不算這幾個小區(qū)的收件,一個月下來你穩(wěn)賺一萬來塊。”
劉舒桐接著說:“只要跟驛站數(shù)清件數(shù),比自己親自送輕松了不少,還省了電話費。再不行你花點錢雇人幫你分揀快遞,反正不論怎么算,多少都能賺點。”
郝運來想了想,直接送驛站確實輕松了不少,便答應下來。劉舒桐立馬給公司老板打電話,老板一聽省了一千二百塊的底薪也很高興,當場承諾,劉舒桐跟郝運來分管的快遞都由他分揀,郝運來只管送收件就可以。
另一個公司,郝運來以底薪八百,不要電話補貼做前提,跟老板商議不分揀快遞,老板也同意了。
郝運來就這樣又接管了劉舒桐的分管點。他把劉舒桐管片放到驛站,堅持送自己的管片,雖然忙到很晚,加上收件提成,每個月都在萬把塊以上。郝運來估算堅持幾年,不僅債還完,買套房子的首付也差不多了。
這一天,他跟驛站老板交快件時,發(fā)現(xiàn)了小雪的快件,開始他以為是分揀錯誤,可仔細一看地址,小雪寫的是快遞驛站的地址。郝運來明白,小雪這是在躲著自己。
幾個月后,郝運來再次抬頭看小雪住的房子時,發(fā)現(xiàn)玻璃上貼著喜字。郝運來知道,他跟小雪真的回不去了。
“哥,說句不中聽的,這也是你自己造的。”我不客氣地對郝運來說。“兄弟啊,這真的是我活該呀。”郝運來眼圈紅了:“賺了幾年錢,我他媽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活該走到這一步。”
我問郝運來:“對了哥,那個小麗你不打算告了?”郝運來仰頭灌下一杯啤酒,告訴我,可能小麗也害怕告她,后來主動聯(lián)系了他。但是那一百多萬,已經讓她揮霍成了五十萬。郝運來要了三十萬,二十萬留給了小麗。
“哥,你確定小麗不是撒謊?”郝運來說:“撒不撒謊,錯都在我這里。那幾十萬就當她陪我這幾年的補償算了。”聽堂哥這么說,我突然為小雪不值。
仿佛知道我的想法,郝運來嘆了口氣,說:“我曾經去找過小雪,想把那三十萬給她,小雪不要。她說,她跟我的那一段已經翻篇了,從此以后,我們誰也不認識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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