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月2日，我國著名翻譯家，中國翻譯界最高獎項——中國翻譯文化終身成就獎獲得者，華東師范大學中文系教授王智量先生因病在上海去世。

王智量是國內當之無愧的翻譯《葉甫蓋尼?奧涅金》的大家，也因此與人民文學出版社結下了不解之緣，謹以此文緬懷與追憶王智量先生。

2019年4月14日攝于王智量先生家中

翻譯，苦難與快樂的源頭

在王智量家的客廳里，有一幅他非常喜愛的作家屠格涅夫的畫像，上面的題詞是屠格涅夫散文中的一句話：“你想要幸福嗎？先得學會受苦。”

王智量1952年畢業于北京大學，青春的才華剛開始揮灑的時候，各種運動就來了。從1958年開始，有將近二十年的時間，他無法正常從事工作，所有的白天，他的生命都在被動的迷途中消耗，但所有的夜晚，他都獻給了外國文學，獻給了翻譯。

王智量與俄語和翻譯的緣起是普希金代表作《葉甫蓋尼·奧涅金》。這本書他能用俄語背誦400多節的內容，被當時的社科院文學所所長何其芳贊為“絕活兒”。在改造的日子里，王智量一邊干活，一邊在心里翻譯。他在回憶錄里這樣描寫：“背上背著100多斤的石頭，好長的路，我一邊背一邊默默念著《奧涅金》里的詩句，一句一句在心里翻譯成中文。”

王智量先生人生中 第一本俄語版《葉甫蓋尼·奧涅金》

《葉甫蓋尼·奧涅金》中有一句話：“操勞的白晝固然美好，黑暗的來臨也很美妙！”這句話正是王智量老人的真實寫照。苦難最多的時候，沒有現成的稿紙，他只能把譯稿寫在糊墻的報紙上、廢棄的煙盒上，零星的碎紙上、馬糞紙上。初稿完成之后，為了讓中國讀者原汁原味地領略普希金的魅力，他前前后后修改了不下十遍，終于讓自己的自由體譯本成了“標志性的譯作”。之后，又因為老師余振生的一句話——“你沒有把詩行搞整齊啊”，他又開始了古典體的翻譯。

1982年，王智量的《葉甫蓋尼·奧涅金》譯稿終于交到了人民文學出版社。作為“中國嘗試再現‘奧涅金詩節'的第一人”，王智量第一次讓中國讀者原汁原味地領略了“奧涅金詩節”的韻腳、韻味和節奏。

王智量先生講述《葉甫蓋尼·奧涅金》的出版

書出版后的幾十年，王智量不停地給自己“找碴”。他在人民文學出版社名著名譯插圖本版《葉甫蓋尼·奧涅金》的序言里感謝親愛的讀者，“感謝你肯花時間和精力來閱讀這個譯本。我期望得到你的批評意見，讓我在今后再做的校改中，把譯文質量進一步提高。”他不斷重讀原著，反復推敲細節，書頁上到處都是修修改改的痕跡，動輒上百個“補丁”。

王智量先生給自己“找碴”

在《葉甫蓋尼·奧涅金》諸多譯本中，王智量的譯本始終被譽為“標志性的譯作”。如今，在俄羅斯所有的普希金紀念館中都陳列著王智量的譯本。甚至有人說，如果你帶上人民文學出版社版的《葉甫蓋尼·奧涅金》，參觀普希金紀念館時可以“走后門”。

2019年人民文學出版社推出新版“外國文學名著叢書”，王智量譯《葉甫蓋尼?奧涅金》再次出版。王智量得知此消息后非常高興：“人民文學出版社重新出版這套叢書，我很高興，我今年九十二歲了，看到我翻譯的《葉甫蓋尼?奧涅金》這么漂亮地重新出來了，我好像又回到了青春時代。”在為“網格本”首發式錄制的視頻中，王智量先生介紹自己：“我是俄語工作者王智量……”這樣的謙遜令人肅然起敬。

王智量先生為“網格本”首發式錄制視頻

人生，沒有白走的路

王智量常說：“人生，沒有白走的路”， 在這條路上，所有被克服的艱難困苦，所有被戰勝的痛楚，都會化成美麗的詩行，化成幸福。這也許是每一位翻譯家的心聲和渴求。

正是因為有一大批像王智量先生這樣的翻譯家，才有了俄語的普及和翻譯在中國的“全民熱”，促成了一代代知識分子的俄蘇文學情懷。

魯迅、茅盾等人都是俄羅斯文學的翻譯者和積極推廣者，而當代的作家王蒙、梁曉聲、莫言、余華等都是在閱讀俄羅斯文學作品的年代中成長起來的。

王智量先生介紹《葉甫蓋尼·奧涅金》

從“因詩獲罪”，到“因詩得福”，王智量走過的正是這樣一條先抑后揚的生命之路。而這條路上，他其實并不孤獨，僅僅人文社，就有屠岸、綠原、牛漢、聶紺弩、馮雪峰、韋君宜……一大批同行，和他一起，在語言的極致熬煉中，抵制人生苦痛的熬煉；在美的極致追求中，抵制無妄之惡的橫行。2021年人民文學出版社70周年，93歲高齡的王智量先生特地為老朋友人文社發來了祝賀視頻，并講述了他心目中的人民文學出版社。

翻譯家王智量心目中的人文社

普希金說：“一切轉眼即逝，成為過去；而過去的一切，都會顯得美妙。”在時間的流逝面前，所有的生命都可以煥發不一樣的神采，只要你在想要放棄的時刻，咬牙挺住；只要你忍住生命中那隨時可能到來的痛楚。

斯人已去，風范猶在，譯著永存，王智量先生千古！

稿件初審：周 貝

稿件復審：王 薇

稿件終審：肖麗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