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薪萬元的“悲催生活”
作者/慧超
(一)
“在中國月收入1萬是個什么樣的水平?”
隨著統(tǒng)計局公布31個省份人均可支配收入情況,上面這個問題再一次登上了熱搜。
在評論區(qū)逛一圈,你會發(fā)現這一議題被兩撥態(tài)度同樣堅定的人,撕裂成了涇渭分明的兩種闡釋:
其中,一個被廣泛討論的衍生話題是“為什么感覺工資過萬很普遍了”?
顯然,這樣的感受主要存在于北上等一線城市的白領群體,且在個體感受和統(tǒng)計數據層面都有“確鑿”的支撐。
比如智聯(lián)發(fā)布的數據顯示,2022年排行前13的城市平均薪酬,都突破了萬元人民幣。
恒大研究院有份報告更是夸張,這份報告顯示,北京上海兩座城市的80后平均月薪已突破2萬元。
我在北京認識很多80后的朋友,據我所知,許多人并沒有達到這個數字。不僅如此,他們之中的一些人,在去年還遭遇了原因各異的失業(yè)和實質降薪(年終獎取消或削減)。
對統(tǒng)計學稍有了解的朋友都明白,在基尼系數不斷拉大的當下,“平均收入數字”幾乎沒有意義,咱要是和中國首富鐘睒睒一平均,超哥也分分鐘是身價千億的富豪了?
中位數相對客觀一些,我查了一下,2020年有媒體聯(lián)合統(tǒng)計機構,公布過一份主要城市的薪資中位數,即便是北京上海這樣的超一線城市,人均月薪中位數還不到7000元。
這就對應了另一個同樣熱議的衍生話題:“月收入5千以下占總人口95%”。
這個數據來自中金公司和北師大中國收入分配研究院,該報告較為清晰地顯示了中國家庭人均月收入的層級,其中家庭人均月收入超過5000元的比例,僅僅只占總人口的5%。
當然值得注意的是,這份報告統(tǒng)計的是“家庭人均月收入”,是包含老人和孩子的,所以一個三口之家的家庭月收入超過1.5萬元,才能進入那前5%。
類似的“月經式話題”之所以能夠經久不衰,除了平臺基于流量訴求的議題設置之外,其背后也反映出公眾內心對于“自我定位”的一種真實訴求。
我認為它呈現了一種真實而隱秘的社會身份焦慮。
此種焦慮來源于人們急切地希望確認自身的“位置”,并在惶惶中形成一份獨屬于自己的“身份標尺”,借以丈量自己。
(二)
拋開“知乎人均年入百萬,抖人月薪平均5萬”的網絡嘲諷,如今你隨便打開一個流媒體平臺,確實很容易生出一種月薪5萬勉強維生,年薪百萬稀疏平常的現實錯覺。
隨便一個街采視頻都能呈現出我國經濟的澎湃圖景,里面盡是些“月薪2萬以下是屌絲”,“30歲至少存款二三百萬”的驚人回答。
更有甚者,幾年前有微博大V拋出了一段著名論述:“年薪百萬在北京也就剛剛脫貧”。
當然,這些話自有為收割流量而博眼球的刻意為之。但站在特定人群的狹窄視角,有些話卻也未必不真誠。
比如上面那位房產大V,這份職業(yè)的客戶圈層有一個基本的門檻,那就是有能力在北京買房——有能力在北京購房的人,本身在中國已屬于“財富金字塔尖”上的人,更別提這其中那些置辦豪宅的客戶了。
整天和一群滿北京城選豪宅的大款們混在一起,耳濡目染的都是賓利勞斯、周身奢品、國際名校和全球資產配置……
一個人長期面對這樣的“鏡子”,那“年薪百萬不過剛剛脫貧”的認知,會在潛移默化下變得堅硬無比。
一個清朝的農民,逢年過節(jié)能吃頓白面餃子,就得祭天拜地感念盛世。而以生活奢靡著稱的慈禧,內憂外患下一頓飯傳菜不足50道,已可視為體恤民生之艱,要被奴才們歌頌一番。
人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常常只來自于自我的經驗,任何與“自我經驗”相悖的觀點和現象,我們會在潛意識中本能地忽視、排斥并質疑。
之前有經濟學家說中國有幾億人從沒坐過飛機,網絡上一片質疑嘲諷之聲。這些出生在城市,大學畢業(yè)后成為白領的人,的確很難理解這片土地上,其實還同時存在著另一種生活。
其他地方我不知道,就在我老家的村子里,直到今天,對于絕大多數農民而言,“坐飛機”這件事依然是一種“奢侈的、難得體驗的,離自己生活很遙遠”的一件事。
面對“月薪3萬仍活得捉襟見肘”、“年入百萬也就剛剛脫貧”這樣的話題,一個人如果堅持這樣的判斷并自認無比真誠,毫無矯情的成分——
很多時候,只是因為他們站錯了位置,選錯了“鏡子”。
(三)
長期以來,在社交媒體上流傳著種種“高薪卻窘迫”的生活圖景。
任何一個老沖浪人,都肯定看過諸如“月薪3萬不如狗”、“年薪50萬不敢要小孩”這樣的帖子。
面對此類論調,參與者分明存在著兩種截然不同的反應:
一種是理之當然的認同;一種是“何不食肉糜”的奚落。
要我說,這兩種截然不同的聲音,很有可能都是真誠的。
一個人在國貿西二旗這樣的地界調研一圈,肯定會覺得月薪一萬簡直不配為人,看這些人的平均收入,你會覺得北京的房價還能再漲一倍。
但是北京不僅有金寶街和CBD商務包間里的千萬合同,還有擠在高麗營和馬駒橋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等活兒的臨工族。
如果你在凌晨五點去往這兩個目的地,會看到成千上萬的臨時工,在爭搶一份份日薪200元左右的工作。
(在馬駒橋等待工作的臨工族)
說到底,“我身邊”是個非常非常狹小的范疇,它代表不了整個中國,也代表不了一座城市。
我想說的是,算法時代,一個人如果沒有清晰的自我認知,那么對標統(tǒng)計數據的“自我位置確認”,往往會加劇內心的失衡與焦慮。
月薪過萬,放在整個中國的大背景之下,在收入坐標尺上毫無疑問屬于中產以上階層。
但另一個不容忽視的現實是,如果在北京上海深圳這樣的城市,月薪僅僅只是過萬的話,那我非常篤定,沒有幾個人會認為自己身處“中產以上階層”。
因而,對照大樣本統(tǒng)計數據來定位自己的收入層級,有時反而會加劇一些人內心的痛苦和焦慮:
即你用各種數據告訴我,我的收入已經是全中國的佼佼者。但為什么我自己的感覺卻依然是那么無力窘迫,遑論買房生娃,就連獲得一份相對體面的平常生活,感覺都很吃力。
可問題在于,什么是“平常生活”?什么又是“相對體面”?
同樣是喝水,很多出租車師傅連保溫杯都舍不得買,就一個二三十塊錢的塑料大水壺用到茶漬斑斑。
寫字樓里的打工人排隊搶購星巴克的限量版馬克杯,認為200塊就能擁有一份小資擺件實在是劃算。而在另一個圈層里,用愛馬仕杯子喝茶的人,也會覺得這樣的消費在身邊“稀疏平常”,億萬豪宅餐桌上動輒過萬的一套餐具不過是“相對體面”的選擇罷了。
其實,人難得的是認清自己,只有認清自己之后,才談得上選擇與平衡,否則無論收獲怎樣的得與舍,內心總是一種失衡的狀態(tài)。
(四)
必須正視的是,不同的人,因之不同的身份背景和過往經歷,各自對“生活”的定義,本身就有著云泥之別。
怕的是,一個人偏偏不愿意去做這樣的正視,這是很多痛苦和焦慮的根源。
譬如,有些年輕女孩因為工作的緣由,接觸到大量非富即貴的客戶,在這樣的行業(yè)里浸潤久了,甭管其自身條件如何,擇偶標準都會在不知不覺中變得很高。
而很多時候,人性甘愿沉浸于這樣的繭房世界中。
因而難免對真實的現實世界產生一種觀感上的畸變,覺得只有路虎保時捷才叫車,市中心300㎡的大平層才叫家,一個30歲的男人年入不足百萬那簡直都不叫人。
類似的事情換成男人也一樣,而且男人發(fā)起癔癥來比女人更癲狂。
中關村創(chuàng)業(yè)大街最火爆的那段日子,整條街上擠滿了發(fā)癔癥的男人?;蛘哒f,在那樣的氛圍和環(huán)境里泡久了,人很難不撒癔癥。
那種氛圍,是隨便一個路人甲都會生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豪邁激蕩,冥冥中覺得自己就是為創(chuàng)業(yè)而生的,千萬融資如探囊取物,上市敲鐘也是指日可待。
(這條街的咖啡館,曾經一座難求)
這些人的故事沒幾個好結局,而那條街后來發(fā)生了什么,大家也有目共睹。
其實我覺得,這破滅的本就不是夢想,破滅的只是欲望,膨脹的、急迫的、凌空蹈虛的欲望。
人生的很多痛苦,就是這么產生的,本質上它源于認識的局限性和人性所固有的狹隘。
我相信那些年薪50萬,在網上掰開揉碎給大家一筆筆列支出,說明自己生活悲催窘迫的人,是真誠的。
我也認同那些以“何不食肉糜”的口吻,嘲諷奚落這些“高薪卻悲催”的人矯情又可嘆的結論。因為我相信,如果有一天這些發(fā)帖者突然從年薪50萬驟降至5萬,那他們也可以活得不錯。
說到底,很多時候這種南轅北轍,只是因為大家各自選擇的鏡子不同罷了。
所以,再面對“月薪多少才能活得幸福?”這樣的問題,我以后會先問一句:
您所照的鏡子,到底是哪一面?
這里是思維補丁,謝謝你的閱讀。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fā)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