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姜天涯
外地青年在上海開差頭是怎樣一種體驗? 1984年出生的黑桃想試一試。他來自河南南陽,2019年在上海開了一年出租車。 一年里,他被乘客“科普”了各種有關上海的“冷熱”知識,也在一次次載客中,看到上海的喜怒哀樂。
01
2019年,黑桃駕駛著大眾出租車,在上海做了一年差頭司機。
這本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但他把這段經歷和乘客故事記錄了下來。
《讀庫2103》收錄了
黑桃寫的《我在上海開出租》
他告訴我們:在此之前,他沒有來過上海。初來乍到,上海的街巷樓宇就給他留下“很洋氣,很繁華”的印象。
他遇到的第一個乘客,也符合這種印象。
“人家一上車跟人打電話,全程都是英文。第一單就跑到了陸家嘴。”看到那么多高樓,等紅燈的時候,他忍不住拍了幾張照片。
上海的節奏感,與他在老家完全不同。
“有一點體會特別深。在老家開車,路口紅燈變綠燈,車輛都都慢悠悠往前走。在上海的話,一變綠燈車輛都颼颼地往前走。我要是再用老家的速度,在上海是要被罵的。”
不開出租的時候
黑桃也去三件套打了卡
在上海,有幾個都市傳說,生命力強大。
曾有論文說到,龍柱傳說最活躍的講述人是出租車司機。
作為一個初來乍到的出租車司機,黑桃也聽過龍柱傳說。而他遇到的上海乘客,將這個傳說演繹得栩栩如生。有爺叔甚至自稱真的在上海看到過龍。
在途經徐家匯的一趟行程中,車載廣播播出了《寶貝對不起》。
“師傅,快點關脫廣播。”
黑桃一臉懵,乘客反問:“師傅,你不知道上海人不能聽《寶貝對不起》嗎?”()
乘客經常會問黑桃。
“你愿意聽一聽我們的故事嗎”、“我告訴你一件事啊,你不要跟人家講”、“師傅,有件事我是不是做錯了”——通常一個人以這樣的句式和司機開口的話,他有表達欲、傾訴欲。于是黑桃聽了很多人生故事。
休息的時候
黑桃從人行天橋拍下了這根龍柱
這和他做這份工作的初衷相符。4年多前,黑桃聽了初中同學在上海開出租的見聞,覺得挺有意思,就動身到了上海。
在開出租車之前,黑桃做過雜志編輯、臨時工,還在老家開了一家奶粉店,職業跨度很大。在他看來,工作既是賺錢,也是一場體驗。
他不止一次在書里提到,“有錢賺,還有故事聽,我當然樂意啊”。
他是一個喜歡故事的人。更準確一點地說,他對形形色色的人感興趣。擁有2500萬人口的上海,滿足了他的好奇心。
02
黑桃認為開出租車,就是和乘客共享一段路程,一段時間。出租車這種特殊的載體和形式,給了“交流”更多的可能性。
“對乘客來說,司機跟他偶然碰到一起,就是過客。可能有的時候,他有什么事,不方便跟熟人說,看司機人不錯,這就聊起來。”
黑桃駕駛著他的出租車,看到了很多不同的上海。
黑桃把自己的微博貼在出租車上
曾定期更新一些見聞
在醫院門口,他收到了很多句發自肺腑的“謝謝”,因為醫院是很多司機不大愿意去的地方,帶輪椅、擔架的,行李多的乘客時常有之。有病人家屬甚至悄悄多塞十塊錢,表達感激。
上海阿姨喜歡聊家常。看黑桃是個外地男孩,會問他來自哪里,成家沒有,在哪里借房子。“阿姨看到你外地的,就很好奇,因為以前上海的司機師傅多。”
一年里,他接到了形形色色的外國乘客。“以前在小城市,大街上的老外比動物園里的猴子還少,到上海后,明顯感覺各種各樣的老外比動物園里所有動物都多。”
有漢語流利的黑人小哥;有帶濃厚口音的印度人;還在一對韓國老夫妻手里,接過1999年版和1980年版的人民幣,他推測他們應該很喜歡中國,過去幾十年里沒少來。
虹橋蓄車場
差頭司機可以排隊接乘客
上海的“小大人”也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曾在世紀大道的某個車站,看到一個四五歲模樣的小女孩,淡定地在等車。
“那個小女孩給我印象太深了,因為她太小了。而且在浦東那地方,公交車站雖然很大,但是幾乎沒人,她就一個人戴著耳機,雙手插在褲兜里,很酷地就站著等車。”
“可能越大城市,治安越好。在我們老家,小孩很多都是要讓大人接的。”
而世界的參差,也展現在了小小出租車里。黑桃聽到過小女孩在車里問媽媽:“你說這個世界上有農民嗎?”也聽到過小男孩聊去新加坡、韓國度假的事;有三四歲的小女孩,全程用英語和媽媽對話。
黑桃開出租月均收入9000元左右
這是他租住在浦東的房間,月租1千多
每天在上海街頭迎來送往,穿梭在高樓大廈、高架大橋之間,黑桃看到的是一個立體的上海。
“天氣好的時候,感覺就是城市很有生機,那么多高樓,很有活力。”
03
如果說白天的上海,充滿干勁和節奏感,那么深夜的上海,則更為多面。
12點過后,私人洗車店出攤。它們通常沒有店面,只在后半夜營業。清洗費10-20元不等,以楊浦和寶山居多。
乘客的狀態,也在夜晚變得松弛,更容易滋生情緒。
有人說黑桃寫下的故事
很像出租車版的《深夜食堂》
/ 截圖自《深夜食堂》
黑桃曾在夜晚的赤峰路附近,接到一位揚招的女乘客,沒有目的地,坐上副駕駛座后只說“內環上兜一圈”。內環一圈48公里后,又讓中環轉一圈。
整個行程下來417元,黑桃聽完了女乘客和前男友的故事。原來,兩人曾經一起坐在買來的二手車里,開車瞎溜達。
她喜歡坐在副駕上看窗外的風景,“雖然我心里知道可能永遠買不起上海的房子,但在高架路上這么兜圈,聽著喜歡的音樂,看車輛熙來攘往,看無數的燈火明明滅滅,身邊是陪伴的人,感覺特別踏實,很多次都希望能夠一直開下去,直到永遠……”
這是女乘客在上海的最后一晚,第二天,她準備回武漢,開始新的生活。
“白天工作狀態的人更多。到晚上了,大部分人都下班了,是一種放松的狀態對吧。尤其是到了后半夜之后,可能遇到的人更魚龍混雜一點。”
“有寫字樓里面的白領,加班的;有KTV、娛樂會所里邊的客人、工作人員;也包括一些曾經犯過罪的。”
深夜的出租車
就像《深夜食堂》里的氛圍
食客乘客包羅萬象
黑桃的出租車生涯里,唯二兩次載到同一個乘客的經歷,都發生在深夜1、2點的寫字樓。
一位是從五角場寫字樓下班的男士,一位是從閘北下班的女士,都是十多公里的回家路程。
這個時間點下班的打工人,通常都不怎么說話。“他們一般看看手機什么的,那么晚了,累了”。
之所以能意識到載到同一個人,是因為出發地和目的地是相同的。
“那個女士我發現的時候,我想說我以前接過你,但是話到嘴邊我保留住了,我怕嚇到人家。”
后半夜的乘客里,醉鬼也很多,這是出租車司機最不愿意遇到的。按照慣例,吐在車上可以向乘客要清潔費。
但很多時候,并不一定要得到。而一旦乘客吐在車上,當晚的生意算是做不成了。
當然也有遇到“醉客”的好事。某天零點前后,黑桃在萬源路接到了從業以來賺得最輕松的一單生意。他答應一位從娛樂會所出來的年輕人,將車開到大廳門口接個人。
結果那一單只有兩三公里,年輕人卻給了三張百元大鈔。
電影《出租車司機》中
主角Travis每晚載著形形色色的人
/ 來自電影截圖
在深夜的上海街頭巡游,黑桃感覺到了電影《出租車司機》里的氛圍。這是一部1976年的美國電影,男主角Travis每晚在紐約街頭開著黃色出租車,計價器跳表,街邊的霓虹燈映射在車窗上,形形色色的人上來又離去。
黑桃喜歡這種狀態,“既有一種投入感,又有一種疏離感”。
在一年不到的時間里,黑桃載過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的人;載過私奔的年輕情侶從周浦直奔虹橋;也載過晚上去莘莊打麻將的爺叔,從龍柱傳說講到了年輕時在澳大利亞交的女朋友。
用他書里的話說:在上海這個地方,有什么想法都不奇怪。
寫稿子:姜天涯/
拍照片:黑桃 楊 眉/
編稿子:小泥巴/
做圖片:二 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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