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我們說到,國共談判,因蔣介石出爾反爾,已步如死胡同。
然而,就在“疑無路”之際,忽地又“柳暗花明”。
12月12日凌晨,在西安發生了震驚世界的事變——張楊兩將軍下令扣押了蔣介石。
捉蔣亭
這是扭轉中國歷史的時刻。
隨著時間的推移,各方的反應紛至沓來。
最初的五天“三方”的態度是:
張楊一方:當天發布第一號、二號《號外》和通電全國的“八項主張”,通過“兵諫”,“停止內戰”,“逼蔣抗日”。
《號外》
中共一方:兩種意見。毛澤東、朱德、張國燾等主張“成立抗日政府”,“審蔣”;周恩來、張聞天等,勸和,和平解決。
南京一方:主戰派以何應欽、戴季陶為首,主張“討逆”,軍事解決;主和派以宋美齡為首,主張斡旋,和平解決。
國共雙方“討逆”和“審蔣”此時占上風。
嚴重的對立,出現在15日和16日。
15日,毛澤東等15名紅軍將領發出《致國民黨國民政府電》,明確提出:
“罷免蔣氏,交付國人裁判。”
16日,國民黨中央政治會議議決《討伐張學良叛逆》,作出三項決定。同日,國民政府發布《討伐張學良令》,何應欽走馬上任討逆總司令。
大戰一觸即發。
此時,兩架專機先后降落在西安,分別載著國共特使端納和周恩來。
端納和張學良
實事求是地說,張楊發動西安事變并不是中共在背后指使的。
自從老蔣10月22日以“避壽”為名、實為逼迫張楊“剿匪”以來,張楊不斷地“言諫”,但老蔣鐵了心要“剿匪”。
12月6日,老蔣攤牌:
“如不愿剿共,則將東北軍調至福建,第17路軍調至安徽,讓出陜甘兩省,由中央軍進剿。”
楊虎城建議“兵諫”。
第二天,張學良抱著一線希望再次“苦諫”,甚至“哭諫”。
老蔣炸毛了,說出了最為強硬的話:
“現在你就是拿槍把我打死,我的剿共計劃也不能改變!”
隨后,楊虎城亦勸說無效。
12月7日,張、楊定下定了“兵諫”決心。
張楊在部署,老蔣也在“磨刀”。
12月11日,蔣介石給陜西省主席邵力子送達手諭。密囑駐陜《大公報》記者“放風”,要以蔣鼎文、衛立煌取代張、楊。
蔣介石還決定于12月12日頒布第六次“剿共總攻擊令”。張、楊如不服從,便以違令處置。
蔣介石終于“作繭自縛”。
西安事變這一改變中國歷史進程的重大事件,與毛澤東布局張楊“聯共抗日”也是密不可分的。西安事變能夠和平解決,周恩來功不可沒,他曾說“這是我們一生中最困難的決定”。
毛澤東不愧為偉人,他能夠總攬全局,審時度勢,又與時俱進。
尼克松在回憶錄《領袖們》一書中寫道:
“沒有毛澤東,中國革命不會星火燎原。沒有周恩來,中國革命將如火如荼燒下去,直至化為灰燼。”
這個評價恰如其分。
隨著時間的推移,各方的反應紛至沓來,毛澤東開始重新考慮如何落子。
在政治斡旋的同時,軍事手段同步跟進。
事變發生后,張、楊忙著收縮兵力,以對付進攻的蔣軍。膚施原是西北軍駐守,如今要撤防,城里空虛,只剩下一些保安隊。而張揚派來接周恩來到西安的飛機只能在膚施降落。
毛澤東決定:搶占膚施!
17日凌晨2時,紅軍未發一槍,占領了膚施,從此改稱延安。
對于中共來說,西安事變尚無眉目,卻先贏了一步棋:占領延安!
比起保安來說,延安大得多。延安是陜北最重要的城市。中共中央機關于1937年1月10日由保安遷往延安。從此,延安成了中國的紅都。
延安
周恩來一到西安,和張學良經過商談,定下了和平解決的決心。緊接著周恩來晤見楊虎城,楊虎城對中共“以德報怨”非常感動。
就這樣,周恩來成功地構筑了“張、楊、中共”這“三位一體”。
當天深夜,周恩來便致電“毛并中央”,報告談及處置蔣介石的意見:
“在策略上答應保蔣安全是可以的,但聲明如南京兵挑起內戰,則蔣安全無望。”
電報中,周恩來報告了他與張學良商定的五項條件,因為宋子文即將來西安談判,將以這五項為談判條件:
一 停止內戰,中央軍全部開出潼關;
二 下令全國援綏抗戰;
三 宋子文負責成立南京過渡政府,肅清一切親日派;
四 成立抗日聯軍;
五 釋放政治犯,實現民主,武裝群眾,開救國會議,先在西安開籌備會。
看到這封電報,毛澤東終于舒了一口氣。再說拘押之中的蔣介石。
12日上午10時,張學良便來見他,蔣介石則稱:“余身可死,頭可斷,肢體可殘戮”,而“人格與正氣不能不保持!”
14日下午5時,端納見蔣介石,呈送了宋美齡之信。信末有“戲中有戲”四字。
蔣介石心知肚明,有觸動。
端納翌晨又晤蔣介石,添了一把火:
“只要您答應他們的主張,他們還是忠心地擁護您做領袖。”
端納強調:全中國人和許多西洋人也贊同這樣的政見。
然后給老蔣戴“高帽子”:
“您若是接受他們的主張,今后將更成為世界的偉人;若是拒絕接受,勢必將成為渺小的人物。國家和委員長個人的安危榮辱全系于委員長自己心思的一轉。”
端納以客觀立場講這番話,蔣介石很受用。
16日下午,端納再見蔣介石,轉達宋美齡的一句話:“寧抗日勿死敵手!”
蔣介石為之一震,態度開始有所轉變。
17日下午,“敵手”周恩來抵達西安,又一次震驚了蔣介石。
理所當然,日本和蘇聯方面的態度,也是眾所關注的。
日本是“靜觀其變。”
蘇聯的表態,出人意料:第一,撇清關系;第二,并不支持西安事變;第三,指責這是日本玩弄的政治陰謀。
南京政府自然不相信。13日行政院副院長孔祥熙召見蘇聯駐中國代辦,明確地提出:
如蔣公安全發生危險,則全國之憤慨,將由中共而推及蘇聯,將迫我與日本共同抗蘇。
陳立夫在事變一發生,便急尋潘漢年,想借共產國際對中共施加影響。
實際上,中共中央在12日晚和次日,曾三次電告共產國際。
13日夜,共產國際的復電到達。
斯大林反對“倒蔣”,與毛澤東當時主張相左。
斯大林
宋美齡、宋慶齡也找潘漢年,要求他向共產國際和中共中央反映:
只要蔣介石的生命安全,什么問題都可以商量。
潘漢年如實地向共產國際和中共中央反映了二宋的意見。
世上沒有一貫正確的人。毛澤東改變了對蔣策略。
隨著各方的反應紛至沓來,毛澤東開始重新考慮如何處置老對手蔣介石。尤其是周恩來17日飛抵西安之后,當夜發來電報,提出“保蔣安全”,毛澤東認為在理。
緊接著,18日上午,周恩來又發來一電,更促使毛澤東改變對蔣策略。
周恩來在電報中報告:
南京親日派目的在造成內戰,不在救蔣。宋美齡函蔣:寧抗日勿死敵手。孔祥熙企圖調和,宋子文以停戰為條件來西安,在巴黎治病的親日派汪精衛將回國……
蔣態度開始(時)表示強硬,現亦轉取調和,企圖求得恢復自由。
這一連串的變化,終于使毛澤東決定改變對蔣介石的處置。由“審蔣”回到“逼蔣抗日”。
12月19日,在保安中共中央政治局召開會議上,確立了和平解決的方針。
20日,宋子文飛抵西安。
周恩來馬上托人轉告宋子文:
“只要蔣先生抗日,共產黨當全力以赴,并號召全國擁護國民政府,結成抗日統一戰線。”
21日,中共中央書記處致電周恩來,提出了五個條件,請周恩來與張、楊商談,作為與蔣介石談判的條件。電報指出:
“在上述條件有相當保證下恢復蔣介石之自由。”
這樣,毛澤東由“審蔣”、“罷蔣”轉到“逼蔣抗日”,轉到答應條件可以“放蔣”了。
21日,潘漢年也收到毛澤東電報,要他速告陳立夫。
這下宋美齡下定了飛往西安的決心。
22日上午宋美齡、宋子文、端納、戴笠、蔣鼎文到達西安,開始了西安和平談判。
宋美齡與端納
用宋美齡后來的話來說:“西變局勢是端納奠了基,宋子文起了墻,而我蓋上了頂。”
蔣介石對宋美齡、宋子文談了關于談判的意見:
改組政府,三個月后開救國會議;改組國民黨,同意聯俄聯共。
蔣介石的這些意見,表明他的態度有了明顯的轉變。不過,他又不想丟了“領袖”身份,附加了兩個條件:
第一,他本人不出頭,由宋氏兄妹代表他談判;
第二,商定的條件,他不作任何書面簽字,而是以“領袖的人格”來保證。
姜還是老的辣。
23日上午,秘談在金家巷張公館會議室舉行。
宋子文
蔣介石派出的代表是宋子文。談判的對手是張學良代表東北軍、楊虎城代表第17路軍、周恩來代表中共。
在“三位一體”之中,周恩來成了主角。
談判一開始,就由周恩來代表中共及紅軍提出六項主張:
一 停戰、撤兵至潼關外。
二 改組南京政府,排逐親日派,加入抗日分子。
三 釋放政治犯,保障民主權利。
四 停止“剿共”,聯合紅軍抗日,共產黨公開活動(紅軍保存獨立組織領導。在召開民主國會前,蘇區仍舊,名稱可冠抗日或救國)。
五 召開各黨派各界各軍救國會議。
六 與同情抗日國家合作。
當天下午,周恩來與宋美齡見了面。
周恩來對宋美齡說:只要蔣介石同意抗日,中共擁護他為全國領袖。
第一天的會談剛一結束,周恩來便致電中共中央,匯報了談判情況。
宋子文、宋美齡亦向蔣介石轉達了周恩來的意見。
24日繼續談判。
二宋對六天作了回應,有關檔案顯示:
一 孔、宋組行政院,宋負絕對責任保證組織滿人意政府,肅清親日派。
二 撤兵及調胡宗南等中央軍離西北,兩宋負絕對責任。蔣鼎文已攜蔣手令停戰撤兵(現前線已退)。
三 蔣允許歸后釋放愛國領袖,我們可先發表,宋負責釋放。
四 目前蘇維埃、紅軍仍舊。兩宋擔保蔣確停止“剿共”,并可經張手接濟(宋擔保我與張商定多少即給多少)。三個月后抗戰發動,紅軍再改番號,統一指揮,聯合行動。
五 宋表示不開國民代表大會,先開國民黨會,開放政權,然后再召集各黨各派救國會議。蔣表示三個月后改組國民黨。
六 宋答應一切政治犯分批釋放,與孫夫人商辦法。
七 抗戰發動,共產黨公開。
八 外交政策:聯俄,與英、美、法聯絡。
九 蔣回后發表通電自責,辭行政院長。
十 宋表示要我們為他抗日反親日派后盾,并派專人駐滬與他秘密接洽。
這十條,表明二宋和“三位一體”的談判取得了雙方都滿意的結果。
談判結束后,24日晚,蔣介石會晤了周恩來。
1980年問世的《周恩來選集》上卷,首次公開發表周恩來《關于西安事變的三個電報》,其中寫及了蔣、周會晤的內容:
蔣已病,我見蔣,他表示:
(甲)停止“剿共”,聯紅抗日,統一中國,受他指揮。
(乙)由宋、宋、張全權代表他與我解決一切(所談如前)。
(丙)他回南京后,我可直接去談判。
經過兩天的談判,“放蔣”也就定下來了。
宋美齡要求“放蔣”的日期是25日,這天是圣誕節,她和蔣介石都是基督教徒。
孔祥熙則要求張學良“護送委員長安全返回”。
25日張學良知道周恩來不同意他送老蔣,就未通知他,又恐夜長夢多,在老蔣未簽字的情況下,直接護送他回去。
中共始料未及,也為以后談判艱難買下“楔子”。
蔣介石也曾勸張學良不要送他。楊虎城也愿代他陪送。但張學良堅持由己見,并在飛機旁寫一手令交給楊虎城:
“從今日起,你代理我的職務,萬一有事,東北軍聽你和于學忠指揮。”
蔣介石也要把戲演足。
起飛前,他對張楊復述了一遍六項條件,說道:
“我答應你條件,我以領袖的人格保證實現,你們放心,假如以后不能實現,你們可以不承認我是你們的領袖。”
“今天以前發生內戰,你們負責;今天以后發生內戰,我負責。今后我絕不剿共。”
這次老蔣面子丟大了,他開始思考怎樣找回場子。
圣誕節之夜,在洛陽他把在飛機上打好的腹稿,口授秘書陳布雷,命他當夜揮就三千余字的《對張楊的訓詞》,以便明日可在洛陽發表,而一到南京亦可馬上交給各報。
此文實際上就是蔣介石回南京后對時局的聲明,同時為處置張楊埋下伏筆。
在保安的窯洞里,毛澤東正在反復研讀周恩來發來的急電,因為蔣是口頭承諾,毛澤東迅即對“蔣走張去”這一重大變化作出反應。
他給彭德懷、任弼時發電報,通報了“蔣走張去”情況以及他對時局的估計,并要求野戰軍仍速開咸陽集中。
蔣介石剛回南京,便繼續演戲,發表了“應對我中央及全國同胞引咎” 的通電。
同時,欺騙張學良給他寫了一封“認罪書”。
張學良后來說并不知道蔣介石要發表此信,“否則我不寫”。
在報章上最引人注目的,莫過于蔣介石的《對張楊的訓詞》。
毛澤東馬上作出反應。28日,毛澤東寫出關于《對張楊的訓詞》的評論。
毛澤東伏案工作
毛澤東的《關于蔣介石聲明的聲明》強調:
蔣氏已因接受西安條件而恢復自由了。今后的問題是蔣氏是否不打折扣地實行他自己“言必信,行必果”的諾言,將全部救亡條件切實兌現。
毛澤東和蔣介石這番“書面對話”,為西安事變降下了大幕。
但老蔣的戲還沒演完。西安事變使他太失面子,更讓他多年的心血付諸東流,“此次事變為我國民革命過程一大頓挫。八年剿匪之功預計將于兩星期(至多一個月)可竟全功者,幾全毀于一旦。”
他不甘心,但“退一步海闊天空”。
一回南京,他就提出:“特呈請辭去行政院長及軍事委員會委員長職務。”
可他“再三辭職”,未能獲準:“經國民政府與國民黨中央常務委員會加以慰留,但給假一個月借資療養。”
既然“給假一個月”,他就準備回老家奉化溪口休養去。
可對“犯上作亂”的張學良總得處理后了再走吧,否則鬧心。
對張學良他頗為頭疼:放也不是,殺也殺不得。
但老將畢竟是“老戲骨”,他再次粉墨登場。
31日上午,戴笠通知張學良,馬上去開軍委會會議。
戴笠
張學良到了那里,才知道是軍委會高等軍法會審對他進行審判。
審判長為李烈鈞,國民黨元老,力主抗日。老蔣也真煞費苦心。
張學良慷慨陳詞:抗日無罪。
如今站在被告席上,他五味雜陳,再也無所顧忌,竟掏出隨身所帶的《銑電》,公之于眾,以正視聽。
《銑電》,亦即1931年9月16日,蔣介石發給張學良的電報:
無論日本軍隊此后在東北如何挑釁,我方應不予抵抗,力避沖突。吾兄萬勿逞一時之憤,置國家民族于不顧。
正是這個《銑電》,東北軍流離失所,他張學良替蔣介石受過,背負罵名;也正是這個《銑電》,促使他張學良發動了西安事變。
高等軍法會審不過走個形式,上午當即就以“對上官暴行脅迫案”作出判決:
張學良首謀伙黨對于上官為暴行脅迫,減處有期徒刑十年,褫奪公權五年。
判決公布,舉國嘩然。
當天下午2時,事情又發生逆轉。
蔣介石派人送一呈文至國民政府,請求特赦張學良。
上午審張,下午赦張,老蔣的演技絕了!
但西安的軍人不買賬。
1937年元旦,東北軍、西北軍集結在西安西關操場,抗議蔣介石扣張。楊虎城發出號召:“踏上民族解放斗爭的血路!”
于是,元旦起,何應欽下令,中央軍分五路朝西安挺進。
楊虎城當即作出反應,設立七道防線,針鋒相對。
形勢陡然緊張。
自從審張之后,張學良便“失蹤”了,他被秘密轉移到了南京西面中山外孔祥熙公館軟禁。
收到蔣介石赦張的呈文后,1月4日上午,國民政府委員會召開會議,作出重要決議案:
“張學良所處十年徒刑,準予赦免,仍交軍事委員會嚴加管束。”
這樣幽禁張學良、而且沒有規定時限就有了法理依據。
從此,張學良開始了五十多個春秋的幽禁生活。
從審張、赦張到幽張,蔣介石終于解決了令他困惑不已的一道政治難題,而且成功地挑起了西安形勢再度緊張。
1月2日,他和宋美齡拍屁股回老家“度假”去了,承諾的事也丟到一邊了。
但毛澤東不依不饒:一要逼蔣兌現承諾,二要給西安“降溫”。
1月5日,毛澤東、張聞天的密電發到潘漢年手中,要求找宋子文落實老蔣的承諾。
本來準備派周恩來去,但因張學良的遭遇,毛澤東擔心“此時則無人能證明恩來去寧后,不為張學良第二。”
第二天,毛澤東又致電周恩來、博古:“恩來此時絕對不應離開西安”,應該歡迎張沖來西安協商。
宋子文同意。
中共中央一邊幕后斡旋,一邊又公開通電。
1月8日以中共中央、蘇維埃中央政府名義致電“南京國民黨、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諸先生”,以及“奉化蔣介石先生”:
此時蔣先生應挺身而出,制止禍國殃民之內戰重新爆發。
蔣介石考慮到“河東防務未固”,便于1月14日命令前方各軍:
非得總攻擊令,不許對西安方面發動攻擊。而總攻擊令必須由國民黨中央委員會下達。
一觸即發的內戰得到緩解,但“火藥桶”還在。
鑒于蔣介石在西安不肯簽字,毛澤東要求潘漢年在談判中“要求蔣先生保證和平解決后不再發生戰爭,望與蔣先生商量這種保證問題。”
經過潘漢年、宋子文會談,蔣介石答應了和平解決方案,但還是不簽字。
因為中共心腹大患,他不能讓簽字作繭自縛。
2月2日蔣介石前往杭州,繼續“休息”。
幕后的斡旋,終于有了結果。
他剛到杭州,便忙著調兵遣將,向西安進發。因為經過密商,楊虎城和中共已同意中央軍和平進入西安。
楊虎城迫于無奈,與南京政府達成協議:
一、張學良所部東北軍開出潼關至蘇皖邊境整編;
二、楊虎城出國,所部西北軍撤至三原整編。
2月8日,中央軍進駐西安。次日,西安行營主任顧祝同與尚在西安的周恩來,開始了“顧周”新一輪國共會談。
蔣介石在杭州遙控指揮,毛澤東在延安指揮若定,“顧周”會談,成了間接的“蔣介石—毛澤東”的“對手棋”。
除了顧祝同之外,國民黨代表還有張沖、賀衷寒;中共代表還有葉劍英。
葉劍英和周恩來、博古
這次談判盡管曲折,但總算談成了三件事:
一 同意紅軍在西安設立辦事處;
二 紅軍改編為三個師;
三 從3月開始國民黨給紅軍軍餉接濟。
這三件事能夠談成,也算不易。原來蔣介石“開價”:紅軍改編1.5萬人,“不能再多”。毛澤東“還價”:紅軍編5萬人,“力爭超過此數”。好不容易才算談定了個雙方認可的價:紅軍改編三個師,即2.25萬人。蔣介石在給顧祝同的電報中提及:有關政治問題,“由恩來來京另議可也”。這樣,國共談判也就接著升級,由“顧周”升為“蔣介石—周恩來”,談判的地點也由西安轉到杭州。
就在西安談判進行之中,國民黨將在2月中旬召開五屆三中全會,對西安事變以來的政局作出決策。
這是一次重磅會議,毛澤東來了個先聲奪人。
在會議召開前五天,中共中央便發出了《給國民黨三中全會電》的電報,提出了“四五方案”,將了蔣介石一軍。
電報申言:
當此日寇猖狂,中華民族之存亡千鈞一發之際,本黨深望貴黨三中全會,本此方針,將下列各項定為國策:
一 停止一切內戰,集中國力,一致對外;
二 言論集會結社之自由,釋放一切政治犯;
三 召集各黨各派各界各軍的代表會議,集中全國人才共同救國;
四 迅速完成對日抗戰之一切準備工作;
五 改善人民的生活。
如果國民黨三中全會能夠接受五項要求,則中共愿作出了四項保證,中共中央的四項保證是:
一 在全國范圍內停止推翻國民政府之武裝暴動方針;
二 蘇維埃政府改名為中華民國特區政府,紅軍改名為國民革命軍,直接受南京中央政府與軍事委員會之指導;
三 在特區政府區域內實施普選的徹底的民主制度;
四 停止沒收地主土地之政策,堅決執行抗日民族統一戰線之共同綱領。
這份電報,是中共綱領性的文件。
1937年2月15日,國民黨五屆三中全會在南京拉開帷幕。
這次會議,面臨著兩大難題:一是對日關系,二是國共關系。
國民黨內各派紛紛登臺亮相。
右翼頭目汪精衛力主“抗日必先剿共”。
左翼首領宋慶齡、何香凝力主“聯共抗日”。
楊虎城重提西安事變時的“八項主張”。
蔣介石作了關于西安事變的報告:“張學良等突然構亂”,是“凌亂紀綱”。
盡管蔣介石竭力否定西安事變,然而西安事變畢竟深刻影響了大會。大會通過了《宣言》:
如果領土主權“蒙受損害,超過忍耐限度,而決然出于一戰”。
蔣介石也在聲明中說:
“如果讓步超出了限度,只有出于抗戰之一途。”
這是蔣介石的言論中第一次出現“抗戰”一詞。至于如何對待共產黨,爭論益發白熱化。
大會通過了《關于根絕赤禍之決議案》,仍希冀“根絕赤禍”。不過,細細推敲這《決議案》,可以發覺其中又曲曲折折地接受了中共關于國共合作的建議。
以國民黨五屆三中全會為標志,在全國停止內戰一致抗日進入新階段。
國民黨三中全會在對共產黨問題上,表示可以進行談判,確定了國共合作的原則。
國共即將談判的消息傳出,各界猜測紛紛。甚至竟有傳聞,蔣介石要派毛澤東出洋。既然蔣介石愿意跟周恩來談判,中共中央書記處事先擬好了關于談判的15條意見,交周恩來帶去。
3月下旬,周恩來飛抵西子湖畔,與蔣介石談判:
關于政黨合作。蔣介石要求不必談與國民黨合作,只是與他合作,這個問題如能解決,其他具體問題自可放寬一些。合作的綱領由中共負責起草;周恩來表示中共“擁蔣”是建立在15條基礎上的。
關于軍隊。周恩來提出“紅軍改編后的人數須4萬余人”,高于西安談判達成的2.25萬人,蔣介石只同意“最多2萬。”
綜觀蔣介石這次的談話意圖,中心在領袖問題。
1937年4月2日,周恩來回到延安。
毛澤東在聽取匯報后,作出了重要判斷:“三中全會是國民黨國策基本轉變的開始。”
于是,4月7日、20日,毛澤東兩度召集政治局委員們開會,討論起草國共共同綱領。國共合作的消息,在延安傳開,許多人想不開,一度引起了思想混亂。4月12日,毛澤東在西北青年第一次救國代表大會上發表演講,親自釋疑。
圖毛澤東4月15日,中共中央執行委員會又發表《告全黨同志書》。這一長達萬言的文件,向中共黨員們解釋了種種關于國共合作的疑慮。這一文件明確指出:我們主張“聯蔣抗日”與“國共合作”。
這一回,周恩來帶來了蔣介石的密碼。
于是,國共之間接通了“熱線”。
中共擬出了國共共同綱領草案后,5月23日,周恩來和林伯渠到洛陽見蔣介石。
蔣介石這時又開始打太極了。他說:“這里談話不方便。國民黨不久將在廬山召集一次全國各界人士的救國談話會,我們也到廬山去談判吧!”周恩來迅即電告毛澤東。5月25日,“洛、博、毛”給周恩來發來很長的電報,規定了在與蔣介石談判時的條件。其中,“須力爭辦到者”有五條,現照錄兩條:
特區政府委員九人名單為林伯渠、張國燾、秦邦憲、徐特立、董必武、郭洪濤、高崗、張沖、杜斌丞。紅軍設某路軍總司令部,總司令朱德,副司令彭德懷(但準備讓步設總指揮部)。至少四個師,1師長林彪,2師長賀龍,3師長徐向前,4師長劉伯承。先發表上述六人,余俟后呈請委任。
這樣,周恩來再度負命穿梭于毛澤東和蔣介石之間。
6月4日,周恩來抵達廬山。8日“蔣介石—周恩來”會談,在“美廬”里進行。
談判一開始,蔣介石又故伎重演,“王顧左右而言他”。
周恩來這次是專門來討論由中共方面起草的國共共同綱領,這個綱領毛澤東和周恩來反復切磋,中共中央政治局反復研究,這才寫出了《關于御侮救亡、復興中國的民族統一綱領(草案)》,多達52條。
可是,蔣介石竟然說,這一回不討論綱領。好在周恩來對蔣介石反復無常早有心理準備。
這一回,蔣介石提出了一個新主意,說是國共要合作,那就得成立一個“國民革命同盟會”。
周恩來不得不就這個“國民革命同盟會”跟蔣介石切磋起來。
繞來繞去,核心還是他要當領袖,“共黨不能太大”。
此時,老蔣圖窮匕見。
他說,毛澤東、朱德不要“坐鎮”延安,應該到南京來當差,他甚至更露骨地說,要安排朱、毛“出洋考察”。
難怪此前就傳出毛澤東“出洋”的“馬路消息”,老蔣早就“深謀遠慮”。
“出洋考察”,是他的慣用伎倆,而且老蔣已用得“爐火純青”:
他借廖仲愷被刺案,迫使政敵胡漢民“出洋考察”;
西安事變后,他幽禁不了楊虎城,迫使他“出洋考察”;
如今要毛澤東、朱德“出洋考察”,無非是“驅逐出境”。
周恩來理所當然拒絕了蔣介石這等無理要求。研究了許久,結果還是扔進了廢紙簍。
但這一回,廬山上的談判,倒退了。
預知后市如何,傾聽下回分解。
參考資料:《毛澤東與蔣介石》、《紅流紀事:西安事變揭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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