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宗臨終前,鄭重其事地將太子李成美托付給了宰相李玨。不料,當大臣們靈前跪拜新君時,被驚得目瞪口呆,端坐在龍椅上的竟然不是李成美,而是唐文宗的弟弟、潁王李炎。
大臣們左顧右盼,全都一臉懵逼,而一旁的神策軍中尉仇士良等人則面無表情。大殿里安靜得可怕,禁軍將士們的刀尖透著森冷的寒光,刺得所有人都心驚肉跳。
李玨長嘆一聲,不用說,肯定是這群閹貨亂政,私自篡改了遺詔。誰叫人家手上有槍桿子呢?真玩不過啊,認命吧。于是李玨帶頭,眾人跪倒在李炎(唐武宗)面前山呼萬歲。
頭雖然磕了,但李玨的腦子里依然有一個疑問:兩天前仇士良曾經表態要用安王李溶取代李成美,怎么就突然又換成了潁王李炎了呢?
這個事件有點小燒腦,又離奇得讓人瞠目結舌。
李成美是唐文宗的侄子,李溶和李炎都是唐文宗的弟弟。由于唐文宗唯一的兒子去世了,因此,唐文宗在李玨的建議下,冊封李成美為太子。
開成五年正月初二,唐文宗病危,李玨請求讓太子監國,以保證皇權平穩過渡。不料仇士良卻很霸道地說:“李成美年幼,怎么能擔當起國家大任,必須要換太子。”
李玨氣得渾身哆嗦,你一個沒把子的家伙也太囂張了,皇帝既定的接班人豈是你說換就能換的?
中晚唐的宦官就這么牛氣,弒殺唐敬宗、軟禁唐文宗、改立唐武宗,簡直就是太上皇。
沒辦法,軍權掌握在人家手上,皇帝都被三百六十度全方位“保護”了,你讓一群手無寸鐵的文官能怎么辦?難道空口白牙,說死這群胡子都扎不透的厚臉皮?
李玨雖據理力爭,可惜他勢單力孤,唐文宗連喘氣都困難了,只能眼睜睜地當看客。就這樣,李成美在沖刺階段被叔叔李溶超越,失去了繼承資格。
兩天后的正月初四,唐文宗崩了,數千禁軍在宦官的率領下直奔“十六王宅”,去迎接安王李溶進宮登基即位。
“十六王宅”跟“十王宅”、“百孫院”一樣,是皇子、皇孫們集中居住的街坊,人口數量相當龐大。
傳遺詔的太監咋咋呼呼地叫嚷“迎大者”進宮。
唐穆宗有五個兒子,老大唐敬宗李湛、老二唐文宗李昂、老三安王李溶、老四潁王李炎、老五漳王李湊。除了唐敬宗、唐文宗和已經去世的漳王李湊,僅剩老三李溶和老四李炎。
傳旨的太監不認識哪個是李溶,仇士良教了他一個笨辦法:歲數大的那個就是你要接的人,于是這伙計一進“十六王宅”就高喊“迎大者”。
你不得不佩服仇士良,人家工作手段就是靈活,對不同智商的人用不同的方法,簡單,操作性強,準確率高,除非被驢吻過才會出差錯。
果然,這位傳旨的太監不負眾望,他帶回來一個“贗品”。
太抓狂了,怎么可能搞錯呢?大小都分不清了?其實也不能全怪傳旨的太監,而是有個“假小子”沖進來加了一段戲,把公的忽悠成母的了。
就在太監扯著尖細的嗓門叫到第四遍時,從潁王宅里沖出一個“假小子”,嬌聲嗲氣地說:“潁王就是大者。”
“假小子”是個女人,穿著一身男人行頭,舉手投足之間確有幾分男人的英武,若不注意看,還真的以為她是個小帥哥。
“假小子”其實是潁王李炎的寵妾,姓王,人稱“王夫人”。唐穆宗在位期間,13歲的王夫人被選入宮中,被賜給李炎當侍妾。
王夫人身材修長,能歌善舞,又聰慧機智,性情活潑,有點鬼精靈,在那些低眉斂首的女人中間顯得特立獨行。
皇家子孫不缺女人,缺的是有特色的女人,王夫人像一朵奇葩,吸引得李炎神魂顛倒。
王夫人是小美女,李炎也絕對出類拔出,他身材魁梧,往哪兒一站,壯實得跟山大王似的,所以“十六王宅”的人都稱他為“大王”。
王夫人對太監說:“潁王就是大王,不信你問問院子里人,無人不知。潁王跟你們家神策軍中尉可是生死之交啊,你要是搞錯了當心被滅族。”
小太監立刻被帶進了溝里,按照王夫人的指引,特地詢問了“十六王宅”的宦官,得到的答案很肯定:潁王確實是大王。
于是李炎昂首挺胸地被接走了,留下安王李溶呆立在那里。
李溶為何不爭辯?理由很簡單,人家說的“迎大者”,誰知道這個“大”是啥意思?誰知道迎進宮要干嘛?皇家子弟每天都生活在兇險中,多說一句話都可能掉腦袋,人家不問自己,哪里敢插話?
李溶不吭聲,別人更不敢說話了,就這樣,“假小子”一段強行植入的戲份改變了劇情。可問題是,“贗品”畢竟是贗品,仇士良識貨,該如何收場呢?
當仇士良看到李炎時也吃了一驚:咋回事呢?怎么換人了呢?壞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這可咋整。
人們都認為仇士良一手遮天,其實沒那么簡單,宦官集團并非鐵板一塊,也各懷鬼胎。仇士良是神策軍左軍中尉,還有右軍中尉,還有樞密使,還是禁軍六位大將軍,這些人粘上胡子都是猴,精得很。
比如樞密使劉弘逸就和李玨立場一致,贊同擁立太子李成美。眼下這種情形仇士良并不陌生,一定是右軍中尉魚弘志等人背著他擁立了李炎。
仇士良的汗下來了,他只有兩個選擇,第一個選擇是公開翻臉,說人接錯了,換回李溶。這個方案風險太大,既然人家能接來李炎,自己還被蒙在鼓里,說明他們已經做好了萬全之策。
接人是仇士良安排的,此刻再反悔,開玩笑!
第二個選擇是默認,不說破,至少還能撈一個擁立之功,反正李炎總不能公開挑破,說自己是靠女人的陰謀上位的吧?
于是仇士良忍氣吞聲,默認了小太監的烏龍球。
其實仇士良猜錯了,魚弘志根本沒有背著他干壞事。相反,魚弘志跟他一個想法:仇士良你太陰了,竟然背著我換人,玩不過你,罷了,認了。
李玨這些文官既不知內情,也無力改變局面,只有磕頭的份。
于是,三方勢力居然都默認了這個烏龍,李炎被“假小子”神奇地推上了皇位。
這個故事在不同的史料里有不同的記載,歐陽修、宋祁的《新唐書》說的很含糊,用了一個羞答答的“妃陰為助畫”,一筆帶過,省略了細節。
《唐闕史》等史料,則將這段故事描繪得非常詳盡,就差貼圖證明了。
不過,司馬光在編撰《資治通鑒》時,卻對這段歐陽修表示了異議:“立嗣大事,豈容謬誤?闕史難信,今不取。”
司馬光雖然批評了歐陽修等人選材的不嚴謹,但也沒有找到確鑿的證據。那么,這段神奇的歷史記載到底是真是假呢?
我個人認為極不靠譜,并且替司馬光找出幾個證據。
?其一、時間線有漏洞,李炎并非在倉促之下即位。
改立太子發生在正月初二,唐文宗駕崩發生在正月初四,相差了兩天時間。按照正常流程,新太子應該在于正月初二入住少陽院。
初三、初四兩天,新太子要履行監國之職,去中書省與宰相見面,還要到紫宸殿探視唐文宗。
因此,新太子絕不是“空降”,突然出現在靈前即位,而是提前兩天就已經確認了。
李炎可以騙過傳詔的太監,怎么能在兩天的時間內,騙過所有人?
?其二、李溶已經是過去時,不可能被仇士良擁戴。
事實上,仇士良支持的就是唐武宗李炎,而不是安王李溶。而李溶的出局,早在一年前就已經塵埃落定了。
唐文宗唯一的兒子李永去世后,楊賢妃試圖擁立李溶為太子,結果這個提案遭到了宰相李玨的強烈反對。唐文宗最終接受了李玨的提案,冊立李成美為太子。
李溶從頭至尾都沒有獲得仇士良的支持,李炎即位后,正是仇士良慫恿他殺了李溶和楊賢妃。
?其三、遺詔不是口詔,李炎無法冒名頂替。
靠一句“迎大者”就確認儲君,這玩笑開得有點大。這不是請人進宮喝茶吃早點,即位大事一定會有詔書,且一定措辭嚴謹,比如“皇某子某某”,絕不可能搞錯了。
即便傳詔入宮是口詔,遺詔一定是提前準備好的書面圣旨,二者不一致立刻露餡,誰有那個膽子干這種不可能成功的事?
臨時改遺詔?扯淡,當時幾方都在場,大家意見本來就不一致,怎么改?
?其四、王夫人身份低賤,不可能有機會入局。
王夫人當時僅僅是潁王府的一名女婢,或者侍妾,連王妃都不是。這種身份,她哪有資格出現在如此重大的場合?
很顯然,這個故事情節就是小說家的幻想。
在《舊唐書》中,這位王賢妃的記載很簡單,就七個字:“武宗王賢妃,事闕。”而在《新唐書》中,故事則要豐富得多。除了“陰為助畫”外,還有三段記載。
唐武宗即位后,幫他取得皇位的王夫人被冊封為才人,死后由唐宣宗追封為“賢妃”。
唐武宗在位期間,獨寵王夫人。這個女人也很會玩,她發揮古怪精靈的特色,總喜歡穿唐武宗的武裝,繼續當“假小子”。唐武宗每次外出都要帶著她,人們遠遠望去:哇,兩個皇帝,不知道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唐武宗曾經想冊立王夫人為皇后,卻被宰相李德裕阻止了:“才人無子,而且出身低賤,恐怕天下人會議論。”
其實這段記載也不大可靠,既然唐武宗那么喜歡王夫人,為何不提高他的位份?做不了皇后可以做貴妃嘛,實在不行賢妃也行,為何到死她還僅是個“才人”?
會昌六年,唐武宗被丹藥所害,王夫人憂心忡忡地對身邊的人說:“陛下每天服用丹藥,聽信道士‘換骨長生’的鬼話,如今已經形容枯槁,我深為擔憂。”
某一天,輪到王夫人侍奉唐武宗。唐武宗問道:“我快不行了,今天就算跟你辭別吧。”
王夫人安慰道:“陛下大福還沒來,怎么說出這種不祥的話?”
唐武宗冷冷地說:“果如我所言,你將怎么辦?”
在《唐語林》里,唐武宗的這句話更“陰森”:“我死之后,你用什么來回報我?”
王夫人愣了一下,明白了,她淡然一笑:“陛下萬歲之后,妾當殉葬。”
唐武宗安心地躺好,不再說一句話。
回到自己的寢宮,王夫人將自己積攢的錢財全都分散給身邊的宮人,然后沐浴凈身。不久,唐武宗駕崩的消息傳來,她默默地走進內屋,一根白綾結束了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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