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7月底的一天夜里,龍王墩村(現淮安市盱眙縣龍王墩村)村民李定友剛躺下,便聽見院門輕聲響了響。
李定友披上衣服來到門前,小心地低聲問道:
“誰?”
“李大哥,是我,小韓。”門外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聽聲音像是駐村附近的新四軍供給部曹科長的愛人——韓春梅。
李定友聽著對方聲音里帶了一絲哭腔,心里不禁一陣發慌,隨即趕緊拉開門閂,將門打開了。
月光之下,曹科長和韓春梅兩人站在門外,韓春梅懷中還抱著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嬰孩兒。
看到李定友打開門,曹科長嘆了口氣,扭頭看了眼妻子,隨后低聲道:
“李大哥,部隊今晚就要北移,我和春梅都要跟隨大部隊離開這里,以后要跟敵人打硬仗。我們倒是不怕,只是孩子跟著我們的話,實在是太小了。”
看李定友一時有些發愣,曹科長繼續說道:
“我和春梅商量了,想讓孩子留下來。你和嫂子都是好人,娃能托付給你們,我和春梅走的話,也放心些,就是不知道你們愿不愿意收留我們的孩子。”
李定友年齡上雖然比韓春梅他們倆大一些,但娶妻比較晚,他和妻子張秀英結婚到現在,倆人還沒有孩子,可以說是沒有任何帶孩子的經驗。
陡然讓他帶幾個月大的嬰孩兒,李定友還真是怕帶不好,辜負了曹科長夫婦的囑托。
李定友正猶豫著,身后突然響起了妻子的聲音:
“把孩子交給我們吧,你們倆放心,只要我和你們大哥能爬動,就絕對把這個孩子給照顧的好好的。”
張秀英不知道什么時候起來了,當她走到院內之時,正好聽到了曹科長他們的說話。
既然妻子都已經答應了,李定友自然不再多想,他點了點頭,沉聲說道:
“把孩子交給我們吧,你們放心去打仗,別記掛,等打勝了,再回來找我們。”
旁邊的韓春梅將孩子抱到門口,忍不住低下頭,再次親了親襁褓中孩子那稚嫩的臉龐,淚水如同珠子一般滴落下來。
韓春梅將襁褓遞到張秀英的懷中,擦了擦眼淚,哽咽地感謝著:
“謝謝李大哥、嫂子,這孩子就交給你們了,我和他父親要是能回來,一定會找你們;要是回不來了,就把他當做你們的孩子吧。”
當晚,部隊離開龍王墩,李定友夫婦一面安撫著嬰孩兒入睡,一面傾聽著外面“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徹夜未眠。
以后的日子,將會變成什么樣,兩人心里都沒有底兒,但看著身旁那個粉雕玉琢的嬰孩兒,兩人都在心里默默地為自己打著氣,一定要照顧好革命的后代。
自此之后,李定友夫婦便省吃儉用,悉心撫養著這個孩子。左鄰右舍見李定友家突然多出了一個孩子,嘴上沒說,心里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因此,大伙兒也都伸出援手,盡量幫助李定友夫婦,暗地里照顧著這個柔弱的嬰孩兒。
然而,好景不長,1947年5月,還鄉團開始清剿金山堂附近的村莊,不少革命群眾被抓捕、殺害,一時間,白色恐怖四下蔓延。
一天中午,李定友夫婦剛吃罷飯,門外闖進來一個鄰居,對方滿臉焦急地低聲喊道:
“定友,定友,趕緊走,有人把孩子的事兒透露出去了。”
李定友夫婦一聽,登時著急萬分,兩人匆匆商量之后,當晚便背著孩子,悄悄出了村。
當時,四下都是還鄉團、國民黨的崗哨、關卡,李定友夫婦不敢硬闖,但又不能冒險回村,兩人隨后繞了一大圈,最終在三河邊的蘆葦蕩里面,躲藏了起來。
在那段日子里,李定友夫婦在蘆葦蕩里面搭了一個小柴棚,過著風餐露宿的日子,兩個大人饑一頓、飽一頓還能捱著,但孩子不成。
每天夜里,李定友都會悄悄潛回村內,然后向可靠的鄰居、親戚要點兒吃的,拿回來給孩子充饑。
這樣過了一個多月,孩子倒沒什么事兒,李定友卻病倒了,發著高燒,渾身直打冷顫,后來全身又害起了瘡。
當時的李定友,以為自己這病這么重,恐怕是好不了了,流著淚、拉著妻子的手囑咐道:
“萬一我不成了,你可一定要照顧好這個娃娃,咱們答應人家的事兒,可不能做不到呀。”
在隨后的日子里,張秀英一面照顧著孩子,一面照顧著病重的丈夫,千難萬苦之下,最終渡過了難關。幾個月后,李定友總算是又能站起來了。
風聲過去之后,李定友夫婦才乍著膽子,隨后回到了村中的家內。
解放后,李定友夫婦正在院內與孩子玩耍,突然聽到有人在院外喊孩子的名字,倆人走到院門口,發現原來是曹科長夫婦回來了。
當時,韓春梅紅著眼喊孩子,那孩子躲在李定友夫婦的身后,拉扯著“父母”的衣服,不知所措。
張秀英撫摸著孩子的腦袋,將孩子的身世和盤托出,孩子抱著張秀英,大聲喊,我不離開媽媽,我不離開媽媽,她不是我媽媽。
一時間,兩面的大人們,都眼眶都紅了。
最終,曹科長夫婦領走了孩子,當天下午,臨走前,曹科長問李定友,家里還需要什么?
李定友笑了笑,十分爽快地擺了擺手:
“我們什么都不要,當初答應你們,將孩子撫養好,就說話算數,這也算是我們全家,為革命作的一點兒貢獻吧。”
在那烽火狼煙的歲月里,有無數草根英雄,他們在晦暗之際奮起,卻最終消隱于歷史的長河之中。這些隱匿在歷史長河之中的故事,雖然鮮為人知,卻依然是當年那幅波瀾壯闊的人民戰爭畫卷之中,不可或缺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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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盱眙文史資料》,李定友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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