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國博弈的主角。

一

亞太峰會上，OpenAI的CEO說，人類認知的邊界再次被推進，無知的面紗正被掀開。隔日，他被董事會解聘。

那場風波至今謎團未解。幾天前，有記者問馬斯克，馬斯克說他更傾向原因是“OpenAI真的發現了什么”。

隨著更多信息流出，OpenAI內部正研發一個代號Q*的項目。

與以往符合心意的聊天不同，Q*的特長是數學推理，并能自我迭代，會主動編程。

有員工發現，AI曾在4秒鐘內，主動進行了7800萬次自我檢查，并已悄悄重復多次。

一切正飛速進化。論壇上，疑似OpenAI員工匿名貼寫道“兩個月后，我們的世界會發生巨變”，下方回貼稱“聞到了硝煙的味道”。

人工智能將左右未來，數字科技成逐鹿戰場，而誰贏得這場戰爭，誰就能主導世界。

兩年前，美國國會通過《無盡前沿法案》，投資2500億美元支持科技研發，排名第一位就是人工智能。

法案延續自二戰時著名的科學報告，75年間，美國人相信，科技是力量之源。

對數字科技的舉國投入，正不斷收獲回報。

2022年7月，谷歌旗下的DeepMind公布蛋白質數據庫，預測出超2億個蛋白質結構，精確到原子尺度，覆蓋地球已知生物。

一年后，DeepMind再上頭條，人工智能發現220萬種新材料，其中38萬個有應用前景，能發展出“未來變革性的技術”。

大模型爆發之后，更多領域突破層出不窮：數學謎題被破解，新藥研發被提速，金融AI正影響證券市場，而軍事大模型可預測戰爭的細微走向。

數字科技橫跨基礎科學、生物科學、材料能源、金融軍事等多領域，從而成為未來故事的主線。掌握數字科技，便掌握未來之匙。

美國深知那把鑰匙的魔力。

互聯網時代，電腦硬件由全球攜手制造，但操作系統、編程語言、底層協議皆有美國壟斷，由此衍生出的微軟、谷歌等大型企業占據了全球主要市場。

那些壟斷的數字科技，恍如天條，擁有碾壓般的競爭優勢。

無形的優勢常被忽視。馬斯克最受人關注的產品是特斯拉、星鏈和超級火箭。然而，真正的技術底蘊是無人駕駛技術和星艦的系統代碼。

幾周前，馬斯克宣布開源初代特斯拉跑車全部代碼。美團的王興稱，寶馬X5車載代碼用了3億行，而初代特斯拉僅需1000萬行，這是“令人絕望的差距”。

而在最新披露中，特斯拉無人駕駛系統FSD代碼已從30萬行壓縮至2000行，全部運算交給神經網絡運行。

硬件是血肉，軟體是神魂，新一輪大國博弈中，各國正發力數字科技，在人工智能等關鍵技術上領先，便等同掌握降維打擊。

1999年冬天，電影《黑客帝國》風靡國內，世界的命運被解構成綠色數字洪流。

那是關于新世紀最明顯的隱喻。數字即沙場。

二

一百五十年間，人類經歷了三次科技沙場，每一次沙場博弈，都重塑了世界。

第一次科技沙場的主角是蒸汽艦船。珠江口渾濁水波中，鋼鐵艦船復仇女神號上下起伏，炮口對準垂暮的大清。

它從利物浦遠征至虎門，《華爾街日報》評論稱，“蒸汽和鋼鐵對大英帝國的影響，體現在這艘船每一個螺母和螺栓上”。

轟鳴的炮火擊碎東方的幻夢，那些鐘表上的奇淫技巧，火輪上的黑煙吞吐，原來可傾覆世界。

虎門炮擊后40年，大清遠赴德國，先后訂購了定遠、鎮遠、濟遠三艦。那是王朝最后的覺悟，然而錯失歷史窗口之后，等待它們的終究是迷途。

此后九十年浮沉，第二次科技沙場到來，此次革命的主角是微型計算機。

1983年，北京政協禮堂內，美國作家托夫勒播放紀錄片《第三次浪潮》。片中，電腦和網絡勾勒出無限廣闊的未來。

臺下觀眾心潮澎湃，散場時蜂擁提問，“我們是不是已經錯過了？我們還能趕上么？”

歷史的血痕，讓國人對錯失分外敏感，當信息化革命疊加科學的春天，一代人在386和dos時代投身大潮，并踉蹌跟上世界大勢。

正在老家西安講解油潑辣子的張朝陽，人生最高光時刻，其實是1996年波士頓的黃昏。他一路奔跑，趕上投資人會面，歸國后開啟門戶時代。

第二次科技沙場，中國半途入場，前半程模仿有余，創新不足，后半場終于有了自己的科技積淀。

在互聯網行至終局之際，第三次科技沙場以未曾預料的速度展開，這次主角便是AI。

它起始于與李世石的驚天一弈，火爆于GPT的橫空出世，技術發展已不可逆轉，進化一日千里。

美國關于AI的研究始于67年前，奧巴馬時代上升到國家戰略，特朗普時代強調絕對領先。

拜登時代成立了專門的國家人工智能倡議辦公室，微軟、谷歌、OpenAI等大公司AI產品飛速發展。

第三次科技沙場，各國入場時間相仿，然而彼此差距正在拉大。

今年9月，第五屆外灘金融峰會上，黃奇帆稱在人工智能領域，中美差距至少在兩年以上：

“大模型技術將重塑生產消費各類經濟業態，創造大量新的應用場景和生態，若不能及時跟上，我國可能在新一輪數字經濟競爭中處于劣勢和被動。”

他說，當下正是節點時刻，牽一發而動全身，一旦出險必殃及全局。

三

第三次科技沙場的博弈正愈演愈烈，大企業成為博弈的主角。

去年年尾，OpenAI的chatGPT橫空出世后，微軟、谷歌快速跟進，國內則以百度的文心、華為的盤古、騰訊的混元應對。

和平年代，大型公司是國際市場的開拓者和執行者，亦是各國國力的折射。

它們成為國家戰略的先鋒，也因此成為國際競爭遏制的對象。華為手機、微信和Tiktok海外屢屢遭禁，皆因于此。

此次人工智能博弈，下場的大公司早已不是單一商業機構，背后都有龐大的科研團隊。

博弈前線的華為、騰訊、阿里，是2022年中國民營企業研發投入前三名。三家研發投入經費占比全國民企投入總和的7%，相當于俄羅斯一年的國家科研投入。

海量科研投入，讓這些大企業有著強大的創新之力。

大模型只是今年的焦點，在更早之前，華為政務大模型已在福田落地，騰訊在長沙設置了超級城市大腦，字節跳動則推出大模型服務平臺“火山方舟”。

那些持續落地的創新應用，才是博弈真正的底牌。

今年秋天，中國綜合開發研究院院長樊綱等人去舊金山開會，發現灣區已無人不語AI，熱度達到沸點。

他認為，此輪博弈，中國已進入第一梯隊，但仍有差距，急需追趕，時不我待。

12月1日，樊綱隨眾多學者和科研人員一起，參加了在深圳召開的“預見未來·前沿科創論壇”。那天恰是ChatGPT上線一周年，一年間變化電光火石。

論壇上，樊綱說，面對科技進步大勢，要重視大企業的發展，用大企業來領軍大研究：

民營企業是創新的主體，只有大企業才能持續投入和持續跟進，能夠不斷創造、做更加冒險式的研發，并帶動小企業的研究創新。

內卷消耗已成往事，國際競爭千帆競逐，學者們已為中國追趕勾勒出路線圖：大企業研發應用創新，帶動產業繁榮，推動基礎研究，最終實現技術反超。

這注定是一場漫長的戰爭，有感于芯片封鎖、顯卡斷供的切膚之痛，學者們認為，數字科技是基礎能力，也是硬科技，關鍵技術要實現自主可控。

華為已在5G領域掌握最多核心專利，而騰訊專利申請數超6.9萬件，專利授權數超3.5萬件，全球僅次于谷歌，其中人工智能專利數超1萬件。這是博弈最終的護城河。

年初，《經濟學人》回首百年的文章中稱，每當模式紅利耗盡，科技激變便會到來，激變會引發大國博弈，最終改變生產關系，再造世界。

我們正處冬夜最后的冰層之上，冰層下是咆哮的激流。

基辛格去世前，在5月份接受了一次長達8小時的專訪，那是老人最后一次審視世界。

他在訪談中多次提及人工智能，把人工智能類比作古騰堡改進印刷術。那一次，印刷術撼動了西方王權，歐洲陷入兩個世紀內戰，世界在震蕩中前行。

基辛格說，歷史再一次行至拐點，人工智能成為文明變量。掌握人工智能，便能逐鹿天下。

那是決定命運的數字化沙場，晚入一步，未來便再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