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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得越晚，醒得越早。寒冬的凌晨，我早早地醒了，欲睡又醒。竟然思考起尼采來了，是直覺的，而不是邏輯的。時鐘的嘀嗒聲透露出冬日凌晨冰冷的靜謐，漸漸地，窗格外面由黑暗而灰白，由灰白而白亮。憂郁的日子絲毫沒有憂傷，莫名地，有著即將迎接東方曙光而不會落空的暗自喜悅！客觀的歷史概念乃是物質的流形軌跡，哪怕是反復重演和永恒輪回或無限循環的東西；而主觀的歷史概念可以把精神發展和文明進步納入思維。客觀歷史是神的永恒思想的話語——神的語言-現象是存在的家，而不是人的語言。人的語言是通意貨幣，是人交流意義的貨幣；主觀歷史乃是人的思想如何接近上帝神思的表象行為和行動。黑格爾借用！謝林哲學的歷史概念——法治的進步——來說中國沒有歷史乃是毫不夸張的說法，因為它涉及的是主觀歷史的進程。當然，黑格爾更加側重精神和自由的發展。然而，尼采的歷史恰恰相反地就是無條件地無限重演的循環，即永恒輪回-生命輪回。看似主觀的卻是符合反思理性認識進程的客觀性，通達真理的絕對性，看似客觀的卻是反映在人心頭腦中的主觀性，表面現象的相對性。

何為神或唯一至上神？其必具有神圣意志的仁-貴-知者，即集創造、持護、賞罰諸能力于一身。神學作為信仰科學像自然科學各分支一樣，統歸總的科學-哲學來管理和指導。哲學是檢驗信仰的方法論，凡是宗教上無法用哲學及其隱喻說明的東西都屬于迷信。儒學不屬于哲學科學，只能算技術或藝術，一種手段，維持等級秩序的統治術和惡毒手段，當然不是內涵真理的科學技術（依據科學原理而形成的技術），而是沒有真理的人為技藝——藝術需要傾注大量的情感，只關注感性形式。最早的藝術是為頌神，榮耀神，尊利天的，例如《詩經》里頌神的詩歌，希臘神廟里供奉的神像——但哲學有權對儒學進行理論評判，反之，儒學無權對哲學指手劃腳。畢竟低級者的膚淺無法企及高級者的深刻奧義，只能接受后者的評價。神學必然是先驗唯心論，唯有先驗唯心論才是真正的哲學或第一哲學，主觀唯心論錯誤地把認識論當做本體論。儒學必然要反對神學，而且往往從反對神學開始。中國儒學就是從孔孟之道用宗法等級禮制的神圣性來取代上帝天志信仰的神圣性開始的。在上天-上帝面前，怎么可能允許人與人之間出現等級差異，即人格和權利的不平等呢？我們不要看他們依據語言習慣機械地繼承了一些神學概念名詞諸如天、天命、上帝等，這些概念在他們那里都是未經哲學批判的。德國儒生最出名者是尼采，德國儒學最出名的學說就是尼采的學說，我們姑且就把尼采及其學說當做德國儒學的開端吧。儒學敘述是獨斷的，講究文字優美的，神秘主義的，卻很少要求說理或說明，滿紙毫無章法的個人體驗和直觀概念，猶如夢境一般。任人猜解！為什么這么說呢？在《瞧，這個人》“我為什么如此聰明”中，尼采直接了當地承認：“‘上帝’、‘靈魂不朽’、‘拯救’、‘彼岸，純屬我不予關注——也沒有為之消耗過時間的概念，即便在我孩童時代也沒有……就我而言，它（無神論）不言而喻是從本能而來的。”既然如此，反對唯心主義和德國古典哲學就是順水推舟的事情了，畢竟客觀宗教的哲學根基是客觀唯心主義。接著他說：“唯有我們一文不值的德國教養——它的‘唯心主義’——才在某種程度上向我說明了，為什么我恰恰在這方面落伍到了‘’極點’。這種‘教養’自始就教導我們無視實在性（尼采當然是指歷史實在性），去追逐那些徹底成問題的所謂‘理想的’目標，例如一種所謂的‘古典教養’：——仿佛從一開始就注定要把‘古典的’和‘德國的’在一個概念中統一起來！”由此可見，反對神和神學與反對形而上者和形而上學必然要在一個人身上統一起來。——他不分青紅皂白，不管主觀唯心論，還是客觀唯心論，一鍋煮，他把萊布尼茨、康德、費希特、謝林、叔本華、黑格爾、施萊爾馬赫統統歸為“只生產‘無意識的’偽幣鑄造者（道德騙子和產生錯誤認識的病態心理學或無認識能力的偽心理學）”和“面紗制作者（看不清外面的現實，又對外呈現一種不夠真實的模糊面貌，對于習慣于現象思維的儒生，唯心主義確實不是他所擅長的）”——不同的成分，導致嚴重的互相矛盾和邏輯不自洽，就顯得很零亂散碎，不成體系。即便是錯，也要錯成體系，成體系地錯，就像叔本華主觀唯心論體系那樣。

什么是科學的信仰？宗教的發現和發生依賴高度抽象的哲學思維，經歷了泛靈論（萬物有靈或萬物有鬼）→多神論→唯一至上神論或獨一神論，一與多反復斗爭的過程，最終成熟的宗教把唯一至上神論固定下來。從哲學思維來說，這是由具體的絕對必然性思想向一般的絕對必然性思想，繼而向絕對必然性原則轉化和掙扎的過程。唯一至上神就是絕對必然性原則或總體，一切絕對必然性思想都在它的規定之下而被賦性生長出來。世界上的本源宗教——原創宗教，即原初發現的宗教——只有兩個半：一個是東方華夏天教（墨教），從萬物有鬼論或泛鬼論進化為唯一至上神。一個是西方猶太教，由雜多的偶像崇拜進化為獨一神。后起的基督教和伊斯蘭教都是流，不是源，都是從猶太教衍生而來的二級宗教。另外半個是還處于一與多斗爭中的印度教，創生、維護和毀滅能力還沒有轉化為唯一最高原則，集中到唯一最高神那里。這三個原生宗教都誕生于公元前兩千紀，周公將上帝擬天化，確立政權神授，天命陟降。同時也制定了等級世襲的宗法禮制，為后世孔孟棄神媚俗開了口子。摩西接收啟示，受神十誡律法，創立神權國家；印度教一直徘徊在唯一梵與諸神爭戰的三岔路口上，被壞意圖用作種姓等級制度的墊背和讬言。另外，古希臘宗教也處于一和多的斗爭之中，雖然有至上神，但還沒有在哲學上作為絕對必然性原則被固定下來。這種斗爭的激烈性就體現在蘇格拉底被自由民民主政制判定死刑。蘇格拉底勸說雅典青年聽從神，而非聽從父母——這個神只能是唯一至上神，若不如此，令出多方則必無所聽從。古希臘神話宗教受到埃及與兩河文明影響，且隨著羅馬-基督教文化興起而滅亡，既非原創又已滅亡，故而被排除在原生宗教之外。當然，我說的是客觀宗教，主觀宗教被排除在外。主觀宗教屬于無神論者，它們是把人變成非人，神化的偶像，類神，不是客觀宗教的神卻具有神的無所不能或萬能。佛教主張覺悟成佛，道教主張得道成仙，儒教主張修身成圣。“佛”不是人間人；“仙”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山居人；“圣”是矯命（假傳天命）的素王。佛仙也好，圣人也罷，他們都是無限多者，——（所以主觀宗教被神化的偶像佛、仙、圣根據主觀需要可以無限增加，中國文化的最大危機就在儒道（道教，非道家）釋三家都是偶像崇拜的主觀宗教。）——他們都是自以為是的主觀主義者，要么是主觀唯心論者，要么是相對主義的現象主義者。相比之下，前兩者往往是形而上學的或超驗認識論的，后者卻從事著形而下學的經驗之道。佛仙倒有可能偶然認識通達真理，儒生則等而下之，只能把自己的身體及其行為束縛在人造的禮制囚籠里的。但也不排除道學化和佛學化的名義上的宋明儒學——儒家倫理附著其表面的宋明道學（程朱理學）和和宋明佛學（陸王心學），——偶爾也能達到主客觀精神一致同一。而且，佛教或道教的成分比較復雜，或多或少帶有一些客觀唯心論成分或流派，比如，佛教的三發印（諸行無常、諸法無我、涅槃寂靜）以及小乘佛教、道教的蛻化成仙，等等。涅槃寂靜和蛻化成仙本身都是對肉體生命的否定，繼而對依賴肉體生命和臨時軀殼的主觀精神（人心思想）的否定，是人的（客觀）靈魂回歸，與客觀精神（天心神思）合一，以天地宇宙為客觀靈魂的新的永恒軀殼。

神本和人本對立嗎？我們說尊利天，榮耀上帝，同時又要利人。其實，人本就蘊含于神本之中，利人本身就是最大的尊利天，榮耀上帝。神只預知人的心身行為，不干涉經驗事物之間的互相影響，但對人的行為降下獎懲賞罰——這時神圣意志的關鍵。神本乃是從生成路徑上說的，宇宙萬物乃至人世為神所造，神是一切事物生成的本原和本體；人本乃是就認識路徑來說的，人類在人世間的首要任務是利人，為人服務，以人為目的。人自身是人類行動的預設出發點，人類之所以有理性行動乃是在思維中體現出人自身就是行動的動力和本原，——反思理性促成這種行動——主觀思想中的理想-兼愛就是人類主體行為意志和現實行動的發端和本體。上帝造人就為人預設了認識論和認識論上的人本的可能性。如果人沒有這種兼愛利人的理想和行動就不能成其所是，就不成其為上帝特造（特殊造器）和尊利天的榮耀顯現。反思理性，作為人的理智乃是人類認識到其自身的自由本性的原因——其目的是為自己和他人帶來能夠安生立命的，即保持自身和他人心身安寧的反思自由，為了達到反思自由的目的，它又促成自主選擇或自我決定的意志自由。至于什么是意志自由和反思自由，我在其它文章里做過多次說明，此不多言。反思理性作為上帝賦予人的本質或本性，實現它乃是人類自身進程的必然性。所以，神本主義和人本主義并非一般人所認定的那樣，兩者存在不可調和的矛盾。關鍵在于他們沒有從生成路徑和認識路徑來對它們加以區分，——神本寓于人本中，因為神將人作為祂的特造，把神性部分賦性于人性中，使人從神的絕對理性中分有理性-有限的認識理性，從而人具有神的樣式，神把人與人之間的互相愛利視作尊利天，榮耀上帝的樣板。因此，人本又寓于神本中，因為尊利天，榮耀上帝必然體現為神作為樣板行動的愛利人，愛利祂的特造。神把祂的特造造就成祂的樣式，從而具有反思理性來認識到人與人之間應當互相愛利，且以這種互相愛利特造的方式來尊利天，榮耀上帝。總之，愛利人-神的樣式和特造就是尊利天，榮耀上帝的樣板行為；尊利天，榮耀上帝的樣板行為就是愛利人-神的樣式和特造。——就像那些不學無術者，把他們所謂的內在超越與（外在）超越對立起來，乃是認識論與本體論不分。超越乃是天心神思超越時間限度或經驗限度而具有本體性、本原性、先驗性，超驗性，和永恒不變的真理性。

尼采儒學并不復雜，儒學本身就是膚淺的東西。我們不能因為其敘述上的個人經驗所具有的神秘性而誤認為它深刻。畢竟個體經驗多是必然性最弱的偶然事件，無法重復上演。哦，我忘了！儒學盡管不是科學或哲學，我們也應該給它一個科學或哲學的定義。給它套上緊箍咒，一旦它有僭越哲學的沖動，就念一念緊箍咒，讓它知道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儒學是現象主義。它的思維是現象的，解讀世界是現象的，思維的結論是現象的。知性思維是它的最高階段，知性的形式同一性是它所能達到的最高成就。盡管如此，它也不是總能達到這種成就。所以對儒學書籍的閱讀是最快的，也是最輕松的，就像讀小說一樣，誠如前面所言，我們只需采取直覺的方法，不需要過多地去思考，不需要理性思辨。也因此，尼采學說被歸為非理性主義。什么是理性？理性就是主客觀一致的超驗思辨。這同時就把叔本華的主觀唯心論——由唯識論轉化而來的唯意志論——歸為非理性主義學說。理性同時設定了主觀-人的思維和客觀-神的思維，故而有主客觀一致的可能。它設定超驗乃是要超越經驗限度或時空限度來認識客觀的先驗真理。它設定思辨乃是要求認識過程要有邏輯批判精神，既要有理-符合客觀邏輯，又要有據-根據和證據。儒學是獨斷論的，感性直觀的，講究修辭和文字優美的，神秘主義的，甚至是想當然的純粹主觀性。儒學敘述的個人經驗化，你懂了就懂了，不懂也無需過多糾結。你沒有作者個人的全部同類經驗，你就很難全部讀懂它。所以，作為德國儒學開創者，尼采與中國儒學開創者孔子很像，他們都慣用“春秋筆法”、“微言大義”這一套歷史主義手法。如果你時間緊，想了解尼采和他學說，又不想花費太多的時間，你徑直去讀《瞧，這個人》就足夠了。這是他人生也是發瘋前的最后作品，是一部自傳性的作品。它敘述了他的人生、著作、學說和觀點。它同時也是一本為自己學說辯護的作品。在尼采生前，雖然他的著作不太流行，不大受關注，但畢竟還是有人讀了。有人讀就有反饋意見，有人反饋讀不懂，有人認為他是達爾文主義者，等等。對于后者，尼采極度反感，可以說是到了暴跳如雷的程度。——如果不讀這本辯護性的作品，我們肯定能隱約感受到尼采此前作品中的那種優勝劣汰的達爾文主義印象。既然他自己斷然否定，我們就沒必要掛念于此了。——但他絕不是一個反猶主義者，德國后來的猶太人大屠殺事件跟他沒有直接關系。但有間接關系，他是德國哲學由客觀唯心主義向主觀主義及其現象主義和相對主義退化和蛻化的關鍵環節，由神造人間轉變為人間造神，凡人被自己塑造成不同等級的神。——儒學、現象主義的關鍵特征就是輕視先驗的同，重視經驗的異，而不是保持二者之間的平衡和關注各自管轄的范圍，由此形成相對主義的等差論，等級意識，世襲等級制。尼采認為自己的作品是心理學（認識論）杰作，重視對細微差別（nuance）的感觸，他據以“考察”一個人的首要一點，是看他身上是否有距離感，是看他是否處處看到人與人之間的檔次、等級和秩序。——其實，叔本華早已殺死上帝，他還誤以為上帝失業了。因為一切價值重估——對生命的敵視——結束了，他看見“一個上帝沿著波河閑蕩”（尼采語）。這部作品相當于孔子的《論語》，讀《論語》我們也就大體知道孔子的全部思想和人生經歷與嗜好。如果還有什么可比的，大約《蘇魯支語錄》（又譯作《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于尼采，相當于《春秋》于孔子的地位。

尼采和孔子的人生乃至二者儒學的形成都有相似經歷。普遍的現象是，人生中越缺什么，就越專注什么，重視什么，糾結于什么。尼采一生最缺的就是身體的健康和強壯，連他那早逝父親也是令其印象深刻的病懨懨的一生。尼采學說就起源于此，由于渴望健康和強壯，有一種強烈求生的生命意志或強力意志。他強力促使精神不被病態的身體拖垮，而病態的身體要被精神及其生命意志帶向康復和強壯。因此就有了他學說的超人概念，超人首先是一個超級健康者，其次是超越（基督教）道德者。而且后者更重要，超越道德者才具有求生的生命意志，而不是讓肉體和生命頹廢、破敗乃至消失，求生的生命意志能夠促使病態的身體回復健康和強壯。超越道德就是要自我克服道德，以戰斗和毀滅的勇氣沖破道德的束縛和界定，回歸和釋放自然和本能。尼采體弱多病，從中國傳統醫學來看，他是脾胃虛寒，消化不良，他不適合歐洲的環境和飲食，最適合他身體的是熱帶氣候和易消化的素食。從現代醫學來看，他是天生胃動力不足（可能有遺傳因素），加之長期久坐，胃動力更加衰減，以至飲食減少，消化吸收不良，他卻一直誤以為缺乏營養和休養。尼采很勤奮，——我向來鄙視思想懶漢——人生絕大多數時間是在閱讀、思考和寫作中渡過，哪怕休養和散步也在思考。他很認真地對待他的著作，注重修辭、文筆和語言運用，出版前總是一遍遍地修改，補充。他有語言天賦，二十四歲就成為語言學教授。他渴望眾人讀他的著作，而且要讀懂。一來是因為這是每個作者的寫書心愿；二來是因為他有教主情懷和傳教布道的心路。說實在的，他的作品讀起來確實過癮痛快。他孤獨，孱弱一生，晚年瘋癲，著實令人憐憫和同情。然而，這是他的試金石，誰若同情憐憫他，誰就是被道德束縛和界定的“末人”、“最后的人”、“低等種類”。他一生幻想建立自己的宗教，查拉圖斯特拉教，一種為我的宗教。楊朱為我是為了成全不同于儒家的新道德，“拔一毛利天下而不為，奉天下于一人而不取”。尼采為我也是為了否定和毀滅舊道德、舊理想、舊真理，肯定和傳播新道德、新理想、新真理，確立自己的宗教。他盼望他的宗教的正午時光，陽光熾烈，照耀每一處。然而，創立宗教的時代已經遠逝，而且他選的這個教主波斯人，查拉圖斯特拉，也預示了創立宗教的失敗。波斯文化和瑣羅亞斯德教已經被阿拉伯人和伊斯蘭教滅絕，波斯文化意義上的波斯人已經不存在，未來也沒有復興的可能和希望。

孔子野合而出，名不正，言不順，故而他母親和他不被家族認可接納，遍受歧視。從小就缺乏安全感，又缺食少衣，過著物質極度匱乏的生活。年紀稍長，學了點喪葬禮儀，開始為人吹吹打打，辦理喪事謀生糊口，過著窮困低賤的生活。不像那些從事工商業者過著富足的生活，還有閑暇思考彼岸世界和永恒事物，為義，為了兼愛非攻信念而赴滔倒火，死不旋踵。越缺什么，就越在意什么，糾結什么，專注什么。孔子早年缺乏安全感，又缺吃少穿，所以他對權力庇護和權力有著異乎尋常的渴望。同時缺吃少穿，他又對物質享受和感性審美極度渴求。他一生都在做兩件事：一是當官，當大官；一是追求吃好穿好，滿足不盡的物欲享受，例如，“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不得其醬不食”、“割不正不食，席不正不坐”，等等。為此，他還編出一套道德說教充當寄生蟲生活的遮羞布，什么“學而優則仕”，“言寡尤，行寡悔，祿在其中”啦！什么“君子不器”，“君子不稼”啦！所以，孔子從西周政治繼承了宗法等級禮制，放棄了封建分權制，主張集權，把宗法等級禮制神圣化，取代天-上帝的神圣性。孔子晚年好《易》，也是因為儒學思維方式與易經思維方式一致，都屬于現象思維。孔子是無產文人的典型代表，孔子的人生經歷也是無產文人的典型經歷。孔子的出現意味著無產文人角色和現象進入歷史，從此成為左右中國歷史進程的一支重要力量。無產文人的安身立命的求生存意志迫使他們無底線地追求權力和食祿，從權力庇護和物質享受上獲得身命安全和生存意義。這種偏私心理情勢又迫使他們不得不成為權力的知識保鏢和打手，為虎作倀。——沒有經濟和財產自由，無產文人本質上是不自主，不自由的。——為了做事順利，做得心安理得，虛假道德被立起，道德利己主義盛行開來。

尼采另一個重要學說是“永恒輪回”，即萬物反復重演式的無限循環。這一理論本身就是歷史主義的物象循環，物質在同一本質里無限輪回，對于肉體生命而言，就是生生不息。這很符合尼采學說的儒學和現象主義本質，并沒有什么高明之處。其父子生命重演的經歷，促成他的求生的生命意志和對肉體生命和生命本能的深度思考，他由此產生生命自由的想法，自由精神，在他那里，就是“掌握自身的，變得自然本能的精神”。這本身就是他的為我宗教精神的定義說明。這種為我的宗教意識促使尼采反思，他盛贊文藝復興，回歸人和人的生命的人道主義運動。反之，他痛恨基督教、教士以及路德的宗教改革，后者重建了勢力式微的基督教，基督教道德依舊如故。他還痛很啟蒙運動，理想主義和理性的絕對命令乃是對生命、自然和本能的壓制和戕害。掌握自身的自由需要酒神精神，狄奧尼索斯概念。什么是狄奧尼索斯概念？一種靈魂，最深層廣博思考的靈魂；一切服從命運必然性的靈魂；創造且有求生存意志的靈魂；掌握自身的，釋放自然和本能的靈魂；重估價值，布道的靈魂；為我的，否定同情的靈魂。酒神精神就孕育且蘊藏于狄奧尼索斯概念中，從中提煉出戰斗勇氣和強力意志。酒神精神，為生命勇于敢消逝和毀滅，勇于敢對立和戰爭，勇于敢用錘子思考而擊碎道德。唯有勇敢，才能實現提升生命的，提高人類類型的“永恒輪回”；唯有勇敢，才能擊敗反自然，反本能和敗壞人類的行為，才能無情地消滅一切蛻化者和寄生蟲，從而培育出更高的人類，重獲生命之豐盛，完成最偉大的使命。人類命運的永恒輪回的必然性，決定悲劇也將必然地反復上演，不可逃脫。——“當人類有了關于最艱難但卻最必然的戰爭意識，而又沒有因此而痛苦，這時候，那肯定生命的最高藝術，悲劇，就將再生了。”（尼采語）——悲劇中的沖突也將注定不可避免：人類因道德而去自身化而要自我克服道德束縛回復自身化。這是反自由精神與自由精神的沖突。人類不理解查拉圖斯特拉的經驗發現——他創造了道德，將它轉化為形而上學，把它作為自在的力、原因和目的。然而，他那更久更多的歷史經驗實證地反駁和發現了這一災難性的錯誤——和良苦用心，自由精神得不到傳播從而導致布道失敗。這是培育更高人類的傳教急迫與傳教可能失敗的沖突。寧愿沖突，也要悲劇，唯有悲劇再生，提升人類才有希望。總之，酒神精神乃是道德的無為和否定與對我、自身、自然和本能的肯定的結合統一。對這種否定和肯定采取悲觀主義態度和對去自身化的，反自然的，反本能的善和道德采取樂觀主義態度一樣，都是頹廢者。

尼采為什么如彼痛恨道德，基督教道德呢？（甲）尼采有一種反抗精神，把反抗視作自己的本能和責任。反抗既是對奴隸道德順從奴性的逆反，也是對一切道德束縛的反抗，更是對一切權力和精神壓迫的反抗。在尼采看來，基督教道德不僅僅是道德，而且還是服從權威的奴隸道德。權威有兩個來源，一個是天上的權威，上帝；一個是地上的權威，王者。基督徒首先要服從天上權威，然后在天上權威的號召和勸誡下，要服從地上權威。服從就是去自身化，把人囚禁在道德牢籠里，壓制人的自然和本能，戕害，毀滅生命。“上帝”、“彼岸”等概念是那些自以為是的所謂的價值創造者制造的謊言，以欺騙人們服從自己的意志，從而實現自己利益的最大化。尼采不承認上帝和彼岸世界存在，只承認一個世界，現實世界。這也進一步透露出尼采思想的儒學和現象主義的本質。顯然，尼采不擅長，不習慣哲學思維，也不知道上帝、彼岸、宗教乃是哲學思維的發現。這種不擅長和不習慣使尼采本人深陷病態心理學即錯誤認識論的泥潭，無法自拔。尼采否定至高神上帝，卻又抬出低級的酒神，說明尼采雖然傾向為無神論者，但仍然未能擺脫西方文化的神性和神學本色；同時也說明，宗教上的一與多的斗爭乃是永恒的，即便基督教盛行統治如彼，——每個人都有神父，教會制度深入每個家庭和每個人心——一與多的斗爭仍舊一再循環，反復上演。（乙）尼采自認是第一位非道德論者，一心反抗道德束縛，卻沒想到，既然求生的生命意志是命運的必然，那么，道德難道不是命運的必然嗎？人本身就是群居合作生存的動物，道德就在合作中產生，被發現。否則，人類早就在最后兩個人的決斗中消亡。說人天生是道德動物難道不對頭嗎？盲目的理想主義、道德主義的危害并不能證偽道德、理想的命運必然性和它們是區分人與非人類動物的標志與人之為人的尊嚴。（丙）既然存在道德的譜系，那就應該區別虛假的道德與真實的道德。虛假道德本質上是道德利己主義，把道德建立在利己主義之上，名為道德，實為利己。真實道德本質上是利己道德主義，把利己建立在道德之上。前者是非理性反思的自私自利，這絕不是誹謗；后者是理性反思的利己，即懂得趨利避害的利己。利己的同時要避害，要謹守非攻原則即不侵犯原則，避免自己的侵犯導致他者對自己的反侵犯。道德本身就是反思的，利己與利他于利人中統一，二者互相寓于對方之中。人世間沒有純粹的利己，也沒有純粹的利他。純粹利他，毫不利己本身就是非道德的，利人本身就包含了利他與利己。“愛人不外己，己在所愛中。”，“為彼猶為我，微我猶為彼。”——“愛鄰（人）如己”，這個道德命題的前提就是愛己，倘若不愛己，如何能愛人如己？顯然，不愛己，這個命題就根本無法成立。真實道德從來都是說“愛人如己”，從來不說“愛人超己”，意涵深于此也。

中國儒學——現在有了德國儒學，我們要用限定詞加以區分了。儒學已經不是中國專有的學問了，儒學國際化是不是讓儒生竊喜！俺們走向世界了！——是泛道德論，道德主義，一切知識學，形名學一到它這里立即就縮窄為道德學和道德形名學。萬物歸仁，天地一體之仁。仁義禮智信，這些一文不值的亂七八糟的概念構成的道德范疇，究竟是什么玩意兒？虛假的道德，道德利己主義而已。其實，把尼采所有作品中的“基督教”和“上帝”替換為“儒教”和“圣人”，我們讀起來也毫無違和感。太令人激動了，尼采是在用儒學批駁儒學，用儒生習慣的語言、思維方式、直覺方法來批駁儒學。讀著那犀利尖刻，諷味十足的語言，痛快，高興，哈哈大笑！還是那句實話，我真是喜歡讀尼采的書。我們認為，每個儒生都要好好地讀一讀尼采，讀懂尼采，汲取尼采的智慧，認真反思儒學，儒家道德，儒式道德。世界就怕認真二字，認真了，就會悔悟自己的人生和所謂的學問。千萬不要把自己那點東西當做哲學！

哲學是一個民族精神的集中反映，是一個民族創造力的體現。沒有哲學，或一旦哲學衰敗，這個民族的希望就渺茫。哲學為本，本不固者末必幾。拿中國來說，自秦漢以降，儒學（儒表法里的雙重儒學）橫行，哲學衰敗，此后于人類文明和正義事業之貢獻幾為零。拿古希臘來說，曾與先秦同為東西雙璧，共輝煌于歐亞兩端，自其哲學一斬而斷，從此沒有希臘。拿俄羅斯來說，在他們皈依希臘正教和接受西方哲學教育以前，他們還是生活在叢林中的野蠻人。他們沒有哲學原創力，僅有的東西連狗尾續貂都配不上。他們只有接受外來文化和技術，一旦離了外來文化和技術，他們就一事無成。但這個民族有個特點，不講誠信和規則，貪婪成性，喜歡搞小動作，懶惰好斗，逞強好勝，做人不夠堂堂正正，做事不夠勤勤勉勉。他們的歷史是從被維京人征服和統治開始的。維京人是北歐民族的主要血統之一，最初生活在波羅的海沿岸，習慣于海盜生活，他們向西征戰英倫諸島以及愛爾蘭、冰島，向南抵達地中海和里海，曾在意大利建立國家（公國），并長期控制俄羅斯人（俄羅斯人的斯拉夫祖先）。爾后俄羅斯人又被蒙古人征服統治長達200余年，所以俄羅斯打心里對北歐民族和東方民族是十分敬畏的，他們壯膽嘲笑他們老師的西方文明，又到處散布所謂的“黃禍論”，時刻提防東方民族復興。蒙古人的統治對它而言記憶猶新，所以數百年來，直至蘇聯斯大林時代，俄羅斯人一直在搜索成吉思汗的后裔，幾乎把他們斬盡殺絕，他們要斷絕成吉思汗的基因。甚至連普通蒙古人也被各種陰毒詭計慢慢清除干凈，他們要把烏拉爾以東整個東方民族原住區徹底俄羅斯化。由于維京人和蒙古人的征服和長期統治，加之又缺乏天然地理屏障，這個民族已經在心里烙下揮之不去的陰影和恐懼心理，他們需要龐大的國土縱深來確保自己的安全，而且國土面積帶來的戰略縱深確實兩次挽救了瀕臨亡國滅種的俄羅斯：一次是拿破侖東征；一次是希特勒的東進。有了這兩次生死存亡的深刻印象，更加加重了他們對領土的渴望和嗜好。而且俄羅斯離開烏克蘭將很難維持大國地位，烏克蘭的人力、土地資源和潛在生產制造能力是俄羅斯大國地位的支撐。二戰中烏克蘭的作用舉足輕重，如果真有所謂的戰斗民族，那也是烏克蘭人為俄羅斯贏得的虛假榮譽，真正的“戰斗民族”是烏克蘭人。對俄羅斯人的土地嗜好和野心，不僅中國人——至少是把長城以北變成黃俄羅斯，分離新疆和西藏，——全世界的人都要時刻提高警惕，千萬不可松懈失警——至少要在印度獲得印度洋出海口。當然，還要小心他們偷技術，例如核技術和航天技術。

非理性者也有理性的時刻。對野蠻俄羅斯，尼采的方案是：反其道行之仿如歐洲，裂之小國寡民；“弱”之民主共和。可悲的是，俄羅斯天生是處于邊緣地區的邊緣民族，地處歐洲偏遠東部，遠離歐洲和亞洲文明中心；除了白吃白拿和無休止破壞，它對東西方文明毫無貢獻。不東不西，不是個東西。它之不存在對東西方文明沒有任何影響，東方文明還是那個東方文明，西方文明還是那個西方文明，不像有些民族乃是東西方文明不可或缺者，諸如古以色列、古希臘、古羅馬、意大利、英國、法國、德國等民族之于西方文明，中國、日本等民族之于東方文明；它就像一個酒精過量的醉漢，周邊的事物隨時都會因它那缺少陽光的陰郁性格而遭殃。它渴望成為世界中心，渴望成為統治民族，卻不被它的哲學能力所允許。它沒有統治世界的精神、文明和創造力（發現力），——因為統治要依賴神的旨意、客觀精神、客觀思想——它只能憑著蠻力控制周邊幾個弱小的民族和荒涼土地。尼采尤其討厭德國的民族主義，認為它阻礙了歐洲一體化，過于敏感于民族“自由”（過于敏感是神經官能癥的特征），“要對歐洲所患的民族主義所患的這樣一種民族神經官能癥負責，要對歐洲小國、渺小政治的永恒化負責！”（尼采語）他希望歐洲“俄羅斯”化，——像羅馬帝國那樣，完成把歐洲諸民族重新聯合起來的偉大使命——認為，一個統一的歐洲，作為政治和經濟的統一體，歐洲才有存在的意義。拿破侖的事跡意義就在于提醒歐洲人，他的事業是歐洲尚未完成的事業。在此，我說句真心話，歐洲的偉大不在于“俄羅斯”化，而在于小國林立、政治渺小、權力多元所帶來的思想創造力，當今世界，除了歐洲，還有誰的哲學比它更發達？還有誰的文明傳揚世界，統治世界？

這是關于尼采和尼采學說系列文章的最后一篇，尼采學說的重要思想、觀點和概念都已涉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