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2年1月,民國政府在南京正式宣告成立,至1949年國民黨政權敗走臺灣,短短的38年間,包含了南京臨時政府(孫中山)、北洋政府(袁世凱及北洋系)、南京國民政府(蔣介石)三個階段。
一部民國史,前半程軍閥混戰(zhàn),城頭變幻大王旗,你方唱罷我登場。中間階段全民抗戰(zhàn),兄弟鬩于墻,外御其侮。尾聲卻是外敵伐盡,內戰(zhàn)又起,最終國民黨政權兵敗如山倒,敗走臺島。
本篇,講述民國時期,幾件看上去很扯,卻真真實實發(fā)生過的事情。
一、黃埔蔣校長與安大劉校長打架,兩記耳光換來一招飛腿
劉文典,安徽懷寧人,歷任省立安徽大學校長、北京大學教授、清華大學國文系主任、西南聯大教授、云南大學教授,是民國著名學者、教育家。
民國時期,坊間一直流傳著劉文典與蔣介石互扇耳光的故事。
著名學者金克木在《劉教授文典》中講述:
劉文典稱“大學不是衙門,拒絕蔣介石到校訓話,拒絕安排學生迎送如儀,并斥蔣為新軍閥。”蔣大怒,欲槍斃之!
1931年12月11日,魯迅發(fā)表《知難行難》一文,稱“劉文典是因為不稱蔣為主席,而被蔣關了起來”。
1963年,劉文典的清華同事馮友蘭稱,“劉先生與蔣爭吵,稱我跟中山先生革命的時候,你還不知在哪里呢?”蔣遂把劉囚禁。
而劉校長與蔣校長之間的斗毆真相,卻非魯迅、金克木、馮友蘭所述情況。
其真實過程為——
劉文典與蔣介石之毆斗,系因安徽大學學生與安徽省立第一女子中學學生發(fā)生沖突所致。
1928年11月23日晚,女中舉辦校慶晚會,安徽大學學生得知消息,前去觀看,因多數學生無請柬,又不甘被拒于門外,便強行擠入會場,女中方面遂關閉電閘,提前結束晚會。
這一舉動引起安徽大學學生不滿,開始砸門毀窗,且打傷前來制止的女中師生。后警察趕至,平息了事端。
經雙方協商,劉文典代表安徽大學表示,愿意道歉和賠償損失,但不同意開除肇事學生,遂引發(fā)女中學生到安徽省政府所在地安慶靜坐請愿。
適逢蔣介石到安慶視察,遂召見劉文典和女中校長,共同協商解決此事。
三人見面后,蔣介石以安徽大學學生首先實施打砸并傷人,命劉文典開除肇事學生。但劉文典說事實尚未厘清,因而拒絕馬上處理。
蔣介石不悅,再次詢問劉文典“能否開除肇事學生”,劉文典表示“恕難從命”。
蔣介石大怒,曰“教不嚴,師之惰,學生夜毀女校,破壞北伐秩序,是你這學閥橫行,不對你撤職查辦,就對不起總理在天之靈”。
劉文典反諷“提起總理,我和他在東京鬧革命時,根本不曉得你的名字。些微細事,勿用小題目做大文章。如果我是學閥,你一定是新軍閥!”
蔣介石怒極“掌摑劉文典左右頰各一”。
劉文典迅即“飛腿踢中蔣介石下身”。
劉文典被蔣介石侍衛(wèi)當場拿下,蔣介石連呼“槍斃”,劉文典神態(tài)自若,聽任侍衛(wèi)綁縛,曰“你就不敢!你憑什么槍斃我?”
侍衛(wèi)將其拘禁于安徽省府“后樂軒”,請示蔣介石“移送警局或帶回南京”,蔣介石言“不必,著省府看押7日釋放。”
由此可見,所謂“槍斃”僅為一時氣話。
劉文典在安徽省政府呆滿7日后獲釋,隨后被免去了省立安徽大學校長一職。其授業(yè)恩師章太炎十分欣賞劉文典的書生氣節(jié),抱病揮毫寫了一副對聯贈之:“養(yǎng)生未羨嵇中散 嫉惡真推禰正平。”
——以上過程,引自唐鳴珂著《劉文典在安慶頂撞蔣介石經過》。
二、黃埔“墻頭草”,中將杜從戎
杜從戎,湖南臨武人,黃埔軍校一期生。畢業(yè)伊始曾深得蔣介石器重,東征之初即擔任連長,攻克淡水后升任營長,之后仕途順暢。
1928年,蔣介石親自拔擢時年26歲的杜從戎,從第9軍政治部主任轉任南京國民政府警衛(wèi)團團長,晉銜少將,成為黃埔一期同學中較早晉升將官者之一。
但杜從戎生性貪財,上任不久即被副團長王世和舉報吃空額,貪軍餉。蔣介石聞聽大怒,下令徹查,很快就查清了事實,坐實了罪責。
1928年,此時國民黨軍隊各級軍官尚還算廉潔,不似后期那樣肆無忌憚地貪污腐化。因此,杜從戎成了貪腐典型,被撤職拘押。最終在一幫同學的力保下,才被釋放。
不料杜從戎就此對蔣介石懷恨在心,適逢中原大戰(zhàn)膠著之時,甫脫牢獄之災,杜從戎便匆匆趕赴北平,領銜聯名100多名黃埔同學通電反蔣,聯合閻錫山、馮玉祥等反蔣派系召開“討蔣擴大會議”。
但杜從戎此次政治投機押錯了寶,中原大戰(zhàn)蔣介石大獲全勝。
大勝之余,蔣介石為了顯示寬宏大度,成立了一個專門負責“招安”的辦公室,由曾擴情負責,下令:凡是參加反蔣活動的黃埔學生只要主動悔過自新,一律既往不咎,并安排相應軍職,絕不秋后算賬。
于是,陸續(xù)主動回來悔過的黃埔學生超過了200多人,有參加共產黨的,有參加改組派的,還有參加“反蔣擴大會議”的。
而蔣介石也并未失信,將這些人都安排了相應的職務,其中不少人還獲得了將官軍銜。
事后發(fā)現,其中還有幾十個黃埔同學其實什么反蔣活動都沒有參加,不過是畢業(yè)后沒有混出個名堂,就借著這個機會,冒充曾經參與“反蔣”,以此討個重新安置。
蔣介石也不細糾,但讓他沒有想到的是,杜從戎竟然也厚著臉皮主動找上門來悔過了……
蔣介石對其他重歸麾下的黃埔學生大多和顏悅色,勉勵多過批評。唯獨面對杜從戎時,見面即破口大罵,且扇其好幾個耳光,令其滾蛋。
為了顯示對杜從戎的特別憎恨,凡是其他同學的悔過書上所列罪行涉及杜從戎者,蔣介石一律批示“除杜從戎外,其余照準”。
黃埔同學掌握這個訣竅后,不管有的沒的,真的假的,紛紛在自己的悔過書上將杜從戎列為同犯。
而蔣介石也一律批示“除杜從戎外,其余照準”。
一時間,杜從戎影響力之巨大,在黃埔同學中無人能及。
杜從戎挨了耳光后也不氣餒,沒事就去蔣介石官邸覲見,但凡蔣介石不見,則于官邸外立正站好,有時一站就是一天。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一日,蔣介石終于將其召入,大聲斥責:“忘恩負義,無恥之尤!我收容你回來,是因為我打了勝仗。如果打了敗仗,你不會承認我是校長,我也不承認你是我的學生。你干你的,我干我的!”
蔣介石雖然對杜從戎由愛生厭,但最終還是給了他一條出路,委任杜從戎出任第11師第31旅旅長,只是將其軍銜降為上校。
1946年7月,杜從戎再次晉升少將。
1949年9月,杜從戎出任“總統(tǒng)府”中將參軍,曾組織國民黨軍殘部在湘粵邊區(qū)繼續(xù)頑抗。
1950年,杜從戎部被解放軍擊潰,只身逃往臺灣。
1979年11月,杜從戎在臺北病逝,終年77歲。
三、戰(zhàn)場上爭勝負,麻將桌上論輸贏
從1912年到1935年,四川軍閥間進行了大小400多場戰(zhàn)爭,聽起來挺多,實際上也沒死幾個人。打服了就行,一般都不會趕盡殺絕。
四川軍閥大多出身綠林,袍哥們很講義氣。都是四川人,就算打仗也要講究規(guī)矩:
農忙時不打、收割時不打、莊稼地里不打、紅白喜事不打、逢年過節(jié)不打。
此為“五不打”,算是四川軍閥間的“君子協定”。
打仗歸打仗,交情歸交情,四川大小軍閥們是很講“江湖道義”的。
1923年,四川靖國軍總司令熊克武聯合第3軍軍長劉成勛、四川邊防軍總司令賴心輝,合力對付第2軍軍長楊森以及從第2軍軍長退居幕后的劉湘。
四川邊防軍總司令賴心輝手下有一個師長叫作李劍鳴,曾與楊森是四川陸軍速成學堂的同窗。
作為同班同學,李劍鳴與楊森私交甚好。作為敵對陣營,李劍鳴與楊森卻又在戰(zhàn)場上拼得你死我活。
正在雙方激戰(zhàn)正酣之時,李劍鳴突然接到老家捎來的報喪信,老母親不在了,要李劍鳴趕回老家奔喪。
但李劍鳴回家必定要經過楊森的防區(qū),于是,派人給楊森遞去了口信。楊森讓來人回去告訴李劍鳴,說你放心地來吧!
于是,李劍鳴單人獨騎趕往成渝道上楊森的指揮部,楊森不僅熱情款待,還準備了一份厚儀讓自己的副官帶上,代表自己,與李劍鳴一同回老家奔喪。
楊森還承諾李劍鳴,一個月內絕不會主動攻擊李劍鳴的防區(qū),請老同學盡管放心,好好操辦老母親的喪事。待他返回后,哥倆再接著拼個你死我活。
果真,李劍鳴奔喪期間,楊森沒有對李劍鳴的部隊打過一槍一彈。
但李劍鳴返回部隊不久,就在一次戰(zhàn)斗中被楊森的部下俘虜了。
當然,一頓好酒好肉是必須有的,楊森還叫來了兩個師長作陪,4個人打了一通宵麻將。天剛亮,楊森就讓人把李劍鳴送了回去。
有趣的是,沒過多久,李劍鳴又在楊森手下吃了敗仗,第二次被俘了。
楊森問他,你咋個又來了?
李劍鳴說,上次那場通宵麻將輸得太多,迄今念念不忘,這次又來打攪你了,我想把錢贏回來。
二人哈哈大笑,攜手進帳,當晚酒足飯飽之后,自然又是麻將桌上見分曉……
后人評價楊森二釋李劍鳴:戰(zhàn)場上爭勝負,麻將桌上論輸贏!
四、靠一副麻將,養(yǎng)活一個旅
1926年秋,川軍各部相繼易幟改稱“國民革命軍”,鄧錫侯所部被編為國民革命軍第28軍,鄧錫侯任軍長。
鄧錫侯雖然名義上歸附中央,但蔣介石是不給地方軍閥發(fā)餉的,要想養(yǎng)活這樣一支龐大的軍隊,鄧錫侯就得自己想辦法。
起初,鄧錫侯在自己的防區(qū)內就地籌餉,預征田賦。據說挑到田里的每一桶糞都要征稅,而且已經預征到1942年。
當地民謠唱道:
“自古未聞糞有稅,而今只有屁無捐”。
鄧錫侯還控制了設在成都的四川造幣廠,什么叫“通脹”,什么是“貶值”,他統(tǒng)統(tǒng)不管,每天都在大量鑄造銀洋銅幣,以保障日益增長的軍需供應。
短短一年時間,鄧錫侯將第28軍擴充到5個師17個混成旅,總計114個團約15萬兵員。
兜里有錢,手里有槍,這時候鄧錫侯就開始作妖了!
1928年,鄧錫侯支持楊森、陳書農反劉湘,失敗!
1929年,鄧錫侯與劉文輝、田頌堯等一起反蔣介石,又失敗!
兩年兩次失敗,鄧錫侯被逐到了川西,僅轄十幾個窮縣,稅賦就不好征了。手頭沒錢,隊伍也就不好帶了。
此時鄧錫侯手下的5個師長李家鈺、黃隱、陳鼎勛、羅澤洲、馬毓智,也就不怎么聽話了。
從前,這5個師在自己轄區(qū)內收到的稅賦,都要從中拿出20%上交給鄧錫侯。但現在眼看鄧錫侯搖搖欲墜,似乎沒有幾天好蹦跶的了。
于是,這些老部下們也就不再給鄧錫侯上交“管理費”了。
在那個“有槍就是草頭王”的年代,自己實力不濟,兄弟們便自行割據,這是很正常的事情。鄧錫侯懂,所以他并沒有責怪這些老部下們。
可手上沒錢,鄧錫侯就連自己的衛(wèi)隊旅都養(yǎng)不活了……
衛(wèi)隊旅旅長謝德湛,眼見鄧錫侯成天愁眉苦臉,就給他出主意說,這5個師長不交“管理費”,那就每周都叫他們來開會呀,會開短一點,飯吃晚一點,咱們多留點時間在麻將桌上贏他們的錢。
“管理費”可以不交,但會還是要來開的。接到鄧錫侯的開會通知,李家鈺等5個師長每周一下午都會來鄧錫侯的府上開會。
四川是麻將大省,川軍中自然也不乏打麻將的高手,其中“賭神級”的人物,那就要數鄧錫侯的老部下,衛(wèi)隊旅旅長謝德湛了。
每周一下午,一小時把會開完,鄧錫侯總會留師長們吃晚飯,但離吃飯時間還早,這期間干什么呢?
當然是打麻將!
于是,從1929年到1931年的整整兩年時間里,鄧錫侯衛(wèi)隊旅的餉銀,全靠旅長謝德湛在麻將桌上從5個師長的兜里掙回來。
直到1932年,鄧錫侯與李家鈺公開翻臉,借助劉文輝的力量奪了李家鈺的兵權,隨后又借助劉湘的力量搶了劉文輝的地盤,這才再不需要依靠謝德湛在麻將桌上幫他掙錢養(yǎng)軍隊了。
鄧錫侯這段“靠麻將掙錢發(fā)餉”的經歷,在《成都地方志》是有文字記載的,并非民間故事。
五、打仗只為分勝負,停戰(zhàn)仍是一家人
眾所周知,四川軍閥中,以劉文輝、劉湘的名頭最響。而且,在這二人間發(fā)生的戰(zhàn)爭也是最多的。但不少人也許不知道,劉文輝是劉湘的本家族叔。
二人之間的爭斗,最終以劉湘大獲全勝而告終,劉湘坐上了四川省主席的寶座,成為了事實上的“四川王”。自此以后,劉湘甚至對蔣介石的中央政府,也敢分庭抗禮,聽調不聽宣。
而族叔劉文輝,則一路敗退逃到四川雅安,原本打算暫時偏安一隅,茍延殘喘。卻見劉湘的部隊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這是要把自己趕出四川啊!
就要混不下去了,劉文輝的夫人楊蘊光專程跑去成都拜會侄兒劉湘。
楊蘊光見到劉湘,把臉一沉,埋怨道,你到底想把你幺爸趕到啷個地方去嘛?
劉湘只得賠著笑臉說,幺爸腰桿不能硬,一硬又要回來打我。侄兒不是要搞垮他,只想壓壓他,既然嬸嬸出面了,那就讓幺爸在雅安待著吧,一家人不要再斗來斗去了。
楊蘊光放下心來,劉文輝這才得以在雅安站穩(wěn)了腳跟。
四川軍閥之間的戰(zhàn)爭,大抵如此,打仗只為分勝負,停戰(zhàn)仍是一家人。
從來沒有發(fā)生過不依不饒,趕盡殺絕的事情。
往往丈夫們作為對手在前線廝殺,而媳婦們卻往來頻繁,經常聚在一起打麻將。
戰(zhàn)事稍緩,丈夫們從前線歸來,無論隸屬哪方,都能坐在一起喝酒,聚在一起吃飯。
待各自返回前線時,該打仗照樣打仗,一點不會影響到彼此間的親情,或是友情。
如果一方被打得實在狼狽,大不了宣布下野,要么從此歸隱山林,要么重新積蓄力量。
而作為勝者一方,往往還會備上厚禮拜望敗者尊長,更以子侄之禮叩見敗者父母,恭祝高堂福壽綿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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