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信、聯通、移動拿下四分之一醫療數字化的中標項目，但仍需在公益性與盈利性之間找平衡點

文 | 趙天宇

編 | 王小

圖/Pixabay

2024年1月9日，中國聯通北京分公司中標了這一年的北京市預約掛號統一平臺項目。

“其他公司既吃不下這塊蛋糕，而且在此投入也不劃算。”一位智慧醫療從業者告訴《財經》，這項業務多年來由聯通開展，每年簽一次約。

此次聯通中標金額為1900萬元，需要提供北京二、三級以上醫院統一的預約掛號服務，包括人工坐席、微信公眾號、“京通”（微信、支付寶、百度小程序）等多渠道預約。

電信、聯通、移動三大運營商的身影，越來越頻繁地出現在醫療行業中。醫療界對數據安全的看重，遠高于大多數領域，因此，對出身“國字頭”的三大運營商會有一種天然的信任感。

據《財經》不完全統計，在醫療數字化的中標項目中，電信、聯通、移動合計能拿下四分之一。

三大運營商在醫療領域的拓展模式，還是以通信服務為主業，產業數字化等業務則貢獻了收入增量。然而，盡管籌謀已久， “很多人仍不知道三大運營商能做醫療，能做到什么水平。”一位運營商工作人員說。

在醫療大數據、云醫院等醫療軟件行業中，虧損的情況比比皆是，而三大運營商也面臨著同樣的壓力。作為國家隊，它們還要承擔一定的公益項目。據《財經》了解，有運營商對旗下醫療專業公司提出的要求是，盈利可以有限，但是不可虧損。

它們該如何破局？

No.1運營商擅長拿哪些項目

2023年，中國聯通年報顯示，該公司5G在各行各業的應用項目累計達3萬個；中國電信稱，5G應用新增項目數量翻倍；中國移動在5G專網的收入達到54億元，同比增長113.1%。

可以說，5G是三大運營商既有優勢嫁接到具體行業中的產物。在表現較好的若干行業中，就有智慧醫院的身影。

復旦大學附屬兒童醫院聯合中國電信，基于“5G+區塊鏈”應用融合打造疑難危重新生兒專用5G智能急救轉診艙，開創了具有國際領先水平的院前急救模式；長春市兒童醫院、長春急救中心，聯合吉林移動，共同打造了5G急救車，實現“上車即入院”；中國聯通與北京地壇醫院、浙江大學醫學院附屬邵逸夫醫院等，聯合推動醫院建設融入5G技術。

其實，運營商在醫療行業的參與程度已經很高。據賽立信通信研究部2023年前三季度統計顯示，醫療數字化相關中標項目超3萬個，其中，運營商約占23%；整體中標金額累計369億元，運營商約占24%。

醫療信息化廠商往往專攻一業，主業清晰，比如專長于手術麻醉系統、護士排班系統，資深的有數十年積累。這類臨床應用系統，運營商一般不占優，也不擅長。

中國電信衛健行業事業部總裁、中電信翼康科技有限公司總經理劉玉明告訴《財經》，與傳統的醫療信息化廠商相比，三大運營商承擔的總集成類項目會更多。需求方提出一系列軟件模塊的功能要求，并要配套安全服務、云資源服務等，在這類融合性的項目中，運營商的身影比較多見。

另一方面，多年來運營商由于為地方政府提供電子政務云、數字政務、智慧城市等服務，已在各地有比較深厚的積累，所以在監管類項目中占有很大的優勢。

劉玉明告訴《財經》，中國電信在全國的衛生專網、醫保專網、醫療衛生應急指揮專網建設上，基本能做到一半以上的供給量。以云計算為優勢，如今中國電信在醫療影像云存儲的市場占有率過半。

賽立信通信研究部2023年前三季度數據顯示，從中標項目的領域看，三大運營商在智慧藥監、基礎設施（含5G、專線專網及云業務等）、數據中心三個領域的占比是較高的。

三大運營商在醫療行業的埋單方，或是醫療機構，或是監管方，這都需要公開招標。以這些信息來看，三家的市場份額不低，約占整體醫療數字化中標項目的四分之一。

在中國聯通政企客戶事業群醫療健康行業總監王路揚看來， “合作比競爭更重要，或者說在5G醫療這件事上，即便有競爭，電信運營商也都是良性競爭，5G醫療生態的構建需要運營商共同努力”。

No.2依照優勢地域布局

運營商主業版圖橫跨全國，醫療布局也順勢借助了這張版圖。

一個明顯的特征是，在與各地衛健、醫保等政府部門以及醫院合作時，三大運營商通常不必“從天上飛過去”，遍布全國各省、市、區/縣甚至鄉鎮的分公司，是它們的一大優勢，合作方也知道它們就在旁邊，便于溝通合作。

中國電信的打法是將優勢資源整合在一起，以形成合力。2023年6月成立的中電信翼康科技有限公司（下稱“翼康公司”），總部位于北京，這個新公司就整合全國三個研發中心，其中，北京中心專注于醫院產品的研發，蘭州中心則是面向監管機構的產品研發，濟南中心研發基層服務產品。

翼康公司的定位是中國電信的醫療信息化產品和應用能力研發機構，稱作“能力單元”，主要職責是做好產品，為各地提供符合需求的應用產品或平臺。目前，軟件研發人員占該公司員工總數的70%以上。

中國聯通的思路則是基于地方公司的優勢，因地制宜組建面向垂直行業的公司，來負責自己較擅長的業務。

中國聯通將各行業的專業公司稱為“軍團”，2022年5月面向重點垂直行業成立了九大行業軍團。其中，智慧醫療軍團落戶于廣東。廣東聯通黨委委員、副總經理吳偉斌，同時擔任著聯通數智醫療科技有限公司副董事長，以及智慧醫療軍團的軍團長。

運營商覆蓋全國城鄉，這恰恰契合了醫療衛生本地化非常明顯的特征。比如，在中國電信的眾多醫療產品中，對一線城市大型三甲醫院，天翼云基于國產數據庫TeleDB與合作方，為北京大學第一醫院大興院區提供的新一代智慧檢驗平臺，已于2024年1月完成系統調試；對交通不便的山區而言，更匹配的產品則是縣域共同體信息平臺，中國電信在湖北省宜昌市秭歸縣建成的這個平臺，能以多學科聯合遠程會診的方式，幫助山區疑難雜癥患者就醫。

劉玉明介紹，在中國電信體系內，翼康公司與各地市公司之間分工明確，地市公司熟悉本地的客戶，主要做好客戶服務和本地云網資源部署、運營，翼康公司則負責應用能力部署和項目交付。

目前，三大運營商的醫療產品主場，仍是在經濟發達地區。賽立信通信研究部統計顯示，從運營商項目采購區域看，廣東、浙江、北京的采購及落地醫療數字化項目排名前三，去年前九個月，三地累計采購38.8億元、27.8億元、26.7億元。

一位運營商從業者告訴《財經》，如果是垂直行業專業公司開發的產品，在收益分配上，公司內部會把這筆賬算得很明白，給地市公司的收入分成占大頭，因為是當地銷售出去的。這是提前就定好的規則。在運營商內部體系中，原本也是對地市公司的收入考核壓力更大。同時，會分一部分收入給專業公司，基本上是成本價。

No.3公益性與盈利性之間

在醫療大數據、云醫院等醫療軟件行業中，虧損的情況并不少見，即便是業務規模已經相當大的頭部企業。運營商也未能幸免。

2019年11月，中國移動牽頭組建了聯仁健康醫療大數據公司（下稱“聯仁健康”），以健康醫療大數據為業，注冊資金總計20億元。

聯仁健康被業界看作是健康醫療大數據領域的“國家隊”。在中國移動的領投下，地方政府、金融機構與醫療信息化企業共同參與，太平洋保險、濟南國際醫學中心產業發展有限公司、浦東投控科創基金、交通銀行等七家單位，都是聯仁健康的股東。

聯仁健康負責人是原中國移動政企公司總經理戴忠，在公司成立次年他表示，對健康醫療大數據進行深入開發，將帶來健康醫療模式的深刻改變。

聯仁健康的業務合作廣泛，比如2023年底，其與重慶中醫藥學院合作簽約，圍繞重慶中醫藥學院整體數字化規劃、中醫藥全產業鏈生態等展開合作。此前，寧夏衛生健康委員會也與聯仁健康達成合作，以健康醫療數據授權運營為重點，推動健康醫療數據的采集、治理、開發及安全管理。

然而，2024年3月，聯仁健康的兩個股東，濟南國際醫學中心產業發展有限公司、濟南浪潮醫療投資合伙企業（有限合伙），在山東產權交易中心掛牌，分別要轉出聯仁健康10.4%、0.8%股份。由此，聯仁健康的財務狀況被公布出來。

2022年，在聯仁健康成立的第三年，總資產為17.71億元，年度營業收入3.3億元，虧損6.56億元。截至2023年7月31日，聯仁健康依然虧損。

上述尋求退出的兩個股東，前者濟南國際醫學中心產業發展有限公司，是由濟南城市投資集團有限公司出資成立的國有獨資企業；而后一個，濟南浪潮醫療投資合伙企業（有限合伙），股東為浪潮集團，參與過多項國家醫療大數據重大專項和標準制定，落地多個省、市級健康醫療大數據中心。

不唯聯仁健康一家。港股上市僅半年多的東軟熙康，是一家以城市為入口的云醫院平臺提供商。據弗若斯特沙利文資料顯示，按覆蓋的城市數量計算，東軟熙康是中國最大的云醫院網絡。

2024年3月20日，東軟熙康披露2023年年報，該公司付費醫療機構數量同比增長239%，實現收入5.38億元，凈虧損1.55億元。這一年的虧損規模較上年縮減了。東軟熙康2020年至2023年，三年累計虧損超過7億元。

三大運營商皆為央企，這意味著要履行一些既定的社會責任項目，如偏遠地區基礎設施建設。同時，內部的垂直行業公司也不能長期依賴集團，自己要想辦法存活下去。這里面既有市場化的要求，又和完全市場化的公司有一定區別。

劉玉明表示，在經營層面上，運營商提供的醫療服務產品是市場化的，就應遵循市場化的規則，其一是公平，其二就是要盈利。盈利并非逐利，能夠盈利意味著這部分業務的開展是有效率的，這是對效率的要求，能自給自足才立得住。

據《財經》了解，有運營商對旗下醫療專業公司提出的要求是，盈利可以有限，不一定每年持續增長，但是不可虧損；業務規模、市場覆蓋面要有所擴大。

這與國資管理的要求有關，國有資產有保值增值的需求。“確實有壓力。”一位運營商醫療從業人士直言。

運營商的醫療雄心仍在，也在嘗試嫁接更多的新領域。3月22日，中國電信與北京大學第一醫院聯合打造的“北大醫院-中國電信智算聯合實驗室”揭牌，旨在發揮雙方在醫療數據資源、通信技術、大數據處理、人工智能研究等方面的優勢，推動前沿信息化技術的落地和應用。

劉玉明還是看好醫療業務的前景，在他看來，信息化服務的空間會越來越大，需求是明確的。在市場經營的過程中，專業公司需要保持產品實力過硬，同時也要保持研發和經營的高效。

（原文刊發于《財經》雜志2024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