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年夏天,一位將軍陪同妻兒回到了闊別24年的家鄉安徽省金寨縣吳家店代家嶺。
自從這位將軍參加革命后一直沒有回過家鄉,因此當將軍的父老鄉親聽到將軍回來后,紛紛趕到將軍家里探望他。
結果這位將軍面對來探望他的鄉親父老,表現得似乎有些悶悶不樂。
第二天天還沒亮,他就叫醒妻兒離開了家鄉,將軍的這種行為讓他的父老鄉親十分失望,紛紛表示將軍“無情無義”。
而將軍的妻子對將軍的這種做法同樣感到不解,一直對此耿耿于懷,結果將軍也一直沒做解釋。
直到數年后,當妻子向將軍提及此事時,這位將軍才緩緩道出了自己寧愿得罪鄉親父老也要離開的理由。
這位將軍就是1955年被授予中將軍銜的皮定均,這個故事還要從皮定均參加革命那一年講起。
皮定均
紅軍中的“紅小鬼”
1929年,當一支紅軍隊伍抵達安徽省金寨縣吳家店時,一位15歲的少年找到紅軍首長要求參加紅軍,這個少年就是皮定均。
皮定均出生后不久,他的父親就逝世了,而母親又因為忍受不了家里的貧苦,拋棄了皮定鈞,自己一個人改嫁到了他鄉,因此皮定均只得與白發蒼蒼的祖母相依為命。
1927年金寨縣爆發農民運動,早已對這個黑暗世道不滿的皮定均二話不說就報名參與了農民協會,并于一年后加入了共青團,被任命為金寨6區5鄉童子團鄉分隊長。
不過皮定均對此并不滿足,他想參加真正的紅軍隊伍,因此當1929年紅軍隊伍到達吳家店時,他趕緊與14名同樣想要參加紅軍的伙伴一起報名參與了紅軍。
1930年,皮定均所在的隊伍到達湖北省英山縣時,因為皮定均年紀小,所以上級就讓他當了該縣的童子團長。
當1930年7月紅軍對英山縣城發起圍攻時,守城的國民黨部隊不敵紅軍,扔下大批武器彈藥向城東逃亡。
皮定均見狀,當即率領他麾下的700多名童子團團員跟在潰逃的國民黨軍后面撿槍支彈藥。
童子團小戰士
沒一會兒,他們就搜集到了200多支敵軍丟掉的槍支以及1萬多發子彈。
當地蘇維埃就憑借著皮定均等人搜集到的武器創建了英山獨立團,皮定均率領的英山縣童子團也因此獲得了一面繡有“英雄少年”的錦旗。
不久后,皮定均就正式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先后參加了鄂豫皖蘇區歷次反“圍剿”斗爭,并參加了長征。
“事業”與“愛情”
1937年7月7日,日本侵略者終于按耐不住狼子野心,發動了震驚中外的盧溝橋事變,抗日戰爭就此全面爆發。
紅軍改編為八路軍之后,皮定均被任命為八路軍129師隨營學校第1營營長。
1939年1月,皮定均升任特務團團長,率領部隊在太行山區對日本侵略者進行游擊戰。當年7月,被八路軍游擊戰術“騷擾”的痛苦不堪的日本侵略者,對太行山抗日革命根據地發動大規模“掃蕩”。
為了對八路軍太行山軍區予以沉重打擊,日軍侵略者妄圖通過打通邯鄲長治大道,將八路軍太行山根據地分割成南北兩段,然后分別予以“清剿”,以徹底“殲滅”太行山附近的抗日力量。
與此同時,國民黨內部的一些投降派、“極端仇共派”與日本人暗中勾結,想要跟在日本人后面“占便宜”,在太行山區搶一塊地盤。
為此,129師師長劉伯承找到皮定均,對他說道:“現在的情況你也知道了,我們現在是‘前門踞虎,后門踞狼’,一個不注意就會踏入十分危險的境地。不過只要你的特務團能夠把邯長大道給守住了,不管虎狼再多,都進不了我們的門。”
劉伯承
皮定均接到任務后,迅速帶領部隊到達邯長大道附近的的潞城、黎城、涉縣、武安一帶駐扎,通過運用麻雀戰、地雷戰等大量游擊戰術,給日本侵略者留下了“深刻印象”。
1939年7月13日,皮定均率領部隊到達涉縣嶺后村附近時得到了一條重要情報,一支孤軍深入的日軍主力部隊,在渡過漳河“掃蕩”時,這支部隊的后衛部隊因為連日的暴雨無法渡河,只得暫時駐扎在漳河西岸的一個叫做河南店的村子里,日軍大部隊駐扎在漳河東岸等候。
皮定均收到這個消息后大喜過望,因為如果是日軍主力部隊的話,那裝備一定特別精良,而且日軍只有300人,方便自己的特務團下手。
想到這里,皮定均迅速命令部隊向河南店急行軍,必須在天黑之前到達該村。
皮定均率領的特務團主要負責保衛師部根據地,因此戰斗力異常強悍。雖然當天下著暴雨,但皮定均的部隊還是準時到達了目的地,同時因為天氣惡劣的緣故,日軍以為八路軍不會在此時對他們發起偷襲,因此連負責警戒的哨兵都躲在房間里休息了。
皮定均到達河南店后,首先派了幾名戰士摸入村子偵察,確認了日軍居住房子的位置后,迅速進行戰斗部署。
皮定均將部隊以班為單位分開,一個班的戰士對付一個房子里的敵人。
日本侵略者
戰士們到達日軍居住的房子外后,首先爬到房子的屋頂,揭開屋頂上的瓦片后,迅速將手榴彈扔進去,然后爬下來對逃出來的敵軍進行射擊。
為了避免出現漏網之魚,皮定均專門留了一部分部隊守衛在日軍逃跑的必經之路上。
果然,在屋子里睡覺的日軍士兵,突然間挨了手榴彈的炸后一窩蜂地向漳河附近跑去,遭到了守衛在附近的八路軍戰士的伏擊。
而駐扎在漳河對岸的其他日軍部隊,因為下著暴雨看不清,以為朝著他們跑來的是被日軍擊敗的八路軍部隊,于是用迫擊炮、機關槍等武器對朝東岸跑來的“敵人”進行射擊。
就這樣,除了幾名水性好的日軍僥幸逃走了外,駐扎在河南店的日軍幾乎全部被皮定均部和東岸日軍殲滅,皮定均也因此一戰成名。
之后,皮定均率領戰士神出鬼沒地殲滅了5000多名日本兵,不堪其擾的日本軍隊只得倉皇撤出邯長大道,太行山抗日根據地就此轉危為安。
1940年6月,皮定均正式被任命為太行軍區5分區司令員,奉命擴大太行山抗日根據地。
兩個月后,皮定均在與涉縣縣長鄭晶華研究工作時,見到了一位十七八歲的姑娘,皮定均見到那位姑娘后,當即就愣住了。結果那位姑娘連看都沒看他,向鄭晶華匯報完工作后就離開了。
當姑娘走遠后,皮定均問鄭晶華道:“那個姑娘是誰?”
“她是我們縣里的婦救會主任,張烽。”
“好名字,她是哪里人?今年多大?嫁人沒有?”
“涉縣城關的,今年十七八歲,嫁沒嫁人,我就不知道了。”
“不知道?給你一個任務,給我介紹介紹,讓她做我老婆。”
“哦,啊?”
皮定均與張烽
皮定均的這個要求讓鄭晶華有些為難,但他還是硬著頭皮找到了張烽,將皮定均對她的愛慕之情詳細說了一遍。
張烽雖然聽說過皮定均曾率人一口氣打死過300多名日本鬼子的英雄事跡,但是她并不愿意嫁給軍人,因此當即回絕了。
后來皮定均因為需要帶兵打仗,這件事情只得暫時不了了之。
直到1942年冬季反“掃蕩”作戰勝利后,皮定均才得空處理自己的感情問題,當他回到涉縣時,張烽已經被調走了,經過皮定均幾經打聽,得知張烽被調到了太行區黨委黨校學習去了。
1942年底,皮定均參加129師和太行區黨委共同召開的黨政軍高干會議時,看到了太岳軍區副司令謝富治的妻子劉湘屏。經過閑聊后,皮定鈞得知劉湘屏與張烽是熟人,于是就請求對方幫自己“撮合撮合”。
在劉湘屏的牽線下,皮定鈞終于有了一個和張烽一起看演出的機會。
劉湘屏
結果因為皮定均常年處在軍旅中,不會花言巧語地哄女孩子開心,所以兩人生硬地聊了幾句就聊不下去了,用一直在后面觀察他們倆的劉湘屏的說法,兩人的互動“就像兩個外交使節在會晤。”
1943年的春天,皮定均被改任為7分區司令員,奉命前往林南地區建立太行7分區。
在皮定均前往林南之前,太行區黨委任命徐子榮為5分區政委,當徐子榮赴任前找劉伯承辭行時,問劉伯承還有什么指示,劉伯承表示希望他能關心一下皮定鈞的婚姻大事。
徐子榮
于是徐子榮趕緊物色了幾個優秀的女同志找到皮定均,問他看上哪個。
結果皮定均表示自己就要張烽。
徐子榮聽后點了點頭,讓皮定均先去林南,這點事情自己搞定就行。
果然,皮定均剛到林南不久,就收到了徐子榮給他寫的一封信。
徐子榮在信中告訴皮定均:“張烽態度有所松動,你快寫信給她。”
皮定均趕緊聽從徐子榮的“指示”向張烽寫了一封“熱情洋溢”的信,之后皮定均又托人做張烽姐姐的工作,在身邊親戚朋友的“關懷”下,張烽不再像之前那樣抗拒“嫁給軍事干部”,徐子榮就將她調到了林南縣和皮定均一起工作。
1943年6月底,皮定均和張烽在林南縣合澗鎮上莊舉行了婚禮,主婚人是保衛科長兼前指政治部主任曾憲池。
說是婚禮,其實他們只準備了兩個菜,一個燉肉,一個熬蘿卜。分別盛在幾個盆子里,放在不同的桌子上,請同志們吃了一頓。
曾憲池
飯后,曾憲池的愛人將張烽唯一的財產:一床被子,一個小包袱抱到了皮定均的房間內,將張烽的被子與皮定均的被子合在一塊,就算舉行婚禮了。
后來皮定均曾問張烽,徐子榮當初對她說了什么讓她“態度松動”,張烽回答道:“他說軍事干部是我黨寶貴財富,不愿與軍事干部結婚,就是‘黨性不純’的表現。”
身為老黨員的皮定均當然知道“黨性不純”4個字的分量,不由得啞然失笑,在心里為徐子榮默默道了一聲謝。
中原突圍的“皮騾子”
皮定均將軍有三個廣為人知的外號,分別是“皮猴子”、“皮老虎”以及“皮騾子”。
“皮猴子”這個外號是日本人給取的,當初皮定均曾單槍匹馬前往武安城執行偵察任務,結果引起了日本軍隊的注意,皮定均騎著一頭毛驢左拐右拐的甩掉了日本兵逃了出來,氣的日本人用日語大喊“皮猴子,大大的鬼!”
當時有一位化裝成老百姓潛伏在附近的偵察員正好懂日語,“皮猴子”這個外號就此廣為流傳。
日本侵略者
“皮老虎”這個外號則是他的屬下給取的,因為他對部下十分嚴格所以得到了這么個外號。
而之所以還有“皮騾子”這么一個外號,則與他的倔脾氣有關。
抗日戰爭結束后,皮定均被任命為中原軍區第一縱隊第一旅旅長,也就是大名鼎鼎的“皮旅”。
1946年6月,蔣介石調集30萬大軍將中原軍區的6萬部隊包圍在以湖北大悟宣化店為中心的不足百里的狹小范圍內。這支部隊將在7月1日發起總攻,爭取48小時內“殲滅”中原部隊的主力。
在此危急存亡之際,中共中央迅速向中原軍區下達了“立即突圍,愈快愈好,不要有任何顧慮。生存第一,勝利第一”的重要指示,中原軍區決定于6月26日正式突圍。
6月24日下午,中原軍區副司令員兼第一縱隊司令員王樹聲找到皮定均,讓他率領部隊想辦法拖住敵人三天,然后自主決定行動方向。
王樹聲
雖然皮定均的部隊只有7000人,想要掩護五萬多人的大部隊轉移無疑是極其困難的事情,但皮定均還是接下了這個任務。
他和政委徐子榮溝通后命令部隊作出大部隊即將向東突圍,前往大別山的假象,使敵軍加強了在東線地區的戒備。
當中原軍區大部隊開始向西突圍后,發現被騙了敵軍迅速向卡在他們追擊中原軍區大部隊必經之路上的皮定均部發起攻擊,結果皮定均部隊靠著野戰工事硬生生的拖了敵人三天時間,中原軍區的大部隊因此順利越過平漢線。
任務完成后,皮定均考慮到敵軍一定會向西追擊大部隊,因此他決定率領剩余的6000人部隊向東突圍,并于7月12日順利占領了大別山東麓的毛坦廠。
7月13日,皮定均在毛坦廠鎮召開了動員大會,他在會議上正式宣布:全體戰士輕裝行軍,除武器彈藥及身上穿的衣服鞋子外全部甩掉。之后他率領戰士們瘋狂向東行軍,希望在敵軍將他這支部隊合圍前,與蘇皖解放區的友軍會師。
當部隊跑了兩天后,三團一營的戰士成功占領了官亭鎮,并俘虜了上百余名當地的民團成員。
部隊經過兩天急行軍,已經十分疲勞,結果休息不到一個小時,皮定均就下令部隊繼續向前出發,然后改變方向,向鳳陽跑去。
按照原定計劃,部隊本來打算在吳山廟休息。
結果當皮定鈞知道敵軍已經開始在淮南路兩側征調民夫修工事后,當即命令部隊在吳山廟吃一頓飯然后繼續行軍。
皮定均這個命令一下,部隊當即怨聲載道。
一團團長鐘發生向皮定均提出的部隊休息一天在行軍的意見被否決后,甚至情不自禁的對他吼道:“我看你就是怕死鬼,在這休息一天又怎么了?敵人真來了,老子去打。”
鐘發生
罵歸罵,鐘發生不敢真的違背皮定均的命令,只得回去組織戰士們吃飯。
徐子榮知道戰士們累得很,于是找到皮定均說道:“要不我們還是先在這里休息三個小時吧。”
結果皮定均連徐子榮這個“媒人”的面子都沒給,斬釘截鐵地說道:“不行!敵人的三個師正向我們包圍過來,一刻也不能耽誤。”
知道皮定均決心已下,徐子榮也不再說什么,戰士們默默地吃完飯,然后準時再離開了吳山廟,連夜越過淮南路向津浦路跑去。
而部隊離開吳山廟不到三個小時,敵軍48師138旅的部隊就抵達了淮南路。戰士們不由感嘆,如果真的在吳山廟休息三小時,后果肯定不堪設想。
7月20日,經過24晝夜的轉戰,皮定均部隊順利沖過津浦路與淮南軍區嘉山支隊勝利會師,創造了中原突圍中的一個巨大的奇跡。
皮定均中原突圍路線(全長1500里)
后來,皮定均先后擔任華野六縱副司令兼參謀長、三野24軍副軍長、軍長等重要職位,為新中國的建立做出了重大貢獻。
未老莫還鄉
1953年夏天,自參加紅軍后就離開了家鄉的皮定均將軍,攜妻兒回到了闊別24年的安徽老家。
此時的皮定均將軍剛從朝鮮戰場回國不久,已被中央任命為福建軍區副司令員。
皮定均將軍回家鄉的消息傳開后,迅速驚動了四鄉八鄰的鄉親父老。
大家不約而同地趕到皮定均將軍的住所看望他,結果鄉親們在和皮定均將軍聊天時發現他眉頭緊鎖,似乎有心事。
當天晚上,皮定均將軍一夜沒有合眼,第二天天還沒亮,皮定鈞將軍就推醒身邊的妻子,然后叫醒孩子悄悄地離開了家鄉。
當鄉親們聽說皮定均將軍離開后,紛紛暗自埋怨他“無情無義”。
不久后傳來消息,皮定均將軍乘車離開家鄉途中遭遇了山洪爆發,他們一家人在山上被困了三天三夜。
鄉親們聽到此事后互相傳說:“你看,讓他無情無義,現在惹得老天爺都生氣了吧。”
據皮定均將軍夫人張烽回憶,他們一家人離開后皮定均將軍臉色很不好看,她自己也埋怨丈夫沒有盡到禮數,結果皮定均什么也沒說。
在他們回家的路上曾路過一座大山,剛進山時下起了小雨,結果沒一會兒就下了一場大暴雨,山洪險些將汽車給沖跑,因此他們只得借宿于一戶山上的農家里,待了三天才離開。
皮定均夫婦
直到幾年后,皮定均將軍才向張烽提及此事,他說道:“我又如何不想多在家鄉多呆幾日呢,可是當初和我一起參加革命的人都戰死沙場了,就我一個人‘榮歸故里’,你讓我怎么向那些失去了親人的鄉親們交代!”
據安徽省金寨縣黨史記載,20世紀30年代,金寨縣有10萬青年參加了紅軍,建國后,幸存者只有數千,而當年跟皮定鈞將軍一起參加紅軍的14名青年,全部戰死,無一生還。
此后,皮定均將軍再也沒有回過家鄉。
瓦罐不離井上破
1955年,中央政府決定為那些為新中國建立立下功勛的將軍們舉行授銜儀式,按照皮定均將軍的資歷,評銜時被評為了少將。
結果當總干部部的領導同志將授銜報告傳達給毛澤東主席時,毛澤東當即指示將皮定均將軍的軍銜提為中將,并留下了那句著名的指示:“皮有功,少晉中。”
1976年7月6日,朱德元帥逝世,舉國悲痛。
但7月7日,臺灣海峽福州軍區、廣州軍區一同舉行的東三島三軍聯合反登陸演習仍然按照原計劃執行。
作為演習總指揮的皮定均將軍和長子皮國宏一同乘飛機前往東山島視察。
皮定均將軍一家
結果皮定均將軍父子乘坐的飛機在視察途中不幸撞到了灶山上,包括皮定均將軍父子在內的13名乘員全部遇難,無一生還。
這一年,皮定均將軍年僅61歲,一個多月后的8月30日,就是他62歲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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